清明雨

小李飞剑

“花木芳香，莺飞草长”。又是一年清明时，早晨起来，就见雨线划过窗玻璃的痕迹。清明雨说下就下，是来映衬人的心情吗？

清明雨下得“细感如丝如线”不说，还将“人家屋顶上，全笼成一层水雾”，弄得四处湿漉漉的，着实让人心里不爽。然而诗圣眼中，清明雨是大好雨，是可感知时节的灵雨，是万物萌发急需的及时雨。它伴随和风，潜入夜幕中的杏花村，温润干渴的大地，只为作物生长带来动力。不曾想，却中了借酒消愁的“小杜”下的蛊，“清明时节雨纷纷”的蛊咒，让一场杏花雨，淅淅沥沥下了千年还没停？

窗外如期而至的杏花雨，震颤着我心灵深处暗藏的忧伤之弦。蓦然间，脑海中莫名浮现奇异的幻象:那时断时续，颜色灰白的清明雨，与辉映着霞光的瀑布云，组成一幅巨大经幡，高悬于苍白的天空中；四周一团团乌云，神形好似一个个和尚在默念经文；飘渺的云雾，宛如一缕缕白纱披在群山山腰间；满山遍野的一蔟蔟鲜花，如同一个个耸立的花圈；那滴落到地上的雨水，溅起无数朵白色的小水花；此刻，黯淡世界仿佛成了一座祭祀的神坛。人们前往桥陵祭奠人文始祖黄帝轩辕氏，赶去绵山祭奠“割肉奉君”的忠贤介子推，聚在烈士陵园祭奠为国为民牺牲的民族英雄，来到公、私墓地祭奠自己的血脉祖先，这是一场盛大的全民族祭奠。

清明节气，由来上古农耕文明，《易·说卦传》:“艮，东北之卦也，万物之所成终而所成始也”。文字释义，古人观天象，掌握了星空规律，逐将北斗星斗柄指向“建寅”之月作为农历新年开始，斗柄依东南西北，顺时针旋转，正月回归寅位，终而复始，循环旋转。农历周年均分二十四份，即二十四节气，斗柄指向乙位时为清明。

清明节，蕴含人文与自然双内涵。诗曰:“南北山头多墓田，清明祭扫各纷然”，在烟雨弥漫的山野中，在泥泞难行的小路上，顶风冒雨的扫墓人，或三五成群，扶老携幼，或形单影只，跚跚独行。此刻，远山隐在云雾里，近树笼在孤烟前。人们礼敬祖先，慎终追远，这是一个忧伤日子；又曰:“沾衣欲湿杏花雨，吹面不寒杨柳风”，那感觉，就像被母亲的手抚摸着。风里带来新翻泥土的气息，混着青草味儿，还有各种花香，都在微微润湿的空气里酝酿。人们踏青郊游，亲近自然，这又是一个轻盈的日子。

“清明前后，种瓜点豆”，农事活动中，清明雨，“润物细无声”，它是那么细密，夹着温柔，轻抚着大地；“梨花带雨”时，它又多了几分躁动，急不可耐地要融入大地的怀抱，如神话里仙女思恋人间，那裙袂飘过的地方，万物苏醒，大地一派欢歌。

清明的雨，也浸润了孩子们的心，他们撑起雨伞，那打在伞上的“噼啪”声、伴随了他们轻快的步子，那无忧无虑，湿润润的脸蛋，越发显得可爱。

“小楼一夜听春雨，深巷明早卖杏花”，那明早将听到深巷里叫卖杏花的诗圣，彻夜未眠，他是何事忧心呢？那忧里，偏偏又生出几分闲情。毕竟能住在小楼的，非等闲之辈，不难想象那优愁的格局就小了。清明的雨，对另一些人来说是苦雨，是与时节交融的雨。所以，“路上行人欲断魂”中所结的愁绪，才是真正的愁绪，浓得化不开的感觉。

记忆中故乡的清明是粗俗的。一场清明的雨下过后，到处生机盎然。外出踏青的我们出一身汗，忙不迭地扒掉卫衣，换上轻便衣衫。总记得这个时候，村子热闹了，打铁的、换糖的、卖针头线脑的，三教九流的人都有。卖鸭苗的也会来，我们围拢着小鸭笼子看，用手指戳笼子外面小鸭的头，小鸭不怕生，啄得我们的小手痒酥酥的。

“碧玉团圆满屉香，素舂柔艾捣砧忙”，清明的雨后，土地松软了，田地里的鼠曲草青绿色。田畦，河滩，成片成片的拱出了鲜嫩的草芽。女孩子挎上篮子挖来鼠曲草，母亲们将糯米粉、粘米粉混合，加入鼠曲草浆、揉成光滑面团，包入腊肉、酱干、鸡蛋、酸菜炒的馅料或砂糖，口味更佳；小河滩拔野生藠头，港蕨，洗了焯了做成菜，那时候平常百姓靠它渡饥荒；山边竹丛中有小竹笋可拔，用酸菜、辣椒、几片腊肉炒得酸酸的、辣辣的、那种酸辣味想起就会咽口水；手巧的人用竹篾编成鱼笱，进口逆流，稳固在急流水口，一夜工夫，收获满满。一般泥鳅居多，还有一些小鱼小虾野生鱼种，是新年后尝鲜的开始。

乡村里原本没有诗意，清明的雨后，房前屋后的果树、花卉，“忽如一夜春风来，千树万朵鲜花开”，同时，那柳树 ，“一树春风千万枝，嫩于绿色软于丝”，花红柳绿相映成了诗句；原野里原本也没有诗意，油菜苗“凌寒冒雪几经霜,一沐春风万顷黄”，大地会变魔术，让田地里处处盛开着鲜艳的花朵。还有那“蜀鸟啼来口血深，染成花萼满空林”，杜鹃鸟，日夜哀呜咳血，染红了漫山遍野的映山红，弄得遍地都是诗行。

清明，缅怀先祖，追思忧远，成了时节主流。孝子贤孙，不远千里、万里也要回乡祭祖。带着思念，带着感恩，那份真情，什么也不能阻挡。这时清明的雨，只会让时节，忧更重，愁更浓。

在这学党史、悟思想教育中，在这反腐倡廉、扫黑除恶行动时，在这风清景明的时节里，会有多少人真清，多少人能明？就将这清明的雨，作我们洗心之用，可好？《抱朴子》曰：“洗心而革面者，必若清波之涤轻尘。”其实，革面容易，洗心由难；言之容易，作为最难。常洗心常清，常洗心向善，常清净长洗，心方可明达。

清明的雨，几分忧愁，几分洗涤。愿清明的雨，在我们各自心中纷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