送你小星星

古道西风

　　照片上的妈妈病了，病了很久。病情也越来越重。妈妈的病是医学上称做“阿尔兹海默症”，是那种任你有多少钱也治不好的病。

九十岁的妈妈老了，又患上这样一种病，作为女儿的我，经常被无能为力或无可奈何的情绪折磨着。那是欲哭无泪的痛。

父亲的猝然离世，让妈妈的病更是雪上加霜。然而我却困惑了，困惑起自父亲去世后那每天里的反复追问，“你爸去了哪里？”的清醒。

妈妈无数次的大声追问，我们便无数次的用谎言大声回答。妈妈问的很累，是声嘶力竭的问，我们是吼破喉咙的回答。两张弓都拉的很满，很满。只因为声音小了妈妈听不见。

几天下来，妈妈终于累了，不在大声地反复追问而是突然斜靠着轮椅竟然睡着了。睡的香香甜甜的，静静地就像是一个听话的乖孩子。

妈妈睡着了，那均匀平缓的呼吸，仿佛是一直都沉浸在祥和柔美的母慈子孝的情境里，与那歇斯底里的大声呼喊毫无瓜葛一般。

喧闹毫无征兆地戛然而止，整个房间静极了！

我瘫坐在妈妈斜对面的床边，用疲惫的手臂帮妈妈理了理蓬乱的白发，正了正妈妈那瘦弱得像根竹竿的脖颈。看着安静的妈妈，我的疲惫却如潮涌般涌来。我用手臂支撑着沉重的身躯，我知道我不能让自己滑倒沉下去，我要用我的坚强撑住妈妈这片刻的安宁。而我在这片刻的安宁里也茹毛饮血般体会着身心俱焚的累 ……。

妈妈睡的很安详，几根白发蓬乱地搭在前额，面容憔悴而苍白。我在这张憔悴沧桑的脸颊里缱倦往返找寻那属于我的生命岁月和彼此血浓于水的诸多故事。

“送给你小星星，送你花一朵，你在我生命里，太多的感动。你是我的天使，一路指引我。无论岁月变幻，爱你唱成歌……”。这是我外孙女经常唱的歌，那稚嫩的声音里是充满了亲情的美好和温暖。而此时此刻却由天边飘忽而至，缓缓地萦绕在心里，又在耳边停留清晰的回响起来。是那样的近，又是那样的远……。

而我却在这飘忽柔曼的歌声里轰然间泪流满面。

我此刻似乎知道也不知道这泪水是心酸还是幸福？不知这泪水来自哪里？又流向何方？我只能任它尽情倾泻，任它恣意流淌。

稚嫩的歌声，掀开被岁月折叠重重的历历往事，它带我回到那遥远的曾经。我仿佛看到了那个优雅年轻的妈妈，那个曾经在职场果决干练自信的妈妈；那个牵着孩子的手匆匆回家的妈妈；那个与我一人扯着一头扽着浆洗过的褥单爆笑的妈妈；那个讲笨女人如何把自己缝进被子里的那个慈祥又可爱的妈妈，每一个画面里都有参与而逐渐长大成人的我。情境画面历历在目，清晰如昨。

房间里静极了，静的只剩耳边环绕的歌。

有一种慌乱叫心疼；有一种失落叫无助；有一种撕裂的痛会让人怀疑人生。我想斩断这种痛，却怎么也做不到……。

窗外不远处是一棵枝条稀疏的老树，春天还远，它疏离地站在那里独自抵御着凄风寒雪。远处热电厂的烟囱在灰蒙蒙的天空下不紧不慢地冒着那不死不活的白烟。附近的居民暗地里都在骂因供暖不足的冷。

灰蒙蒙的天空此时与我的心情很配。

在灰蒙蒙的背景画面里，我没能找到那让妈妈慢慢变老的浪漫故事，更没有看到过那背对背慢慢聊的画面。我知道那是曲中人的愿望，但那不是耄耋老人能懂的浪漫。妈妈一辈子坚强能干，却也完全不能摆脱时代带来的诸多苦难。

“送给你小星星，送你花一朵，你在我生命中，太多的感动。你是我的天使，一路指引我，无论岁月变幻，爱你唱成歌，一路指引我，爱你唱成歌……”。

素材提供：玉兔

执笔：古道西风