万羅山下 岁月大谷

方家成

　　大谷，绩溪县长安镇大谷村委会驻地。元置“大谷务”，设九品大使专司翬北地区财税管理之职；大谷，四都首村，一首“一都柴，二都米，三都姑娘，四都被……”民谚流传至今。在清乾嘉年间，富甲一方，世称望族；道光年间极盛，据《大谷程氏宗谱》载：“谷中聚族而处不下万人，力农亩而拥仓箱者十之九，居积致富者十之三，其读书而列庠序者又不知凡几……”大谷，自元始，就已成为翬北一带政治、经济、文化中心。

程道循老师，“文革”前大学生，退休教师，曾坚持办了20多年大谷村教育基金会，主编村《乡音》简报，构建乡亲及旅外人士交流平台，为基金会的健康运行和活跃乡村文化殚精竭虑。程老师热心好客，谦逊平和，跟随他的脚步，在大谷的古街、古巷，古遐富、古里仁溜达一圈，边走边看，边走边聊，为大谷曾经的辉煌而骄傲，为大谷的落寞而感叹！

　 谷，山脉区间谷地。南唐行军司马程师和，又名怜老，登源仁里药公曾孙，幼年丧父，母老乞归，屡征不起。为避战乱，扶母携妻，翻山越岭，从仁里徙居大谷三里开外的小谷。

宋治平四年（1067）师和公长孙仁福公从小谷转迁大谷。小谷，原称“锦谷”，后人按谷地大小才分称大、小谷。大谷，已有江、李、鲍、洪等诸姓居住，仁福公初居西北角的“黄泥岱”，兼做砖瓦，在砖上标注“福”字，均厚于他人，故生意特好，家业渐旺。自元至顺年间，就已枝繁叶茂，商贾发达。

　　大谷，三面环山，一水南流。《谱》载，“万羅山之阳有大谷焉，介乎两山之间，左曰马家，右曰大坦，皆万羅支山，层峦叠翠，如围屏，如张幄，三面环拱而俯于前，对峙如门……”。发源于万羅山的小溪自北向南流淌不息，谷人称“锦水”。一句“羅山环北境，锦水达西江”，就十分形象地道出了大谷的山形水势。

万羅山，古时山上能年产“万籮”稻谷而称“万籮山”。据程国亮先生撰文介绍，北宋进士戴君恩因祖父在“遐富”有“别业”，遂于南宋初（约1200年）从“前山”迁居“遐富”，在万羅山上开山造田。君恩公经营有方，年收“万籮”稻谷。致富后，在山顶造石祠、石亭（甘露亭），在山腰造古今庵、观音堂。其七世孙福源公又分迁“里仁”。“遐富”即今“里下屋”，“里仁”即今“外下屋”。明弘治四年（1492）福源公长孙戴鹏捐资倡修“古今庵”，得到大谷程良公及冯村冯瑢进士胞弟冯珑公的襄助，香火再度旺盛。在“里仁”背后有条古道可上“万羅山”；今天，驱车可直达“观音堂”，何志刚先生承包开发万羅山，成立了“绩溪县万羅山农业生态开发有限公司”，经过十年的艰苦创业，古老的“万羅山”又一片勃勃生机！凌晨，站在万羅山巅看日出，观云海是个非常不错的选择。

　　大谷的大路街从居仁桥至里仁桥，全长500米许。街上横铺的石板，虽不十分平整，但走在上面感觉踏实、厚重；街上跨锦水有许多石拱桥和石梁桥，其中，居仁桥，良公桥和里仁桥最具代表。居仁桥，建于明代弘治间，大谷的水口桥，亦称印星桥，古时，水口上的“印星”、“印星潭”、“印星桥”名气很大，是大谷水口的标志；良公桥，是村中的一座石梁桥，西与大路街相连，东去遐富、尚田方向，明弘治八年（1492）由程良公捐资兴建，三根石梁并列架于锦水之上，南侧字迹清晰可见。这是一架保护较好，历史信息较完整的石梁桥。程良，又名程德观，明成化年间监生，热心公益，建太子庙、水阁亭，造三叉溪、居仁、良公等桥，是大谷发展史上承上启下的先贤；里仁桥，位于大谷村北，以前过桥有门楼，楼额为砖刻“里仁”，是大谷人过里仁，走古道，上万羅山或达新川、杨滩至旌德的捷径。

