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p class="ql-block"> 那年我三十一岁,</p><p class="ql-block"> 而今又过去了三十五年。</p><p class="ql-block"> 暮然回首曾经的过往,</p><p class="ql-block"> 遥想当年的激情岁月,</p><p class="ql-block"> 一个转身,光阴就成了故事。</p><p class="ql-block"> 一次回眸,岁月便成了风景。</p> <p class="ql-block">应邀出行</p><p class="ql-block"> 三十五年前,我受本县区乡文化专干一帮热血青年之邀,前往距离县城近百公里的清水乡石笋河流域自然风景区作绘画,摄影的写生创作旅行。当时正处业余摄影发烧友的我,自然是积极响应,一台双镜头海鸥4A和一台135珠江201单反相机,就是我当时的全部家当。</p> <p class="ql-block"> 我县地处长江三峡库区的原下川东地区,属国家重点贫困县。本地有一俗语叫做“山穷出煤炭,人穷出气力”,我认为山穷更出风景。比如本县龙缸、龙洞、石笋河、老鸦峡,这些地名本身就是对热爱大自然人们的一种诱惑,更何况我们这是一群与文化搭界的年轻人,略作准备,我们一行六男一女于一九八七年五月三十日驱车直扑长江以南大山深处的石笋河。</p><p class="ql-block"></p><p class="ql-block"><br></p> <p class="ql-block"> 回望石笋河</p> <p class="ql-block">惊逢挖煤人</p><p class="ql-block"> 离县城客车南行约60公里,大客车不再往前,我们只好徒步下车顺乡村沙石路前行,顺便也好看看风景(实则意欲锻炼自己)。早听说这一带多小煤窑,一路行来却未见其面,但见不远处路旁有几堆煤,我们爬坡下坎赶过去,既未见人更不见窑。正欲转身上路,只见离我们十多米外石缝下有一两尺见方的山洞,正好此时洞内爬出一通体黑亮的怪物,大家惊疑得连连后退欲逃。幸好人多胆大,待我们反应过来,才发觉是一个私自挖煤的山民。他头上插一盏早已熄灭了的油灯,身后用绳子拉着一长竹筐内约有几十斤煤炭,我们除了从眼睛和嘴巴能够分辨出是一个人外,他浑身上下竟然一丝不挂。见此情形,我立即上前用身体挡往随行女士的视线,以免失我辈男性尊严。面对这纯正的“非洲土著黑人”,大家不得不感叹他们的生活之艰辛。我手举照相机,欲拍摄一张非常原始的挖煤人的“玉照”,但是看看周围仅是漆黑的煤炭,既无反差又无对比,更何况全身赤裸的挖煤人有伤大雅,拍摄的念头只好作罢。</p><p class="ql-block"></p><p class="ql-block"><br></p> <p class="ql-block">路遇"土匪"</p><p class="ql-block"> 我们继续回程上路,一路疾行约十公里,大家已感人困马乏,兴致锐减。几次欲拦车代步,正好后面过来一辆中巴客车,我们挥手拦车,不知什么原因,汽车司机竟不买帐,加大油门与我们擦肩而过驶向前去。无奈人在旅途别无它法。怒发冲冠的我们也顾不了文化人的斯文,心中暗把司机的奶奶、姥姥、祖宗都慰问了一遍......。待我们诅咒完毕刚要顺气儿的时候,冲向前面的客车在200米外停下来。远远的车上有人向这边招手,这简直太恶作剧了,竟然不知司机葫芦里卖的什么药。我们只好谨慎前行到停车处,早有我多年不见的中学老同学迎下车来,再看哪个司机却是一脸的无奈。然而事后才明白,原来我这冯姓同学当年上山下乡当知青时在这一带山区落户,是一恶名在外的“土匪”。凭借两把菜刀闹“革命”贫下中农的鸡鸭遭秧,而今天则是他刚刑满释放后乘此车旧地重游。他讲我们拦车时,他认出了我便与司机商量停车载客,而司机却不依不饶要赶路。