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回忆父亲》

尚新战

引言：因为战争年代父亲一直随部队“南征北战”，顾及不到抚养孩子们，我从1949年两岁时（大弟弟新胜1952年3岁时）就远离父母，独自生活在19兵团设在山西太原的部队幼儿园，一直到上完小学～上完初中一年级，1962年暑假后，才转学到父亲部队即将从大连地区移防到本溪县小市地区的《本溪县第一中学》上学，期间又独自在这里上学一年后，父亲的部队才完成移防，进驻到小市地区，此后我才得以同父母亲生活在一起。 虽然能够和父母生活在一起了，但父亲却很少讲述他一生中的革命经历，我只是在偶尔的时间里听到一些，以及阅读父亲老部队编写的《军史》，才了解到父亲一生中的点点滴滴……，整理出来，作为传承给家人后代们的一份纪念！ 正文：父亲于1922年10月1日出生在河北省望都县小西堤村的一户贫苦农户家，起名“尚纪舜”，上边还有一哥哥，名为“尚纪尧”，再无其他子女。父亲14岁时，因家里没有识字之人，而被地主家坑骗了很多“打工”的工钱。为此爷爷发誓，再穷也要“勒紧裤带”培养自家一个孩子读书识字，于是我父亲便送去读了一年私塾。这是我爷爷一生中作的第一件最正确的“大决定”……！ 1937年卢沟桥事变后，日本侵略军很快就占领了“京广线”沿线地区，望都县被沦落为“日军占领区”。1938年，侵略军在占领区内大抓劳工，押送到抚顺挖煤，我大伯尚纪尧不幸被抓走……。几年后在抚顺挖煤的大伯双目失明，被折磨“致死”，扔到了“万人坑”。后被冷风吹醒，爬出万人坑一路打听家乡的方向和道路，盲行讨饭。一年多才返回了老家“小西堤”村…………。大伯被抓走的当年（1938年底），我爷爷担心我父亲再被抓走，便通过作地下党工作的一位远亲，把当时16岁的父亲送到了《晋察冀》军区当兵！这是我爷爷一生中作的第二件最正确的“大决定”！ 父亲当兵后便被送到“晋察冀军区”所在地～“河北省五台县金岗库村”附近的“牛道岭”村，于1938年5月刚成立的《晋察冀军区学兵营》2连（568团2连的前身）学习。（我父亲到“学兵营”学习的简要过程：11月底这位远亲带着我父亲来到设在阜平县的一处“招兵处”（那时不叫兵役局），招兵处的人员与“远亲”比较熟悉，就直接拿出一份表格让我父亲填写，问我父亲会写字不？我父亲答：“会”，于是就坐下填表。此时由于来报名参军的人很多，绝大部分人都不会写字，由招兵处的人帮助填表，忙的不可开交……。我父亲虽然只读了一年私塾，但字写的非常漂亮，填完表后交到工作人员手里，这时让招兵处的一位负责人看到了，就说“这个孩子先不要分到部队去了，留下先帮助填表吧……！到了1939年1月份，招兵工作基本完成，准备让我父亲随同最后招到的这批新兵去xx部队。此时来“招兵处”选兵的《晋察冀军区学兵营》的二位同志对招兵处的人员说：“这个孩子别去xx部队了，我们要了”！（学兵营选兵标准有一条是具有高小毕业文化的青年），于是又让我父亲重新填表，在学兵营二位同志的“受意”下，“文化水平”一栏填了“高小毕业”，时间一栏填了“1939年1月”……！（送我父亲当兵的那位远亲，由于汉奸出卖被暴露了，组织上就把他调整到xx部队担任营级指挥员，不幸的是，在一次战斗中右腿负伤，没有得到及时治疗，发炎溃烂，被截肢了，就又被安排到另一个县去作地下工作了。解放后担任一个乡的党委书记，50年代初就去世了！） 《学兵营》（568团的前身）是为了给全军区培养基层指挥员而成立的，共设3个连队，300余人。学员毕业后分派到各部队任连排级指挥员。1939年2月《晋察冀军区学兵营》扩编为《晋察冀军区教导团》（568团的前身），设侦察连（568团1连，190师侦察连的前身）、1营（下辖1、2、3连）、2营（下辖4、5、6.