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p class="ql-block"><br></p><p class="ql-block"><b style="font-size:22px;"> 老 爸 的 眼 泪</b></p><p class="ql-block"> </p><p class="ql-block"><b style="font-size:22px;"> </b></p><p class="ql-block"><b style="font-size:22px;"> 方 圆</b></p><p class="ql-block"><span style="font-size:20px;"> </span></p><p class="ql-block"><span style="font-size:20px;"> 鹤城的四月,日暖风清,绿杨柔柳,浅草吐萌。人们都纷纷地走出家门,在和煦的阳光下,舒展一下倦怠的四肢,驱赶寒冷和枯燥的冬季给人带来的慵懒和乏味,寻找着春的乐趣儿。可四月在我心里,却有着挥不去的萧瑟和缅怀。</span></p> <p class="ql-block"><span style="font-size:20px;"> 十四年前的四月,老爸这座巍峨耸立的大山,不在眷恋他周边的杨柳青青和百卉含英的美好。不在眷恋他七十三载人生路上的峥嵘或沧桑。不在眷恋他的儿女们肝肠寸断的依依不舍,轰然地倒向了生命的彼岸。</span></p> <p class="ql-block"><span style="font-size:20px;"> 四月是祭祀的日子。可今年因疫情防控,禁令取消清明节祭扫活动。我知道,老爸会因为我们没能如期去他的福祉探望而难过,但他不会因难过而流泪的。因为在我的记忆里,见他流泪是有数的。老爸在文革期间被打成地富反坏右,在无数个大字报铺天盖地,乌云压顶的日子里,都没见他流过泪。在他病重的后期,他知道自己得了无药可医的病时,不仅一滴眼泪没流,还平静地责备我们不应该给他治,说会把我们的钱花光都没可能治好的。</span></p> <p class="ql-block"><span style="font-size:20px;"> 在我的脑海里,只记得老爸流过三次眼泪,其中两次是我亲眼见到的,一次是我听到的。</span></p><p class="ql-block"><span style="font-size:20px;"> 第一次,在我大约六七岁的一个冬天,老爸早晨下夜班,吃过早饭就休息了。我当时可能是感冒了,妈妈给吃了药就去上班了。没多久我就很难受,满脸是汗,无力地萎坐在床边。当时我没有喊醒老爸,可能人小也懂得,老爸工作一晚上很辛苦了,不敢打扰他吧!</span></p> <p class="ql-block"><span style="font-size:20px;"> 不知道过了多久,老爸可能感觉到了我的非正常喘息,猛醒过来。看到坐在地板上头枕着床沿昏沉的我,一脸的大汗珠子。他蒙了!自己都没顾得上穿衣服,把他的棉袄裹在我身上,把他的棉帽子扣在我头上,忘了给我穿鞋,抱着我就往医院跑。庆幸的是,当时我家住在一厂的北大楼,一厂医院离我家也就几十米远。</span></p> <p class="ql-block"><span style="font-size:20px;"> 一厂医院的儿科医生是陈智,当年在医务界很权威,和老爸也是朋友。老爸把我放到他的诊疗桌上,他只用听诊器给我听了听,没做任何仪器检查,断定我得了急性心包炎。他亲自去药房取了药,就在他的诊疗桌上给我服下,叮嘱我老爸,马上给我喝水,而且要多喝。老爸把我抱到走廊的长凳上,旁边有一个大保温水桶,就遵医嘱不停地给我喝水。</span></p> <p class="ql-block"><span style="font-size:20px;"> 当我的意识从昏沉中清醒,第一眼就看到老爸那张挂满了泪水的脸庞。他也许是看到我睁开了双眼,高兴的泪流满面,也许是担心我不在睁开双眼,而焦虑的泪流满面。也许是他的泪水,冲散了我那颗幼小的心脏,心包脏层和壁层之间的炎症和病毒,让我死里逃生,而且还好好的长大成人了。</span></p> <p class="ql-block"><span style="font-size:20px;"> 另一次,大约在我十岁的时候,母亲因身体不好去了兴城疗养院修养。