出于无奈旧病复发,我这冯姓同学扔出一本派司(劳改证),司机一看傻了眼,今天撞了鬼,别的什么可以不懂,却认识这东西的分量,碰上了当年的无赖,惟恐躲避不及,于是司机不再有半句多余废话,只好认栽。这世上真有敬酒不吃吃罚酒的人,不由我不相信。</p><p class="ql-block"><br></p> <p class="ql-block">初识龙缸</p><p class="ql-block"> 时近黄昏,我们终于到达目的地清水乡政府所在地,乡干部都下乡去了。大家只好就近找一客栈住下。为准备第二天的大行动,只好吩咐旅店老板娘为我们第二天中午每人准备三个大馒头,备足饮料当夜无话。</p><p class="ql-block"> 鸡鸣早看天,早晨东方天刚发白,大家赶紧起床吃罢了早饭。待太阳升起来,我们赶紧动身沿山脊直奔龙缸。这龙缸地处大山顶,是一大天坑,海拔高度约2000米、直径约200米、深度约350米。底部高大的树林从上往下看就像灌木丛,站在缸沿的鹰嘴石扔一石头下去,约13秒后才能听见回音。四周没有庄稼地,放眼望去一片原始洪荒。这里是川鄂交界的云阳、奉节、万县三县交界处,山底石笋河宛行其间,石山兀立就像一支竹笋从河中长出。按计划我们将在此沿山谷直下山底,再沿石笋河顺流而下走出峡谷。大家振作起精神我们开始下山了,但人迹罕至的地方是没有路的,更何况山的坡度在50度至70度之间,大家只好顺两山峰之间的谷地连滚带爬向下滑去。歌声、喊声、笑声惊飞了灌木丛中那不知名的山雀、野山羊和野猴。面对这大自然的美景,呼吸着大自然的空气,大家拿出照相机支起画架,把那份兴奋和激动与亲近大自然的自豪统统收入画面。什么是享受?什么是尽情?我想也不过如此吧!</p><p class="ql-block"></p><p class="ql-block"> </p> <p class="ql-block"> 然而有得必有失,我的同伴们都为此付出了代价,手脚上或轻或重都挂了彩,裤腿上粘满了一种草本植物的种子,密密麻麻,那带绒刺的东西使宽大的裤腿缠在腿脚上极不舒服。大家互相望着各自的狼狈样儿,嬉笑逗乐。折腾半天终于下到谷底河边,不觉时间已过中午,我赶紧招呼大家吃饭抓紧休息,准备下午更加艰难的旅程。出人意料的是绝大部分伙伴在半道上早早地把中饭提前了。我只好抓紧时间就着山泉水啃了一个当作午饭的馒头,尽管在我们当中我的饭量是数一数二的,但似乎我有一种不祥预感。</p><p class="ql-block"><br></p> <p class="ql-block">溪边露营</p><p class="ql-block"> 稍事休息我们又开始了下午的旅程。但怎么走?前面并没有路,小溪流水乱石穿空,虽说不上惊滔拍岸,却也水流湍急。几个强壮的男士在前面开路,利用河边岩石、枯木搭桥铺路,一步步艰难迈进。有时就干脆跳进齐胸深的水里,用肩膀扛起树枝让同伴踩过去,好在河道枯树比较多,遇有悬崖先用绳将背包拉上去,再搭人梯。总之,我们是逢山开路遇水架桥,利用一切可能向前闯。遇有开阔水面,我们事先准备了一只单人气垫床将大家的背包旅行袋之类放上面,由伙伴们推着向下游去。我们全队唯一的女同胞不会游泳,只好任凭男士们把她当作货物一般搁在气垫上来回运输,几次下来消耗了大家不少体力。太阳落山好一会儿了,峡谷天色更暗,阵阵山风沿河谷吹过来,溪水透凉。我们这些不在编的“特种兵”折腾了半天,也没走出两公里,逢山开路遇水搭桥的艰辛,已经把大家折腾得够呛,看来今天走出峡谷的希望已经彻底破灭。</p><p class="ql-block"></p><p class="ql-block"> </p> <p class="ql-block"> 队伍中数我最年长,被大家尊为老师。于是我只好临危受命当仁不让,果断下令,趁在天黑前派两人去前面找一营地,并准备一些柴火,另外派两人逆水而上去接还在河谷上游嘤嘤啼哭的女性同胞,并从自己的背包里拿出仅有的一瓶含低度酒精的饮料,以此奖励两位自告奋勇前去救援女同胞的勇士。