连）和7连，4月，7连与3分区随营学校合编为3营，全团共计2600人。年底我父亲毕业，没有分派到其他部队，而是被留在了2连（568团2连的前身）任排长，并加入“中国共产党”。一年后的1941年初调到侦察连（568团1连，190师侦察连的前身）任副连长。 《教导团》（568团前身）没有正规的“学校校址”，而是组织学员“在战争中学习战争”，通过实战教会学员如何指挥部队作战，因此教导团经常参加到最残酷的战斗中去担任最艰巨的任务。1941年的一次作战任务～拔除日军对我军威胁极大的一个炮楼，战斗中侦察连（568团1连，190师侦察连的前身）连长“身先士卒”靠前指挥，不幸中弹牺牲……！我父亲马上接到上级命令：任命“尚纪舜”为侦察连（568团1连，190师侦察连的前身）连长，继续指挥战斗！我父亲立刻全力组织全连指战员，迅速调整兵力并亲率突击队冲击敌碉堡，经过浴血奋战，日军碉堡被拔除，取得了这次战斗的最后胜利！ 1942年，上级得到情报：甲乙两个炮楼的日军小分队于X日X时换防。日军换防的方法是，到规定的时间后，双方同时列队相对而行，交会时简短交接，而后进入各自新驻防的炮楼。因此上级决定：乘此之机打一个“伏击战”，目标为“抢夺武器弹药”，顺其消灭部分敌人，武器弹药到手后立刻撤离，不得恋战！作战部署是侦察连（568团1连，190师侦察连的前身）和另一个连埋伏在路的两侧，负责抢夺武器的战斗，再派一个连预伏在有利地形上掩护撤退，指挥所设在侦察连侧后百米左右的小土坡后边。当日军小分队开始换防，列队相对行进中，但还没有到达我预定伏击地点时，对面那个连队的一名新战士由于紧张，不慎走火暴露目标，日军立刻停止対进，企图占领有利地形进行顽抗……。我父亲见此状，即不等指挥所命令，立刻命令全连向敌人猛烈射击、勇猛冲锋，乘敌人还没有占到有利地形时，消灭敌人，夺取武器……。由于我父亲指挥及时正确，全连战士冲击勇猛顽强，此次战斗消灭了诸多敌人，抢夺到大量武器弹药，收获甚佳！但是在撤退中我父亲颈部中弹负伤（这是第一次负伤，他一生中共四次负伤），战后被送到山东一个群众基础非常好的根据地养伤……！ 我父亲离开这个“英雄连队”去养伤后， 1943年《晋察冀军区教导团》调整番号为《晋察冀军区第30团》（568团前身），由于该团侦察连（568团1连，190师侦察连的前身）一贯军政训练双优，连队作风硬朗，歼敌英勇顽强，群众工作扎实，各方面工作在全军区内处于领先，7月14日被晋察冀军区授予《连队灯塔》光荣称号。 三个月后，我父亲伤愈归队，正值部队派出一部分骨干（30多人）分别到冀中地区各县帮助组建“武工队”，我父亲和一位郭姓的同志便被派到XX县去执行这一任务。老版电影《敌后武工队》就是取自这支武工队的一部分原型，编写剧本期间，拍摄期间，剧组有关人员还到我父亲那里作过专题采访！ 1944年初我父亲完成了“组建武工队”的任务返回部队，被任命为《晋察冀军区30团》（568团前身）1营副营长。1944年底被任命为该营营长。 1945年日本投降后，为把部队建设成超地方性的正规兵团，晋察冀军区部队组建成两个《冀晋纵队》（64军前身）下设第1旅至第4旅。《晋察冀30团》改归《冀晋纵队第3旅》（190师前身）建制，《30团》变更番号为《冀晋纵队3旅1团》（568团前身）。团的第1、第2营由原“30团部队”组编而成，第3营由刘德才（解放后任64军军长、旅大警备区司令员、沈阳军区副司令员）率领的《浑源支队》改编而成。改编后刘德才任该团参谋长，我父亲调3营任营长。 