大路街上一颗百年枳子树，煞是亮眼，来往的游客大多驻足留影。枳子，亦称“枸橘”，类似于橘子，但块头比橘子小得多，味酸带苦，一剂药材。有心的程道循老师“近水楼台”，拍了许多照片，尽现一年四季的风姿，而春华秋实则更惹人喜爱。

　　在良公桥左侧，有一条东西走向的“三世承恩”街，足有五米宽，中间横铺九十九块石板，曰“百步登云”。两旁散堆着石马，石椅，街口还有一柱系马桩。此地称“街”，有点夸张了，长不过50米，西向到程仰之祖宅就断了。但这不是重点，重点是这条街冠以“三世承恩”！哪“三世”？承什么“恩”？哪朝代的？程道循老师也是一脸茫然。只记得距街口10米的位置。有一座跨街路亭，亭额为“三世承恩”。亭前有一对青石鼓，亭内还有一对石鼓马，孩提时经常爬到石鼓马上骑着玩耍。光绪版《大谷程氏宗谱》载，清乾隆壬申年（1752），程庭晓，中恩科第六名武举人，敕受武略骑尉，是否这一脉承受三代皇恩？

据程老师说，十多年前，村里搞道路硬化，在石板道上浇了一层水泥，走路是带风了，但千年底蕴也封盖了。直至前几年，兴起乡村旅游，又扒开水泥，久违了的石板路才重见天日。斑斑点点，点点斑斑，岁月的流㾗勾起了人们对曾经辉煌的无限遐想！

　　村内广场原有所学校，现铁栅栏门紧锁，院内摆放了许多墙脚石、石磉等老建筑物件。程老师介绍，学校的前身是“世荣堂”分祠，在她的附近有二、三分祠，现已改为民居。“世荣堂”始建于明嘉靖年间，扩建于乾隆四十七年（1783），重修于光绪年间，再修于1936年，几修几复。大分祠下，又有“尚义堂”、“继述堂（起泮公祠）”、“集义堂”等，祠堂老屋在大谷很多。

祠堂始于汉代，建于墓地，称“墓祠”；南宋理学家朱熹作《家礼》，立祠堂之制，有等级下限；明嘉靖年间，民间才可立祠或联宗建祠。老徽州宗族观念强，立祠祭祖之风甚浓。

祠堂，不仅是祭祖的场所，也是权势和财势的象征。乾隆年间，徽州知府前来程氏宗祠“点主”，随行人员及徽剧班充塞街道，村民家家“被新枕净”，招待客人。自此，大谷的“四都被”传遍徽州一府六县。程老师说，古大谷村民普遍经商，以典当和屠宰业为主。乾嘉年间，全村只有“二户半”务农，而这“二户半”也是经商后回家的。无商不富，“富裕村”在历史上果然名不虚传。

然而，清咸丰十年（1861），太平天国后期，“长毛”侵入大谷，烧杀抢掠，宗祠被毁，“白屋十焚八九，黎民百免二三”，就连万羅山上的古今庵也未能幸免。古徽地处皖南山区，高山阻隔，本是躲避战乱的“世外桃园”，不曾想到原是一场轰轰烈烈的“农民起义”，最后演变成祸害农民的灾难。“太平军”不太平，在大谷，在绩溪，在古徽……天怒人怨，罄竹难书！

