清明回故乡

崔存文

<p class="ql-block">清明回故乡</p><p class="ql-block"> 每年的清明节,我都要回到故乡去,在父母的坟茔前烧钱化纸,完后,围绕四周,再培一些土,修葺一下坟坣,让思念和大地糅合在一起,回到自然中去。</p><p class="ql-block"> 今年的清明天气一直不太好,到了四月初,天才晴朗起来,气温比往年低了几度。早上起来,我低着头,行走在街上,步子迈的很小,偶尔遇见熟人,只是点了点头,算打了招呼。这不,还未到单位,妻子在电话里催了我好几次,说她等不及了。依据老家习俗,给长辈上坟必须赶在中午时分。</p><p class="ql-block"> 路上算作顺利,行车二十分钟总算到了家里。</p><p class="ql-block"> 村子路口,已聚集一大堆人,有些手里拿着上坟用的冥钱、表纸之类的东西站在那里和村上人拉着家常,很是热情,像多日未见面似的。</p><p class="ql-block"> 我下车,谦让的向他们问了好,便一头走进商店买了许多上坟用的东西。家门口等待的妻子,看见满门口的草花,非要剪几朵花草,放在父母的坟坣前,让她们感受一下春天的温暖,也算作是我们的孝敬。</p><p class="ql-block"> 邻居见我们回来,不解地看了看我,说: “你二哥昨天已上过坟了,你们怎么还去呀?”妻子没接话,我只是对他们笑了笑,锁紧车门,抬脚向村西走去。</p><p class="ql-block"> 公墓在村子西边,走路也就十多分钟的样子,父母的安详地就座落在那里,坟茔是西北东南向。按照我们那儿的讲究,每一个去世的人安葬的穴位都应该“头枕唐王陵,脚蹬堡子城。”这样对后人吉利,死者安详。我也不知道这是哪一个年代的规定,反正自我爷爷辈开始,就这样流行。问起原因,现在的年长者都说不出来。最近,我一直翻看清代礼泉县志,想在里面找出答案,很遗憾还是没有。村中年长人讲,我村最早形成时间应该为唐朝时期,是从山东一带迁徙过来,沿泔水相居而成。因为,在唐代,崔姓是唐朝朝廷的贵族,祖先能在此地安家,或许与这些有关,是否真实,还没有资料佐证,我只是猜测罢了。</p><p class="ql-block"> 一路上,我思前想后,感觉自己无力完成父辈交给的撰写家族史的任务,不仅是学识,更是担怕自己的能力。</p><p class="ql-block"> 我离开故乡三十多年,故乡的一切还清楚的在我脑海里,我不觉得陌生,每次回来,周围的邻居从没有把我当外人。尽管村子里好多熟悉的老人离开了故土,但他们的精神还在、音容还在、笑貌还在,他们中的个别人,人们还时不时的念叨着。</p><p class="ql-block"> 父亲早母亲十六年离开人世。父亲走的那年,差七天就满八十一岁;母亲离世时八十有四,是虚岁。按照农村人的说法,父母亲去世的年龄,应该是高寿。在农村人的心里,高寿的人去世,安葬时,须在家置放七天以上,伴有大戏、乐队演出,越热闹越显出子女有孝心。</p><p class="ql-block"> 父母一生不易,在艰苦的年月,能把我们兄弟姐妹养大成人,已是不易,可以说,他们把自己的一生奉献给了儿女们。也许,父母想过,待我们长大了,他们就轻松了,相反,我们长大了,他们老了,到了享福的年龄,却又走了。对儿女们来讲,这是难以弥补的心殇,忆起,时常撕痛着心。</p><p class="ql-block"> 父母的最大心愿,不是他们的人生归途,而是给子女带来多少福祉。在他们眼里,生与死是由上天决定的,积福多了,走时就平顺,不受苦。父亲走时,很清醒,没有一丝痛苦;母亲先一天还和我说笑,说不行就不行了。