这边刚安排妥当,不料同伴中一何姓男士因溪边岩石青苔打滑,连人带包跌入水中不见踪影。大家顿时惊叫起来,一时不知所措。正在危急时刻,何姓男士已从下游二十多米外冒出水面,扑腾上岸,浑身上下连背包都湿透了,令人哭笑不得。为防止后面的人再出事故,我只好拿出洗脸毛巾铺在岩石青苔上面借以防滑。一行人跨过溪水,来到我们的营地,早已有人燃起篝火。眼下当务之急是换掉湿衣裤,男士在这方面很方便,可又苦了这位女同胞。空旷之地全无回避之所,怎么办呢?总不能让湿透的衣裤继续穿在她身上吧。情急之下,我叫来另一位男士,我们将气垫竖起,背过身去,这才解决了女士的尴尬无奈。我们大家围着篝火筋疲力尽,该吃晚饭了,然而,除了我中午留下的两个馒头与另外两个伙伴各自捐献的一个馒头外,再没有其他任何可吃的东西了。也就是说,这四个馒头就是我们七个人今天的最后晚餐。没有办法,巧妇难为无米之炊,由我主厨,每人半个馒头分下去,尽管吃不饱,但身处在这荒山野岭的大峡谷中,也只好如此。此时此地,大家无论身份贵贱,也不管平常慷慨还是吝啬,大家都很团结没有半点自私,这里把同舟共济人的本性在我们队伍此时发挥到了极致。</p><p class="ql-block"></p><p class="ql-block"> </p> <p class="ql-block"> 月亮升起来了,我们宿营在石笋河滩的岩石上面。伴着篝火,有人吹起了口琴,更有两位伙伴唱起了俄罗斯民歌《三套车》,伴着习习山风大家随着音乐轻轻唱了起来。在这充满诗情画意的夜晚,大家的心情是很激动的,暂时忘记了白天的辛苦与疲劳,在此时大家的共同感觉是享受大自然赐予的幸福。这远胜于此时饥寒交迫所带来的尴尬,这也是处在大都市和局外人所无法领略到的。趁大家休息我作了如下安排,给每个人分发了预先准备的感冒药预防夜间着凉,并且吩咐大家穿上所有随身衣服,并扎紧裤袖,预防什么虫类钻进身体。(注:那时我们没有帐篷、睡袋),为防意外我安排了夜间值班,以防山洪或其它不测。因我后半夜值班,所以提前入睡。</p><p class="ql-block"> 待我一觉醒来,哗哗溪水仍在流淌,抬手看表,时间已至凌晨二点。火快熄了,大家围着篝火已经熟睡过去,没人值班是很危险的。我不忍心叫醒一起值班的另一伙伴,赶紧起身为火堆添了一些树枝,待火旺起来,再看熟睡的人们姿势都是脚朝里头朝外由火堆呈放射状散开躺着,脚这端热得受不了,而头那端却又冷得直哆嗦。见此情景,我掏出匕首摸黑去岩石边砍来树叶枝条及野草盖在他们身体上面,虽然不及席梦思、鸭绒被保暖,但此时也只好这样了。</p><p class="ql-block"><br></p> <p class="ql-block">艰难旅程</p><p class="ql-block"> 我们醒来已经是第二天上午九点多钟,还有人沉睡不起。几个人取出标有等高线的本县地图计算了一下,往前面走出峡谷还有五分之三的路程。况且河谷两岸都是绝壁,往回走更是不可能。此时大家才真正明白,弹尽粮绝的我们被困在了这荒山野岭的大峡谷。我们后悔事前太大意了。没有粮食没有路,但事后诸葛亮的自责无助于我们摆脱目前的窘境。要命的而且迫在眉睫的是要马上解决我们这七个人的早餐。大家各自翻遍所有的背包、旅行袋,真是用放大镜也没有找出什么“进口”货。我气愤的将自己的旅行袋全部倾倒在岩石上,发现了一包用旧报纸包着连我自己也不知道的东西(后来才知道是我妻子为我收拾行李时放进去的),打开来一看竟然是一盒500克本县生产的桃片糕,这时早有眼快者欢呼起来,这时我自己想留一点私心都不行,没有机会,当然也出于人的善良本能,于是500克除以7,每人一小块。我想在当时那种特定场合,任何一个人都不会只顾自己,只能是有福同享同舟共济来度过目前的困难。望着清澈的溪水,照常理有水就有鱼,但是在出发前谁也没有想到带渔具来,只能是追悔莫及。</p><p class="ql-block"> </p> <p class="ql-block"> 上午十一点过,我们才又出发了。