清明祭之达子香花开的时候

风中骑士

<p class="ql-block">——怀念母亲</p><p class="ql-block"> 四月的大兴安岭白雪才开始融化,但达子香已经迫不及待迎雪绽放了,把林海雪原点缀的更加婀娜多姿。达子香又名迎山红、兴安杜鹃,是杜鹃科的一种。母亲很爱花,家里园子的田埂上常常种上各种花,室内也养很多花,但母亲还是对达子香情有独钟,冬季母亲也会插一水瓶达子香花枝,不久就会开满花朵,粉色的像梅花,也像杏花,还散发着清香。如今又到了达子香花的时候,便又想起了母亲,匆匆间母亲已离世两年了。母亲的一生像画卷一样在我脑海里浮现,平凡且伟大。</p><p class="ql-block"> 一九四七年二月,母亲出生在扎赉特旗巴岱乡五道河子村,不依山但伴水的宁静小村庄。母亲长得白净漂亮,聪明心细。小的时候,有一次,姥姥一家出门走亲戚,就留十多岁的母亲看家。母亲感觉有人偷家里挂在仓房棚顶筐里的豆包,就把豆包转移到安全地方,还在仓房门口散上一层细土面,果然第二天发现仓房门口有男人的大脚印。姥姥回来了,告诉姥姥根据脚印大小判断可能是附近某人偷的。母亲很爱读书,却连小学一年级都没上完,就因家庭贫困辍学了。但母亲却认识很多字,一般的书都能读下来。与父亲结婚时母亲才17岁,那时父亲是村里的会计,可能是羡慕父亲是村里的文化人吧!父亲有很多藏书,都是繁体字的,经常给人讲书。母亲也热情好客,所以农闲的晚上,我家的人经常很多,团坐在火炕上,聊天喝茶听父亲讲书。那时家里虽然很贫穷,但我的童年还是很快乐。五道河子有种烟的传统,母亲经常把家里种出的烟叶晾干熏香了拿到乌鸦站的集市上去卖,回来会给我们买筋饼等好吃的。由于那时太小,很多儿时的记忆都模糊了。五岁那年,姥姥家就从绰尔河南岸的五道河子搬到北岸龙江县的东华了,母亲想念姥姥,也听说那里开发北大荒,土地很多,我家也就跟着搬过去了。</p><p class="ql-block"> 俗话说:搬家一场穷。到了东华,父亲也不是会计了,还要盖新房,日子一下子变困难了。那时还是人民公社大集体,干活挣工分,按公分分粮食。我家人多,十口之家,我们姐弟五个,我爷爷(从我记事就半身不遂,拄着双拐)、还有两个智力不健全的叔叔。人多,劳力少,分的粮食就少。那些年,母亲受了很多累。春季每天天不亮,母亲就推着独轮车去很远的地方扫碱土,晚上回来还要用大祸熬碱,熬成了倒进盆里制成碱坨,父亲连同他用玉米皮编的套包(马拉车、拉犁时戴)一起用马车拉出去卖。夏季,母亲就带着我们去挖药材,挣学费,也卖些钱补贴家用。家里也养猪、鸡鸭鹅,没有粮食喂,母亲就出去割野菜,回来用大祸熬熟了喂猪。直到后来家庭联产承包了,才彻底解决了温饱问题。</p><p class="ql-block"> 母亲很善良,即使日子最艰难青黄不接的时候,只能一盆稀饭加点土豆度日,但母亲也会先盛一碗干的给爷爷,其余人就一碗稀饭就土豆。也从不让我们歧视叔叔,我们都很尊敬叔叔,他们对我们也视同己出,从小就背我们,抱我们,冬季给我们用炉火烤棉衣棉裤,给我们穿衣服。爷爷去世那年,父亲给爷爷办理棺木时扭伤了腿,卧床不起,大伯父说帮着减轻一下家里的负担,走时把小叔带去海拉尔了。母亲说:“人家都是上班的,成年吃大米白面,剩饭也比咱们吃的好,你小叔享福去了”。有一天,小叔突然走回来了,也许是太想这个家了吧!小叔竟然偷着回来了,真不敢想象智障的叔叔是如何从千里外走回来的,脚上走的磨出很多水泡,那是我第一次见到母亲哭,母亲边给小叔用针挑水泡包扎边说:“我们那儿也不去了,多个人就多双筷子呗!以后有我们吃的就有你吃的,我们吃干的,也不会让你喝汤。”那一年,是我家最艰难的时刻,父亲卧床好几个月,恰恰又到了春耕季节,家里一下没了劳力,别人也就都不愿跟我家搭伙种地了。那时刚开始家庭联产承包,我们村每户能从生产队分到一匹马、一头牛,种地拉梨一般需要三匹马,最好的在中间叫辕马,两边的帮着拉帮套,所以需要两三家才能搭伙种地。母亲只好跟临村的姥姥家一起搭伙,马不够,我家的牛也跟马一起拉帮套,但牛是慢性子,跟马走不到一起,所以那一年我家是村里最晚种完地的,是母亲一个人凭着瘦弱的肩躯扛着这个九口之家踽踽前行。因为村里都知道母亲对爷爷、叔叔都很好,被乡里评委好媳妇。村里派马车拉着母亲去乡里开表彰会。回来后,母亲特别高兴,用奖励的蓝色花布做了一件新衣服,已经很多年没见到母亲穿新衣服了。母亲还买回来一瓶小角楼酒,头一次见母亲喝酒。母亲说:“别人认不认可都不重要,做人要对得起良心”。后来,村领导说,我俩叔叔的条件可以去乡里的敬老院,但每人要交几千斤粮食。