好像去了一个月有余。那段时间,我们姐弟三人的衣食住行都归老爸一人管了。老爸忙里忙外的,白天还要工作,晚上还要归拢我们。长大后想想,他当时一定是很辛苦很为难,也很忙碌的。</span></p> <p class="ql-block"><span style="font-size:20px;"> 那时的通讯方式就是写信,但我没见过老爸在家里给妈妈写过信。当然,他去没去过电话局给妈妈打电话,我就更不知道了。那年代的孩子都自立,都知道自己的事情自己做,自己管理好自己。我不记得爸爸和我们讲过妈妈在外面的情况,他也许怕我们更想念妈妈而调皮吧。</span></p> <p class="ql-block"><span style="font-size:20px;"> 有一天的深夜,我们姐仨都睡熟了。一声声的抽噎声把我从沉睡中唤醒,我悄悄起身,看到坐在桌前的老爸,专注地看着手中的几页信纸。我想可能是妈妈又来信了。我没敢发出声音,只是莫名其妙地瞅着,看他翻来覆去地读着信,不时地还抹着眼泪。当时我想是妈妈在疗养院有什么情况了吧。但没几天妈妈就回来了,神清气爽的。全家人也因此兴高彩烈的。</span></p> <p class="ql-block"><span style="font-size:20px;"> 长大后,我每次想到这件事,我都会使劲儿的想,老爸那晚为什么流泪呢?是妈妈在信里说了什么甜言蜜语,让老爸为之动情流泪了呢?还是我们当时没乖给老爸添了麻烦,而让既当爹又当娘的老爸疲惫不堪,心力交瘁了呢?还是老爸有什么不顺心的事情,看到妈妈在信里的安慰感动了呢?我一直都没找到那晚老爸流泪的答案。但无论如何,老爸想老妈了,盼着她能快点回来,也一定是那晚,让他流泪那个真正原因的一部分。</span></p><p class="ql-block"> </p> <p class="ql-block"><span style="font-size:20px;"> 再一次,是我十八岁那年,端午节之前的一个夜晚。天刚擦黑,我和老爸骑着自行车去送站。那时还没有出租车,晚上公交车都停运了。所以在那个年月,不管谁家,不论多晚,多远的路,有多大或多急的事儿,自行车算是最得力的交通工具了。</span></p> <p class="ql-block"><span style="font-size:20px;"> 当年我家住的地方距离火车站有五公里左右远。我们都骑着自行车,一路还有说有笑的。当我们骑到市中心,第一百货商店附近时,一辆大卡车从对面扭着庞大的身躯,朝着我们的方向闯来。我只记得突然有一束超强的光,笼罩了我,吸住了我,晃的我瞬间就没了意识。</span></p> <p class="ql-block"><span style="font-size:20px;"> 我不记得我是怎么和那个大铁兽拼搏的,也不知道我是怎么被送进医院的,也没感觉到医生对我做了哪些处置。只是在我有了神智的时候,朦胧地看到了窗外的晨曦,听到有人说:这孩子醒了!可把她爸哭坏了呀,一边哭还一边喊,我就这么一个女儿啊!我相信,那次的遭遇肯定是老爸的眼泪感动了菩萨,让我有惊无险地躲过一劫,继续好好的长大成人。</span></p> <p class="ql-block"><span style="font-size:20px;"> 过后我才知道,那位大卡车司机,是从外县来市里送货。那个晚上他和人推杯斟饮喝多了酒,不受控的大脑神经可能也错乱了,先驶入慢车道,最后还跑上了人行道,想把我这个微小的生命,当成他酒驾的战利品。但我是个幸运儿,只是在生死线上徘徊了一阵子,然后我仍还是那个,世上独一无二的我。</span></p> <p class="ql-block"><span style="font-size:20px;"> 老爸已离世十四年了。他流过的眼泪,已在我的内心深处,变成了一道道清晰而又闪烁的刻度。老爸来于尘土又归于尘土,平凡的生命已画上了圆圈。其实在他生命的圆圈里,还有无数多这样的刻度,让我每每想起都会感到美好和温暖。也许这就是生命不朽的光辉吧,它也将永远地萦绕在我的生活里,似明媚的阳光,似浓郁的花香。</span></p><p class="ql-block"><span style="font-size:20px;"> 安息吧老爸,我们不会忘记您的!</span></p>