1946年6月《冀晋纵队》改编为《晋察冀军区第4纵队》（64前身），《冀晋纵队第3旅》改编为《晋察冀军区第4纵队第10旅》（190师前身），《3旅1团》改番号为《第4纵队10旅28团》（568团前身）。我父亲调该团司令部任“一参谋”。当年部队团一级的司令部，没有设“股”的机关部门，只有参谋长、一参谋、二参谋、三参谋、四参谋，共计五人。一参谋负责作战训练，二参谋负责侦察，三参谋负责通信，四参谋负责军务。四个参谋都是正营级。此期间我父亲参与了解放战争中的“晋北”战役、“大同、集宁”战役、“张家口”战役、“应县”战役、“易涞战役”、“满城东歼敌战役”等战役作战计划的拟定和协助团首长指挥。【团长：陈信忠（解放后任64军军长，旅大警备区副司令员等职）。～团长：何友发（解放后担任64军副军长，吉林省军区司令员，沈阳军区顾问组长等职）。副团长兼参谋长：刘德才。～副团长兼参谋长张怀瑞（解放后担任64军军长，旅大警备区司令员，沈阳军区副司令员等职）】 1947年1月，部队解放我老家“望都县”，《4纵10旅28团》负责由西攻击县城，战前团长陈信忠带领营以上干部勘察地形，部属兵力，配置火力……。由于我老家《小西堤村》是距离县城最近的村庄，只隔一条“护城河”，于是团首长就把突击分队选在了此村。当时我父亲向老百姓了解有关作战方面的一些情况时，乡亲们、亲戚们都没有认出“我父亲”，毕竟当兵走后，已经8年没有回来过，也没有任何信息，家里人、村里人都以为我父亲已经“不在了”……！战后，我父亲回到村里，自己向乡亲们介绍“自己”，大家才知道～这是老尚家的二儿子回来了……！家里人也才知道“我父亲”还活着……！ 1947年年底，父亲（25岁）调《4纵10旅29团》任参谋长，协助团长（刘德才），政委（郭玉峰）参加“保南战役”、“保北战役”、“正太战役”、“青沧战役”、“大青河北战役”、“清风店歼灭战”，“解放石家庄战役”、“察綏战役”、“冀东战役”、“平张路东破击战”等战役的指挥，29团获上级授予的“东路先锋”光荣称号！ 1949年1月，中央军委统一中国人民解放军番号：《晋察冀军区第4纵队》改称《中国人民解放军第64军》，隶属第19兵团，所属第10旅改为第190师，第29团改为第569团，父亲（26岁）被任命为该团副团长。部队在参加解放祖国华北地区和祖国大西北的战役战斗中协助团长（罗保顺）、政委（白秉圭）参加了“保卫石家庄”、“平津战役第一阶段～新保安歼灭敌人第35机械化军的战斗“、“解放太原”、“解放西安、“扶（风）郿（县）”、“陇东八百里追歼战”、“陇青战役”、“解放宁夏”等战役的指挥。 以下照片说明：战争年代，很多团级指挥员都随身携带一支卡宾枪，随时准备参加部队的一线战斗！ 1949年底，兰州解放后，西北野战军～18兵团向祖国西南地区开进，参加第2野战军解放大西南的战役。1兵团、2兵团继续向新疆地区进军，完成解放新疆的任务。19兵团驻守西安地区，担任全国的战略预备队（还有一个战略预备队是13兵团，驻守河南省），64军在兵团的编制内驻守宝鸡地区。此时19兵团组建了《军政干部学校》。训练培养团以下指挥员，军干校下设3个训练大队，一大队负责训练营连级指挥员，二大队负责训练团级指挥员，三大队负责培养医务骨干人员。我父亲（27岁）被调到二大队任大队长（正团职）。 以下照片为我父亲在“军干校”工作时期 1952年年底，《19兵团军政干部学校》完成了4期学员培训后，我父亲（30岁）赴朝鲜担任64军190师569团团长。以下2幅照片为与祖国慰问团合影；和战友们在一起。 抗美援朝胜利后，569团在64军190师的编制内于1953年7月底返回祖国，驻守沈丹线"祁家堡”地区。 1955年64军移防大连地区，我父亲（33岁）调192师担任副师长。 