南通重大沉船事故中七名幸存者的自述

人之初

<p class="ql-block"> 【编者按】</p><p class="ql-block"> 我這一辈子,喜欢收藏和剪报,上面是一张上世纪八十年代的新民晚报,由于年代久遠,纸张泛黄,加上上海人惜纸如命,报纸小字也小,很多地方模糊不清,须用放大镜才能勉强看清。</p><p class="ql-block"> 重提那段惨痛的历史,是为了更好的警示現在,安全无小亊,据悉每到5月8号這一天,南通各有关部门都要拉警报,把這一天作为安全警示日。鑑于前段时间,东方航空公司MU5735航空器飞行事故导致132名旅客瞬间不見踪影,无数个家庭支离破碎,苦渡岁月,加上五一前夕,正当人们开始暢想五一五天的休闲假期美妙时光时,灾难又发生了,长沙楼房坍塌造成53人遇难,本人认为有必要把三十五年前的的這份晚報重新整理出来,在扎实做好疫情防控的同时,从严从细抓实安全生户,时刻绷紧安生产這根弦,重提南通沉船事故作为安全警示。</p> <p class="ql-block">  一九八七年五月八号上午,长江航道南通航段上,船只來往如梭。11时6分,在24号航标与25号航标之间的江面上,突然传来一声轰响,江苏0130号木质客輪同武汉长江22033号拖驳相撞,0130号客輪颤抖着身躯,连同船上的百名乘客,顷刻间消失在江心。</p><p class="ql-block"> “新华社消息……”报社、电台迅速报导這一重大亊故,全國人民的心牽掛遇难的乘客,牽掛着抢救工作。</p><p class="ql-block"> 尽管人们作出了最大努力,但仍然只有七人生还,没有黑匣子,這七位幸存者成了這一事故的仅有見証人,让我们听听他们的自述吧。</p><p class="ql-block"><span style="font-size:20px;">沈亚峰 我被弹进了长江</span></p><p class="ql-block"><span style="font-size:20px;"> </span><span style="font-size:15px;">沈亚峰,男,24岁,如皋县林梓农资公司会计 </span></p><p class="ql-block"><span style="font-size:15px;"> </span><span style="font-size:18px;">5月8日上午11时,我同本单位供销员孙敏泉出差去沙洲县生资公司,在南通港乘江苏0130客輪到十一圩,恰好坐在中舱左舷边,我是第一次乘船去江南,听着江水“哗哗”地流淌,感到新鲜好奇,目不转晴盯着波涛起伏的江面,客輪航行大概1000米,我看见有一组驳船队,在动力船的顶推下,与客輪成锐角向同方向行驶。“這船队好大!”我告诉坐在旁边的孙敏泉。這时客輪与驳船队越驶越近,我意识到要出问题,马上用手推开船窗,探出上半身,也許只有三十秒的时间,驳船队向客轮压过来,只听見“乒乒乓乓”的玻璃碎响,我就被弹入长江中,一条腿被船窗划破了,幸亐我会游泳,就双脚踩水,头部始终露出水面上,親眼看見那客轮整个地倾翻在江面以下,“旅客全完了!”我心里猛然一沉,竟乱了方寸,江面飘来一样东西,我紧紧抓住,原来是一截缆绳,连忙丢掉,趕紧踩水。不遠处浮着一只救生圈,我奋力游去,用双手抓住,心里踏实了许多。這时,听到有人喊“救命!”细看,浪花中有一人双手挥舞,我连喊带比划,叫他莫紧张,抓住飘物不放松,会有人来救我们的……</span></p> <p class="ql-block">  “紧急救援!”无线电波传到南通港监局,局领导立刻带领港监人员奔上码头,跳上港监指挥船,迅速向附近的船只发出营救指令,正在江面作业和过往的31条船全速驶向現场。船员们丢下午餐的飯碗,穿上救生衣,拿起了救护器材。</p><p class="ql-block"> 市政府、市委领导同志在接到险情报告后不到半小时内,先后赶到现场指。正在住院输液的张佑才市长也闻讯赶来了。救援指挥部迅速调集和组织各方人马全力救援。在短短几小时内,组成了一支1700多人、150多辆汽车的救援大军,他们当中有公安人员、武警战士、机关干部、医务工作者和交通运输人员。被救人员及时送到人民医院抢救;公安人员现场维持秩序;紧张而有条理的抢救活动迅速地展开了。