尽管溪水很凉,但又不能不重复昨日一样的艰辛,有所不同的是昨日兴奋与激动,己经被今天的疲惫与饥饿取代。但此时谁都明白,只有前进才有希望,后退就是死亡,一切都只能靠我们自已。我们必须尽快找到上山的路或尽快走出这可恶的峡谷。此时我们来到一河道拐弯处,发现离河面约20米高的岩石上面有一洞口。我自告奋勇沿陡峭的悬崖爬上去,果然看见一小型天然溶洞,(后来当地人告诉我们叫做下猫子洞)。由于刚从河水里上来,我光着身体仅穿一条泳裤,赤着脚,手取一树枝拿在手中进去了。在洞口约15米处发现了一处多年不用的大灶台遗迹,后来据说是解放前山民熬土硝用过的。洞内漆黑,我壮着胆再往前摸索了约20米,心里发怵,再也不敢前行一步。但又隐隐感觉前面壁上有一处微弱亮光,我见此便重新壮起贼胆前行几步,顺着光线回望过去,发现在离地面约五米高的地方有一小天窗。凭我的直觉判断,那将是这个洞中唯一可上山的通道。尽管没有十分的把握,我还是走出洞口将此好消息告诉了还在河边爬涉的伙伴,然后再重新考察了这个并不大的溶洞,它深度仅几十米,洞内中乳石保存完好。</p><p class="ql-block"></p><p class="ql-block"> </p> <p class="ql-block"> 一行人攀上岩壁,钻进溶洞,爬出洞口,千辛万苦的我们终于从峡谷底上了岩岸。前面唯一所谓的路,是在两山峰之间多年浮土形成如泥石流一样的沙石坡,坡度约七十度。大家再次振作起精神,在前面开路的伙伴需先用树枝或者石块挖出踏脚的地方,手脚并用才能向上一步步爬行,不敢稍有大意,万一一人失足下滑必然引发多米诺骨牌效应,一定会导致我们全军覆没,落入万丈深渊。这一路段约300米,人累了连坐下来休息都不可能,只能小心翼翼的四肢着地抓牢,精神不敢有丝毫的大意和松懈。大家又渴、又饿、又累、太艰难了!我们面临的旅程简直就是一个特种兵训练场。约经过一个半小时,我们终于爬过了泥石流陡坡,大家已经是大汗淋漓身体几近虚脱。来到一块稍平坦山坡的时候,我们终于看到了远处的山顶村落,说得更贴切一点就是大家看到了生命的希望。大家顿时感到兴奋极了,我们感叹人生真的很奇妙,原来精神上的失望沮丧与现实希望转换竟只在一瞬间。但是望山跑死马,我们至少还要爬两个小时的山路才能到达村落,这时已经是下午6:00,如果天黑之前不能进村那将是很危险的。我们大家一商量,决定派人轻装简行去村里求援,并提前准备晚饭。</p><p class="ql-block"> </p> <p class="ql-block"> 上山的路很累,大家一路走走停停,真想倒下不再起来。太阳已经下山很久了,在天黑前我们终于等来了两位前来援助的山民。他们帮大家挑着行李背包重新上路,但在离村庄不远的地方,路又断在了一处光秃秃的陡峭石壁之上。岩石上面仅有用工具凿出来的一行脚窝,山民挑着行李轻松而过,但是我们早已经吓得昏头胀脑,由于实在太累,此时再无胆量冒此危险。山民无奈,只好放下行李,一边善意取笑我们这些城市人,一边手牵手护着我们一个个攀过这一危险地段。</p><p class="ql-block"></p><p class="ql-block"> 来到村庄院坝内,顾不上洗脸和休息,大家一扫城市人的斯文,放着板凳不坐(注:实际上累得坐不隐),我们全部四脚朝天躺在地上,哪顾得上脏与不脏。一群刚刚满月的小猪崽窜过来,吱吱叫着,在我们中间欢快跳跃,看样子极乐意与我们为伍。半小时后开饭,村民们用当地仅有的玉米糊、洋芋、泡酸菜招待我们。我来不及也顾不上数一数同伴吃了多少,反正我自己一连吃了五大碗,那感觉绝对是味道好极了。山民围着我们,惊叹我们这些城市人比山里人还能吃。吃罢晚饭,好客的房东抱来一捆麦秸为我们在吊脚楼打起了地铺,当夜无话。</p><p class="ql-block">第二天休整了一天,补充给养。再下面我们的计划是从山顶走出峡谷,再沿河道村寨,过盖下坝、穿老鸦峡,徒步走到长江入口,结束这次难忘的旅行。 </p><p class="ql-block">独行侠 解维民 2022 2</p>