佛祖身边的小屋——雪峰寺童话（五）

悦耳

文 / 悦耳图 / 网络（谢谢） 上世纪五十年代的广元。雪峰寺的大雄宝殿，改建成了老师们的办公室和寝室。 站在东北角这间小屋，抬头朝右上方屋顶望去，隐约能看见，被屏蔽的佛祖铜像头顶的螺髻。 墙上粉刷的白石灰，未能掩盖住已褪色的壁画，火焰纹和五彩祥云图案，时刻在提醒住在此屋的教师夫妇：这里曾是某位菩萨的宝座。 石香炉摇身变为火盆。为让教师小女儿的百日咳尽快痊愈，它用通红的木炭，把橘子的味道烤出了新意。 东西平行摆放着两张木板床。朱红提花旧毛毯和狗皮褥子，把岁月的沧桑铺在床上。 床之间拼拢的两张课桌，被一摞摞书，本子，红蓝墨水瓶，眼镜盒，放大镜，茶杯，理直气壮地霸占着。 眼镜盒里还有个放大千倍的小魔镜。透过指甲盖大的镜片，能感悟“一叶一菩提。” 秋季水红的棬树叶，恋上了桌上满腹经纶的康熙字典。宁愿红颜褪尽镂空成一枚书签，也发誓与书香不离不弃。 正面墙上的中国地图，世界地图，「十八勇士抢渡大渡河」，「梁山伯与祝英台」图画，传递着与女教师精神上的默契。 门后的钉子，一颗，两颗，三颗，第四颗仍是钉子。挂着的两个绣花白布口袋上，散落着薄薄的灰尘。胡琴，箫和几只竹笛，在口袋里昏睡，梦中邂逅了男教师唇舌指尖的柔情。 装核桃饼子糖蒸馍的布口袋，因陪伴批改作业天天熬夜的教师夫妇，丰满的身材正一天天消瘦下去。 第四颗钉子上挂的油布伞，仍痴痴等待着和雨水再次相逢时，心灵的撞击。 门后口袋里的干粮，不断刺激着阿鼠的味蕾，撩拨得它们上蹿下跳。逼得教师夫妇，果断与鼠夹子组成联盟，正酝酿一场无硝烟的战争。 最终还是将“进口”物质转移至竹篮，悬吊在空中。教师的六岁小女，爬上桌子掂脚探身，指尖刚够着竹篮，一发力，趁它荡秋千一把抓住篮沿，获取了胜利果实。 她与生俱来寻找吃喝的本领，相当于猴子乌鸦的水平。 床下发现一具花蛇的蜕皮。不，那是它的主人为摆脱桎梏而必须脱下的“龙衣”。它暗示教师夫妇：为了不吓到您的小女儿，我特意趁暑假天您们走后，借用贵处换了身衣服。这衣服送您们了，拿去做中药材造福百姓吧！ 到了七里香，金银花在野外绽放的季节，小屋会显得愈加逼仄。小女儿把采摘来的整个春天，拥抱进小屋，挂入蚊帐，插进水杯和瓶瓶罐罐。在缭绕的缕缕香气中，墙上那只巴掌大的淡绿色蝴蝶标本，一醉不醒。 小屋来了一位学生家长。她来为孩子讨点旧衣旧鞋。教师夫妇整理了一包袱送与她。她执意拿出几丈布票交换，说没钱买布，布票反正要作废，请老师无论如何要收下…… 小屋来了一位上着课突然生病的学生。女教师給他服了退烧药盖上被子发汗。他拘束地侧身躺在老师的床上，那双穿着草鞋的赤脚，顽固地伸出床外。小女儿进门吓了一跳，在那双满是黑垢甲的脚前，呆呆地看了一会儿，悄悄地退出房间…… 小屋来了一位烫发戴手表穿着时髦的老师。她是第N次来借钱的。虽然教师夫妇既无手表又无靓丽衣服，但不会说谎不会拒绝，冒着又一次肉包子打狗有去无回的风险，仍满足了对方要求。 小屋来了一位卖花的农村老婆婆。她的竹篮里，挂着水珠的栀子花骨朵儿，在桐叶的襁褓中酣睡。每个骨朵儿卖2分钱，这2分钱能让老人买一盒火柴。教师夫妇当然不会让老人失望，每次都会成全她的。何况女教师名叫“蕙馨”，和栀子花天生就有缘，都散发着灵魂的香气！ 小屋来了一位往届毕业生。他是来向女教师诉说心事的。已被保送上免费的师范学院，而家中却连路费和零花钱都拿不出来。痛苦的他准备放弃这次机会。女教师批评了他，并承担了他上学所需的费用，还给他买了鞋。一直供到大学毕业。一个优秀的穷孩子的命运就此改变。 小屋来了一位乡党委书记。他提着一兜橘子，专门来看望曾经的班主任。女教师劝学生们以后不要再来看望她，因为有老师提意见：你教的学生不看望校长为啥专门老来看你？书记笑了：那是不懂我们之间的感情！ 小屋来了一位魔术师。他来讨一杯凉开水。因为等会儿给全校师生的表演中，要在小玻璃鱼缸里，变出鱼和水来。小女儿很失望，原来水是从我家拿走早就准备好的！ 小屋里来了一位五年级学生。穿着破单衣，在寒风中瑟瑟发抖。这个疯傻女人的儿子，眼里写满忧郁。 他不知放学了老师为啥要把他留下。女教师将小女儿的黑白人字呢夹大衣，给他穿上，系好扣子，左看右看，说就这件不是红的花的，你穿上正合适。学生嘴唇哆嗦着说不出话，给教师深深鞠了一躬，迸溅在石板地上的泪珠，瞬间开出一朵小花。他转身跑了出去。 小屋里来了一位中专老师。来检查全校老师函授学习情况。粮食越来越紧张，女教师常看着小女儿熟睡时瘦削的脸庞叹气。她为客人从牙缝里省出一碗米饭，居然还做了碗放味精的鸡蛋木耳汤！小女儿咽着口水赶快离开屋子，知道这汤的金贵，也知道“对人厚，对己薄”是妈妈一贯的做人原则！ 小屋里来了一位……笔者写到此，忽然对着那教师夫妇喊了一声：妈！爸爸！便泪如泉涌……小女儿的名字叫悦耳。 清明节到了。我将这淡雅清香的栀子花和金银花，敬献给天堂里的父母。这是他们最爱的花！