母亲与父亲商量说:“不是咱们嫌弃,我们咋地都行,可孩子大了,以后即使侄子行,侄媳妇能行吗?别给下一代找麻烦”!那一年年底,我家将几乎全部粮食都送到了敬老院,两个叔叔也过上了好日子,顿顿吃细粮。三叔给养老院放鹅,小叔跟车干点零活,还给钱。刚开始想家还回家住几天,后来都熟悉了习惯了,也不回来了。我们家人经常去看望,给买些酒和吃的,每次看到家人都特别高兴。他们有了好的归宿,我们也就放心了。</p><p class="ql-block"> 我考大学那年,我家举家搬迁到加格达奇了。人常说:穷则思变。听说林区政策好,好讨生活,在老爷的劝说下,就搬来了。在郊区种菜,弟弟经过市场分析研究后认为反季节种蒲公英效益会很好,就买了种子,第一份在大棚里种植蒲公英。弟弟很专,在他的精心呵护下,大棚里的蒲公英又肥又大,产量很高。但卖的时候犯难了,由于就我家种,没有量,也就没有收菜的老客批量采购,市场上零卖,也没有啥人买。母亲认为,由于反季节种植,价格比价贵,一般的百姓很少吃,就用筐装满去高消费场所大饭店酒店去推销,结果还挺好卖,后来很多大饭店都知道有个老太太挎着小筐卖蒲公英。母亲每次卖完回来都很高兴,一筐菜卖五六百。母亲说:“到大酒店卖菜有啥丢人了,我们一没偷二没抢,自己靠汗水种出来的,低气啥!”后来,种的多了,也不值钱了。弟弟就研究种香瓜、蔬菜,有市场,好批发,也就不用母亲去卖菜了。弟弟弟妹头脑灵活,勤劳能干,种过木耳、大棚反季节种菜、大棚育苗,在大地大量种香瓜,农闲季节出去打工,后来又进山里收榛子炒熟了在市场上卖,日子是我们兄弟姐妹里过得最好的,市里有楼房,郊区还有一处平房,一处宅基地,也早就不用父母干农活了。近几年,父母年纪大了,冬季不忙,就开车带着父母走亲戚,父母想谁了就去看看。</p><p class="ql-block"> 父亲在时,父母冬季有时会来我家住,春季回去给弟弟看家,老是放心不下那个生活了快三十年的老家。春季了,弟弟要去郊区大棚育苗,父亲不在了,怕忙起来没人照应,我跟女儿去接母亲来这,怕不来,二姐和她家姑爷也一起去了,可是母亲还是执意不来,就跟弟弟回郊区老宅了。一天,弟弟在外面干活,发现屋里冒烟,赶紧进去,发现线路起火,母亲已经被浓烟熏晕,弟弟赶紧去市里抢救母亲,任由老宅烧毁了。但母亲经过两家医院抢救还是没有醒过来。弟弟痛哭自责,可世事无常,谁又能知道自己什么时间?什么方式离开这个世界呢!弟弟照顾母亲很经心,母亲老来半身不遂,还糖尿病、高血压,弟弟几乎成了半个医生,买了血压仪、血糖仪,经常给母亲测血压、血糖,每天两次打胰岛素。每年给母亲体检,春秋两季各打一个疗程疏通血管的吊针。弟妹也总是让母亲吃的健健康康、穿的干干净净。母亲用这样的方式,走完自己跨世纪的人生,也多少让我们心有不甘。昨日还健健康康看家望门,如今已是天人永隔。母亲在时,盛第一碗饭,会放个汤勺(因为母亲半身不遂,右手不好使),先端给母亲,喊声:“妈,吃饭饭了”,就像母亲小时候喊我们一样!如今母亲走了,盛第一碗饭却茫然不知道给谁了,想起母亲已是热泪盈眶了。曾经的生活常态,如今变成了点点滴滴的回忆。</p><p class="ql-block"> 母亲虽然是连一年级都没读完的农民,却把我从一个农家子弟培养成一名警官、一个环节干部。如今她最喜爱的大孙子(侄子)大学毕业后参军并就业,已成为戍守西藏的军官;孙女也已大学毕业,正在准备考老师,孟家的下一代不再落后于人。母亲常说:“穷不扎根,富不传代,只要勤劳肯干,总有过好那一天。”母亲也是这样身体力行的,母亲勤劳一生。晚年半身不遂了,都不让她干活,但她常常趁我们午休时,偷偷去采柳蒿芽、蒲公英。那年十一长假,我去看母亲,跟弟弟谈话,他说园子种的秋香菜也不值钱,想挖出扔了再种小葱。母亲听到了,生怕扔了白瞎了,趁我们中午休息,用垫子坐在地上,一步一挪,硬是把一池子香菜全干干净净摆在一个大筐里。母亲在我家时,每次跟父亲出去遛弯,看到矿山水瓶、饮料瓶都会捡回来,放在我家门市楼的二层门中间,我多次告诉母亲别捡了,也不值啥钱,别把你摔了,可母亲仍是遇到就捡。也许对母亲来说,家里的每一分钱扔了,她都会心疼;每一分对家里有用的东西,她都会去捡。母亲的一生,照顾了老少三代,对这个家族是有功的!</p><p class="ql-block"><span style="font-size: 20px;"> 母亲与父亲都葬在老宅南山满是达子香的山坡上,可以一起陪伴长眠了。虽然我是一个唯物主义者,但我仍相信母亲在天国会是一个快乐的天使,毕竟母亲那么善良,好人是会有好报的!愿母亲在天国极乐永生!</span></p>