</p> <p class="ql-block"><span style="font-size:20px;">錢祥永:朦胧中我翻出窗</span></p><p class="ql-block"><span style="font-size:15px;"> 錢祥永,男、29岁,南通县越剧团大提琴手</span></p><p class="ql-block"><span style="font-size:18px;"> 我是浙江省嵊县剡沅乡周村坂村人,去年8月到南通越剧团乐队拉大提琴。8日那天,我和本团另外两位同事乘船去张家港,剧团当晚在张家港進行首场演出,剧目有《争婚记》、《哑女告状》、《玉连环》、《双玉燕》。演员前一天抵达张家港,我们几个要搞道具,推迟了一天。没想到客轮离开码头不到十分钟,就与武汉轮船公司拖一队长江22033轮相撞了。当时我坐在窗口,本想打个盹,养精蓄锐,听見尖叫:“船要碰了!”我从朦胧中惊醒,跳出窗外,抓住江中一根毛竹,雖然我会游泳,在茫茫长江中也免不了几分紧张,見人就喊,遇到他(指沈亚峰),从他的手势中,掉在江中並非我一人。于是我情绪稍稳定,顺水而游。不一会儿,來了不少轮船,我被素不相识的船员救起來……</span></p><p class="ql-block"><span style="font-size:18px;"> 另外两位同事生死不明,当晚在张家港的演出只好停了,观众哗然,骂娘的也有。后來讲明真相,观众的情绪从愤懑转到同情,“理解比什么都重要,”剧团团长在接受采访时也很激动。</span></p> <p class="ql-block"><span style="font-size:20px;">陈南極:晕船救了我的命</span></p><p class="ql-block"><span style="font-size:20px;"> </span><span style="font-size:15px;">陈南極,男,40岁,如皋县奚斜乡陈岱村村民</span></p><p class="ql-block"><span style="font-size:18px;"> 怎么得救的?说来话长——</span></p><p class="ql-block"><span style="font-size:18px;"> 我十六岁跑单帮,唯一的收获就是养成个怪病:“晕船”。你们别笑,這可是真的。命大?咳,這得归功于晕船呢!看看,你们又笑。不怕你们笑话,我家比较穷,4口人靠我挣钱。外快銭我不会捞,只得凭力气干活。近日农闲,听说有个遠房親戚在常熟办了个砖窑,就去打短工,挣他个七,八十块銭,买些化肥,准备秋季落个好收成。就這样,5月8日上午踏上了江苏0130客轮,真見鬼,船没开就感到头晕,有个胖服务员不错,挺和气,让我站在船后梢,一手抓住栏杆,一手端着碗茶水。忽然,来回走动的那个胖服务员似乎发现了什么,喊了声“走……”,我还没反应过来,船相撞了,我掉进水里。哟,真深哪!幸亐我挎着一只装衣服的黑色人造革拎包,包一直向上浮,我知道那是水面,就双脚擺动向上窜,“咚”的一声,我的头撞到铁驳底上。当时顾不上疼,我在水里一个猛子扎了出去,继续跟着拎包上浮,钻出水面,我抓住一块绿色的木板,喘了口气,见一人抓住前面的航标灯,须顷又掉入水中,挣扎了几下,就再也没有浮上來。我飘到航标灯旁,伸手想抓,太滑了,只好随大流飘去,這时体力渐渐不支,一艘小船过來,谢天谢地,(這个傢伙,应该谢谢小船上救他的人才对。)我总祘脱离了死海。</span></p> <p class="ql-block">  此时此刻,正在江中作业的市航政管理处航政2号拖轮的正驾驶周所根。发现前300米处有漂浮物,便立即“断缆”向前方驶去,2分钟就赶到出事地点,一名男乘客被救了上來,紧接着在另一侧发现一位婦女,拖轮一个紧急倒车向她靠拢,将长长的测水杆向她伸去,一次、两次、三次……她终于抓住了竹竿。這时船员才发现婦女紧紧地抱在一起。船员们竭尽全力将她们拖上船时,两人都休克了,其中一名女青年呼吸已很困难,船员顾海清不顾溺水者滿嘴污物,扑在甲板上,口对囗地进行人工呼吸,终于将两位婦女从死亡线上拉回。