母亲常给我和妻子说:“你们是国家人,我不麻烦你们,你们领人家工资,就要多干事,心里要平衡。”母亲是普通的农民,没有过多的话语,每一个字都是用心凝炼。</p><p class="ql-block"> 过了李家沟,不远处就是父母的安居地。原先父辈们居住的窑洞还在,虽不那么完好,但也能从中看到他们当年生活的痕迹。听父亲在世时讲,李家沟的窑洞最早是村上的学校,学生不多,邻近的刘家岩也有小孩过来上学,教师只有一个,是上营村人,姓史,人称史老师,他那时也是娃娃年龄。村子现在七十岁以上的人无论谁提及李家沟小学,都能如数家珍讲出好多有关上学的故事。小时候,我常在那里玩耍,那时,学校已经搬至崔姓祠堂里。留下旳几孔窑洞,已被从河南过来的牛姓铁匠用作打铁场所,窑洞里整天“哐当哐当”好热闹。牛姓有个女儿比我们大几岁,长的很水灵,一汪清水般的眼睛时常放着光芒,我们跟在她的身边鞍前马后,听她读不标准的英语、讲好奇的故事。这样的日子一直持续到上世纪七十年代。一天下午,是冬天,我记得很清,牛姓铁匠被两个公安押着走了,留下了他的老婆和女儿。我们不清楚铁匠被带走的原因,只是听大人讲,是河南那边给公社领导寄来了一封信,说,铁匠收听敌台,用毛笔蘸着淘米水给台湾写信,是个特务。过了几个月,铁匠的老婆、女儿回了河南,从此也没有了消息。</p><p class="ql-block"> 村庄外,粉白苹果花挂满了整个树身,树梢上的花朵在春风里抖动着,不时昂起头仰慕天空流过的云彩。路旁疏花的人,按辈分应把我称作叔,笑着称呼着我,我和着他的语调,回应了几句问候话。</p><p class="ql-block"> 公墓到了,那里安详着村子逝去的老人。可以说,每家都有老人安葬在这里。那天,我见到了平常无法见到的人,有些人是从外地回来的,若不是疫情影响,回来的人或许更多,他们用虔诚换回对父母生前的瘣疚。</p><p class="ql-block"> 烟氲升腾,纸灰扑面,我跪倒在父母坟茔前,任凭纸钱燃烧的温度烘烤着脸面。妻子在一旁将一沓沓纸钱化开,笼为一堆了,才吩咐我从下往上点火,谨慎翻搅,边翻边要我给父母说些话,我感觉无语可起,一揉眼,感觉有泪水流出。</p><p class="ql-block"> 母亲说过,有了我后,家里的经济愈来紧张。为了养活我们,她冒着严寒在泾阳一带拾棉花,多了就在当地拧花机上加工成皮棉,顺着泾河岸边,偷偷将棉花背回。日子的艰辛,给母亲落下了一身病,条件好了,我找来大医院医生给母亲医病,医生诊断后,说,这是风寒引起,已没有办法了,吃些止疼药,保守治疗。</p><p class="ql-block"> 父母的安身地,是李家沟遗址的地方,满地瓦砾,承载着过往的历史。现在这里,密密匝匝安葬着好多我记忆中的老人,他们的身后是一座立楷树模的石碑,每个节日的祭奠都是儿女的叩拜。</p><p class="ql-block"> 站在这里,我看到不远处纵横交错的沟壑,埝畔上生长着不成林的酸枣树,叶子早已褪尽,枝上悬挂着几颗黑红黑红的酸枣,干瘪无肉,剩下一层红颜色的外皮。当年,在沟畔下,生产队栽植的红薯煮熟掰开干面干面的,大人小孩都爱吃。我记得那年,叔父端来一碗红薯,让我们尝个鲜。我急着想吃,没有留意脚下,一头碰到院子台阶的砖棱上,血流了一地,红薯没吃成,还给眉头上留下了疤痕,现在还在。</p><p class="ql-block"> 纸钱燃尽了,我起身又一次看了看墓碑,上面清楚地写着父母的生卒年月,还有儿女子孙的名字。我抚摸着碑面,心想:现在我们还能回来为父母坟茔培土、烧钱化纸,还能把故乡装在梦里,而多年过后,不知还有没有人回来看看故乡的山、故乡的水,毕竟故乡是根,故乡是魂……</p>