　　“三世承恩街”西端，程仰之祖宅，清代建筑，六部通转楼。

程仰之，又名程憬，行名道本，1902年12月19日就出生在这老宅子里。汪后华先生在《程憬（仰之），一位被埋没的中国神话学家》一文中对程仰之有比较详细的介绍。自幼酷爱读书，村中“云谷书舍”启蒙，1915年入七都旺川“萃升高等小学”，1920年考入浙江第一师范学校，1921年和绩溪同乡汪静之、曹诚英、胡冠英等一起发起“晨光社”，1923年考入北大英文系，1925年以第三名的成绩考入清华国学研究院，又以第三名的成绩毕业。毕业后，先后在厦门大学、中国公学、安徽大学、中央大学等大学任教。其间致力于中国神话研究，完成了27万字的学术专著《中国古代神话研究》手稿。可惜，英年早逝，几经周折，直至逝世60年后专著才出版。程仰之，是民国时期著名教授，也是中国古代神话研究的鼻祖！

　　汪后华，徽学专家，对民国时期绩溪名人颇有研究，尤对大谷情有独钟。大谷，在民国时期的名人除了程仰之之外，还有我国首位编纂《俄华大字典》的程耀辰。因为程耀辰，而结束了清以来俄、汉双语词典主要由俄国人编写的历史。对此，恐怕鲜为人知。

据后华先生介绍，程耀辰，祖籍大谷，父亲程鹿鸣，官至直隶省大名府知府。早年留学俄国，毕业于莫斯科大学，先后在哈尔滨报社，吉林省省立甲种商业学校任职。编著有《华俄大字典》、《俄华合壁学生应用字典》、《俄华合壁商务大字典》、《华俄袖珍铁路工业词典》等。《中国工具书大辞典》称，在20世纪前，我国出版的俄汉或汉俄词典总共7部，而程耀辰一人就占了4部。可见，程耀辰在那个时期的贡献了！

中国现、当代文学家梁实秋，胡适经常向别人介绍说：“梁实秋，我们绩溪的女婿，半个徽州人”，其实就是大谷的女婿。妻子程季淑，程耀辰的侄女，北京女高师毕业。结婚后，虽学有专长，但仍留家中相夫教子。晚年定居美国，一场意外不幸罹难，梁实秋在悲痛中写了《槐园梦忆》一书，纪念相濡以沫近五十年的妻子。

　“道”字一辈，辈出人才！

程道喜，1960年毕业于南京工学院（今东南大学），分配到黑龙江大学任教，曾任黑龙江大学副校长，哈尔滨市副市长、副书记，政协主席。虽六岁离开家乡，在外求学、工作、退养，但对大谷的一山一水，一草一木充满感情。多次回乡探亲，为家乡教育捐资助力。诠释《大谷村程氏男排行》内涵，足见其知识渊博，国文功底深厚。

程道德，北京大学法学系毕业，留校受聘北大法学院教授，主要从事国际法和中外关系史的教学与研究；搜集、研究和整理了一批中国近、现代名人墨迹，清代科举文化文书及中国近、现代高等教育各类文物，是国内收藏界知名收藏家。其胞弟程道善曾任绩溪县委副书记。

　　万羅山下，“锅”形大谷，登源仁里程药公的一支，先迁小谷，后分迁大谷。悠悠千年，“福”字砖瓦，诚信为本，家业渐旺，聚族而居，商贾先行，千灶万丁，人才辈出。四都首村，元置“大谷务”，一度成为翬北政务、商务中心，乾隆年间，知府“点主”，“四都被”一夜成名。然“长毛”之乱，大谷遭受了千年未有的伤害！

今天，走进大谷，漫步大路街，凝视“三世承恩”街石板路，瞻望祠堂老屋遗址，面对豪宅民居的断壁残垣，深为大谷曾经的繁华富庶而骄傲，为“战乱”给大谷带来的不幸而感叹！是啊，国家富强，社会稳定，百姓安居乐业，是多么幸福的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