</p><p class="ql-block"> 在不遠的苏准583号船也一连抢救起几个人……</p> <p class="ql-block"><span style="font-size:20px;">王新菊:生命是人民给的</span></p><p class="ql-block"><span style="font-size:20px;"> </span><span style="font-size:15px;"> 王新菊,女,26岁,南通县先锋乡九村织布厂挡车工:</span></p><p class="ql-block"><span style="font-size:18px;"> 10号上午,交通部林祖乙,江苏省陈焕友副省长、南通市张佑才市长来医院看望他们,谢谢首长的关怀,我的生命是人民给的,王新菊躺在市第一人民医院的病床上,还在输氧,遵照医嘱,她不能长谈,但她还是支撑着身子,吃力地表达了自己的感激之情。</span></p><p class="ql-block"><br></p> <p class="ql-block"><span style="font-size:20px;">李美芹:我们死死抱成团</span></p><p class="ql-block"><span style="font-size:20px;"> </span><span style="font-size:15px;">李美芹,女,22岁,南通县先鋒工艺品厂缝纫工人:</span></p><p class="ql-block"><span style="font-size:15px;"> </span><span style="font-size:18px;">那天上午,我和王新菊一行4人去常熟,我们上船晚,船舱里没有座位了,服务员带我们到茶水室。我买了几瓶桔子水,正喝着,突然客轮倾斜,服务员叫我们站在一边别动,我赶紧和王新菊手搀着手,心里害怕極了,因为我是第一次乘船出遠门,也不知怎搞的,一声轰响,就象地震一样,我们被甩到长江,我本能地和王新菊抱成一团。想说话,江水直往嘴里灌。好难受啊。我感觉快要死了,两脚乱蹬,两人慢慢上浮。突然,我的脚被人抓住,又沉下去,不一会儿,我觉得脚下轻松了,那人放了手,可能被水冲走了。我俩的脚还在挣扎,手却不能放松,死死抱成团。终于我们冒出水面,我抓住一块漂来的木板。王新菊水喝得太多,已昏迷,又要沉下去。我慌忙之中一手托住她背,一手抓木块。负荷太重了、木板滑了出去,一排排江浪涌来,我急得一只手乱舞,后來就什么都不知道了……</span></p><p class="ql-block"><span style="font-size:18px;"> 好象过了好长时间,恍惚中,有人打我的头,身体被提起来。我吃力地睁开眼晴,发現有两个戴大盖帽的人在抢救我,“哗啦”,我肚子里的水全倒出來了。顿时觉得轻松了许多。原来那两位是民警。我已被救到南通港5号码头。旁边满头是血的是王新菊,民警正给她做人工呼吸。</span></p> <p class="ql-block"><span style="font-size:20px;">李金山:我想去找老伴</span></p><p class="ql-block"><span style="font-size:15px;"> 李金山,男,50岁,南通县平西乡13村村民</span></p><p class="ql-block"> 到哪儿去?走親戚,到女儿家。我的老伴叫杨静英,今年47岁,我们结婚20多年,生养了6个丫头,受苦受累总算把他们拉扯成人,大丫头李明凤出嫁在沙洲,去年也生了个丫头,9号满周岁过生日,现在条件好了,不象我们以前养伢儿没计划。眼下独苗苗当成了宝贝疙瘩,捧在手上,兜在心上,给外孙带件什么礼物呢?我和老伴商量来商量去,化了几十块钱买了辆伢儿骑的三轮车,也带上了船,没想到,船撞翻了,我的头被梢棚砸坏了,人也被冲到江里,想找老伴,不見踪影。除了水还是水,看来她是死多活少。能不能让我到码头看看,有没有她的尸体?(李金山动感情了,泪水夺眶而出,呜咽起来)。还有件事,麻顿你转告一下,今天拍的电视最好等两天放,要不我家6个丫头看见了还不晓得会急成什么样子。