1959年初我父亲（37岁）调64军担任炮兵司令员（正师级）。斯大林有句名言“炮兵是战争之神”！所以那个时期各级部队的炮兵最高指挥员，配级都比较高。先是“炮兵副军长”、“炮兵副师长”、“炮兵副团长”。后来改为“军炮兵司令部”，“师炮兵司令部”，司令员分别为正师级、正团级。 上世纪60年代初，蒋介石利用手中的，当时最先进的P2V高空侦察机，多次进犯大陆，进行侦查活动。我军遵照中央指示，决心坚决将其击落……。事先在辽东半岛，旅顺至庄河地区由64军、旅大警备区等部队的几个高炮团，雷达部队，探照灯部队组成了一个“高炮打击群”待机，同时组建了“联合指挥所”，我父亲是联合指挥所的主要指挥员之一……。1961年11月6日18时18分，一架蒋军P2V侦察机飞入我黄海上空，雷达部队立刻通报敌情，高炮部队、探照灯部队，联合指挥所人员立刻进入作战位置。待敌P2V侦察机刚一进入我火力范围时，探照灯部队立刻开灯～锁定目标，高炮群集束火力猛烈开火，只用30秒，即将其击落……！ 这是解放之后，我军首次击落的美蒋飞机！之后指挥所用P2V残骸制作了一些餐具，分给指挥所成员留念。我父亲的那一套，因为多次搬家，也不知道弄到哪里去了……。 照片为被击落的P2V残骸！ 以下为我父亲担任192师副师长和担任64军炮兵司令员时，在旅顺与家人一起拍摄的照片和身着军礼服拍摄的单人照片，以及工作照片。 1965年，省军区系统组建民兵高炮部队，缺乏高炮“专业”领导人员，我父亲便被上级选中，调往辽宁省军区担任副参谋长。期间为民兵、预备部队的建设发展，作出了很大的贡献……！以下是在省军区工作期间拍摄的一些照片。 1982年初，父亲退居二线，担任辽宁省军区司令部顾问组长（副军职），年底正式离休。离休后仍然身居力行，作一些有益于国家、军队、社会的事情。他喜欢养花，在院子里种植、栽培了近千株各类花卉。省军区需要美化环境，我父亲便把几百盆美丽盛开花卉送出来，摆放到大门道路两侧……。他喜欢种葡萄，在院子里栽了10余棵各种品种的葡萄，除去给家人、孩子们吃外，还送给邻居们品尝……。我父亲一辈子生活简朴，没有购置过一件高挡衣服，除去军装外，只有几套用普通布料裁剪制作的便服，最高档的一身服装，就是国家发给他的那套“军礼服”了……！我父亲一辈子只到外边饭店吃过一顿饭，只一顿！那还是1982年10月1日，他过60周岁生日那天（以前他是从来不过生日的），事先我们几个孩子瞒着他，偷偷在北行地区定了一个包间，过生日那天早晨才告诉他，并说：“定了就退不了啦”……！这样他才参加了一生当中的唯一一次“下馆子”……！ 以下是我父亲离休后的一些“生活点滴”照片 1999年他病倒了，但仍然保持着一名老军人的风采和坚强，虽然病魔缠身，病情折磨，却从没有听到他半声呻吟，看到他半滴眼泪……！哦！不！见到过，我们见到过他掉眼泪，那是当他听到他的老战友们“走了”的时候！他～“哭”了……“哭”了……！ 在他生命的最后的一段时间里，已经进入昏迷状态的时候，开始说“糊话”……！糊话的内容全部是他曾经在战场上指挥打仗的那些“语言”那些“命令”。我印象最深的几句是～①、张连长……看清……左边那个土包，20分……钟拿下来！②、他妈的……这兵你……怎么带的！③、跟我冲……！④、子弹……快送上去……！⑤、告诉你们……别怕……走路……！这些话都是断断续续的，言语也不清晰，但却依然是坚定有力的！不容置否的！…… 1999年6月26日6时26分，父亲离开了我们……！ 亲爱的父亲：您把我们抚养长大，为我们作出榜样，传承我们艰苦朴素、培养我们诚实坚强，要求我们努力奋斗，教育我们热爱祖国热爱共产党……！ 至今，您已经离开我们23年了……，我们怀念您！我们敬仰您！我们想您！