父亲的镰刀

孙丙新

　　年前收拾老屋时，在橱顶上发现了几把生绣的镰刀，睹物思人，这不是父亲曾经用过的镰刀吗？镰刀已经锈迹斑斑，静静地躺在岁月的角落里，无言地印证着遥远的往事。

仿佛穿越时空，又看到父亲在月光下磨镰刀的背影。“刺啦——，刺啦——”镰刀在磨刀石上来回运动，父亲用手试试刀刃，将镰刀反过来再磨，一把把镰刀在父亲的手上磨得锋利铮亮。

　　父亲己经去世多年，关于父亲的往事也打包放入历史的尘埃里。要不是这几把生锈的镰刀唤起我对童年的记忆，怎么能想起关于父亲的镰刀主宰的麦收季节的陈年往事呢？

六月的农田里，小麦遍地金黄，阵阵东南风吹来，翻着一起一伏的麦浪，布谷鸟在田地间发出时长时短的鸣叫，告诉人们“布谷--布谷--，收麦割谷--”

　　头天晚上，父亲拾掇地排车准备收割麦子。下半夜，母亲早早起床准备早饭，烧好开水，倒入瓦罐中凉着。父亲从场屋里拉出地排车，把绳子镰刀麦叉支架放到车上。母亲叫醒我起来吃过饭，天上还闪着星星，我就坐着地排车出发了。父亲拉着车，母亲提着瓦罐，带上中午的干粮，来到村东南角我家的麦地。当时我家承包了十多亩土地，都种着小麦。麦收全靠人工收割，整个三夏抢收，农业劳动十分紧张劳累。

早晨的田野，空气格外清新，空气中夹着凉意。远处的群山渐渐显出轮廓，东方地平线上渐渐吐白。晨风一吹，金黄色的小麦此起彼伏，海浪般拥向远方。草叶上挂着露珠，熟透的沉甸甸的麦穗散发着阵阵麦香。

　　父亲和母亲开始开镰收割，他们各揽三耩垄麦子。因为我年幼，让我割一耩垄麦子。父亲是割麦子的老把式，割麦的动作熟练至极。父亲躬着腰，熟练地挥动镰刀，左手拢麦，右手挥镰，割下一把小麦，分成两股，把两头的麦穗一拧，打成捆麦个子的腰绳，我们叫它“麦要子”，放在脚下踩一踩，然后，唰唰唰，割倒一片小麦放到腰绳上。将小麦用腰绳打捆，形成一个麦个子。接着再打腰绳，割麦，打捆，循环往复。父亲猫着身子，弯着腰，头也不抬，一路割下去，身后是一个个滚圆的麦个子，像缴械的敌人躺在麦地里。

　　母亲也是割麦子的能手。脖子上缠着一条白毛巾，弯着腰熟练地一手拢过麦秸，一手挥动镰刀，从右往左划过一道孤线，麦子在母亲的镰刀下纷纷倒下。飘忽的镰刀，挥动的手臂，在麦棵间出出进进，一捆捆麦个子在她身后延伸。就这样，母亲一直向前，汗水从她脸上流下来，上衣的后背被汗水浸透。母亲顺手将毛巾扯下来，擦一擦汗水，头也不抬地赶趟子。

我毕竟年幼，割麦子又不是我的强项。虽然只割一耩垄麦子，但是刚一开始，我就被父母远远地落在后面。我抬头望去，偌大的麦地，只有我这一垄小麦多半还在顽强地屹立着。

　　临近中午，热辣辣的太阳挂在中空，东南风吹动片片白云向西飘动，风裹着热浪吹在脸上，我疲惫不堪，割麦子的新鲜感荡然无存。随着无数次弯腰起身，腰酸背疼，望着看不到尽头的小麦发愁。父亲的进度也放慢了，不时直起腰，捶打后背，摘下席荚子扇风。母亲招呼我休息一下，提来瓦罐，倒水给我们喝。父亲喝了水，歇一歇又干起来。母亲心疼我，让我到地头的树阴下乘凉。我看了看天空，太阳像个大火球，向大地无私地贡献着光芒。我握着镰刀的右手指间磨出了血泡，麦芒在脸上、手臂上划了一道道红印，汗水一煮，火辣辣地痛。衣服粘在身上，刺痒难忍。我真切地体会到农民割麦子的艰辛和苦累。

　　歇了一会儿，我又继续挥动着镰刀割麦子了。母亲的三耩垄麦子已经割到地头，我抬头一望，母亲正从对面地头迎头割我割的麦垄，我心头一热，加紧了速度，在母亲的帮助下，我终于割完了这垄麦子。

中午，割完这块地的麦子，在地头我们吃些干粮，喝些水，算是吃了午饭。

　　父亲拉着地排车在地里装麦个子，将麦个子的麦穗向里，麦茬向外，整齐地码放在车上的支架上，用绳子箍住。我和母亲帮着装车，拉车，将一车麦个子送到麦场里。这样来来回回拉了一下午，终于将地里的麦个子全部运到麦场里。

回到家，天色己经擦黑，母亲忙着做饭，父亲在檐下的磨刀石上磨镰刀，父亲说，趁着天气晴朗，明天再割一块地麦子。我坐在台阶上，浑身酸痛，没有一点力气。

　　童年割麦子的经历，深深地刻在我的记忆里。以至几十年后，梦中经常出现父亲磨镰刀的背影。

----父亲在月光下磨着镰刀，父亲光着脊梁，双手一来一回地在磨刀石上运动，镰刀的光芒在月光下闪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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