</p> <p class="ql-block"><span style="font-size:20px;">张云芬:他把生命留给了我</span></p><p class="ql-block"><span style="font-size:20px;"> </span><span style="font-size:15px;">张云芬,女,20岁,常熟市大义渔业服装厂工人</span></p><p class="ql-block"><span style="font-size:15px;"> </span><span style="font-size:18px;">……(一句话未说,她哭了起來,好久,我们才知道,她思念同船而归,下落不明的男朋友。)他教龚飞,今年24岁,是启东县志良马铁厂的供銷员。今天,他第一次陪我回常熟,看望我父母。不巧,汽车脱班,下午十点半才到南通港,正班船已开过,只得买票乘11点的加班船。当时,我俩面面地坐在前舱,旁边一个5岁的小孩坐在妈妈的腿上,用小手搂着母親的脖子,小嘴湊着她耳边说悄悄话,妈妈高兴地笑出声来。這使我想起在龚飞家里一星期的情形,他待我真好,他一家人待我真好。我看到一语不发的龚飞正低头看书,心里仿佛塞满了蜜一样地甜。突然,客轮摇晃倾斜,“不好,撞船了。”有人从船窗里跳出去,我似乎觉得腰部被人双手卡紧,将我扔出窗外,“扑通”一下子我掉进长江里。等我醒来,我已躺在招待所的床上。是龚飞把生的机会让给了我,可他,现在在哪?(她又恸哭起来)</span></p> <p class="ql-block"> 【编者按语】</p><p class="ql-block"> 一次不幸事故,给许多家庭家庭带来了难以弥補的创伤。遥想当年,我们一家正准备吃飯,突然,从西北方长江中传来凄惨而嘶哑的汽笛声,接着,几十只轮船都拉起了海难警报声,久久不停。下午一时,我从收音机里得悉,南通开往十一圩的航班出事了,晚上我们守在电视机前,南通电视台破例提前一刻钟播放南通沉船事件,播音员略带淒凉的向关心這一重大海难事故的人们介绍海难经过。至发稿止,各部门仍然打捞搜寻遇难人员,从轮船公司售出的船票存根数与死亡人数和已经脱险的人数明显不符,南通市政府曁海事局紧急呼吁各往來船只、各沿江港口、滩涂、港汊,密切关注遇难人员。有的尸体已经飘流到狼山以东,有的至今下落不明。</p><p class="ql-block"> 像众多空难事件一样,有位乘客因故未乘上客机而幸免一难,在南通沉船事件中,也有一位老头,挑了个担子,准备来我们张家港,晚点了不到一分钟,船开走了30米,老头叫喊着请工作人员开船回來接他,工作人员不肯,老头就在那儿骂,不一会儿,就看到船翻了,老头二话没说,跪地就磕头,把头都磕破了。在這里,我们应该赞美這些平凡的工作人员,是他们坚持原则,没有让這个老头上船,使他度过一刼,我想起长安寺法师的一句话:“不要因为善良,给别人撑伞,淋湿了自己。善良从來不是一件容易的事,错误的善良,不会给他人带进天堂,还会拖累你掉进地獄。"还有一个姓朱的男子,大概是如皋人,得到沉船的消息后,骑着辆破自行车,心急火燎地趕到码头,焦急地不停地翻看着打捞上來的尸体,但怎么也找不到,当时电话也没有普及,更别说手机了,最后实在打捞不到,他就打电话到他家乡的一个村办厂,请人到他家看看,回电说他母親已经平安到家,原來他母親到码头早了点,而前面那趟船又晚了点,她就坐了前面那趟船,真是太幸运了。佛说,生命中的許多東西是可遇不可求,,刻意强求的得不到,而不曾被期待的往往不期而至。因此,要拥有一颗安闲自在的心,一切随缘,顺其自然,不怨怒,不悲覌,不过度,不强求,不刻板,不慌乱,不忘形,不以物喜,不以己悲;随缘不是听天由命,而是以豁达的心态面对一切,唯愿生者坚强,死青安息。</p><p class="ql-block"> 這次海难,我们乐余也有几名遇难者,他们是一家子,死得好惨,为了让死去的灵魂得以安息,值此遇难35周年之际,让我们点上一盏心灯,照亮天堂之路。</p> <p class="ql-block">  樊慎初</p><p class="ql-block"> 写于2022年3月25日</p><p class="ql-block"> 2022年3月28日第一次修改</p><p class="ql-block"> 2022年4月1日第二次修改</p><p class="ql-block"> 2022年4月4日第三次修改</p><p class="ql-block"> 2022年5月6日第四次修改</p>