那暖暖的大土炕(何春娥原创)

大山

<h3><br> 最近一直追剧看《人世间》,剧中很多生活化的场景都与炕有关:周母坐在炕上织毛衣,郑娟坐在炕上串糖葫芦,周蓉坐在炕上嗑瓜子,周楠在炕上与周秉昆“骑大马”……里面浓浓的亲情味令人动容。我不由想起曾经的岁月……<br> 那年月,在我们北方农村,不管是窑洞还是土房,家家有盘大炕。一进家门,炕往往占据半壁江山,地下的家具标配是一只大红躺柜,全家的衣物细软都在这里保存。然后是一个大水瓮、一个大锅灶,锅灶连着大土炕。土炕的宽度和房子的进深一般,从后墙至窗台,长度七尺左右。前面用砖块砌好,上面是木质炕沿,炕厢里底层是土,上面用垀埆(土坯)摆放烟道。烟道摆的好不好,直接影响土炕的受热均匀不均匀,烟道起点连灶,炕厢里摆出九曲回环,以确保灶火的余热和烟经过每个角落,终点是山墙上的烟囱。垀埆摆好了,上面再盖上一块块炕板,炕板大部分是男人预先用泥和麦秸铺在一个木制长方形模子里抹的,晾干后即可。有的炕板是石质的,虽然结实方便,它传热快,散热也快,不及泥制的保温效果好。不过泥质炕板也有弊端,如果家里孩子多又喜欢跳腾的话,难免会踩塌土炕。炕板摆平了,上面抹一层麦秸泥,再上一层麦糠泥就比较光滑平整了。细心的人家,还要用用豆角筋反复擦擦拭,直至表面光滑。然后灶火里烧柴烘烤加自然晾干,铺上炕席,即可住人。 炕上的铺设,因家庭贫富而异。穷点的人家就是一领苇席,晚上铺被褥。有钱的人家则席子上再铺毛毡或栽绒毯。后来时兴起漆布,花花绿绿的图案、光溜溜的好擦好用,深受家庭主妇的喜爱。上讲究的人家,还请画匠师傅,在墙上画上炕围,或方或圆的图框内彩绘上栩栩如生的花鸟人物,再加上精致细腻的边道,真是蓬荜生辉。在这些日出而作日落而息的乡亲眼里,炕代表着人们对美好的一种寄托,辛苦忙碌了一天,困乏的身体和疲惫的心灵,可能只有温暖的炕才能理解。不管铺设什么,炕的温暖平实舒服是不容置疑的,是乡亲们严寒时取暖、疲劳时休憩的极佳场所。在家乡有这么一句顺口溜:“三十亩地一头牛,老婆孩子热炕头。″这曾是乡亲们最所向往的小康生活啊!<br><br></h3> <h3><br>  土炕是家乡人的生活依赖。男人娶媳妇,女人分娩,都在土炕上。记得那年桃花盛开的时候,哥哥娶亲回来,新媳妇坐在厚腾腾花线尼被子上羞涩地笑着,一群大人小孩在炕沿边伸手要喜糖吃。傍晚时分,几个年轻人来闹洞房,把新郎新娘围在中间,二武教嫂子说逗趣的令子,培培拿线拴了个苹果让哥嫂同咬,欢声笑语,热闹非凡。那年腊月初五晚上,嫂嫂要生孩子了,疼得在炕上打滚,娘一边给嫂子按摩后腰,一边指挥哥哥烧水,吩咐二姐在我们住的屋里熬小米稀饭,说是生完孩子产妇要喝定心米汤。尽管我们深知娘是十里八村有名的妇产医生,在农家土炕上接生了无数个孩子,可嫂子一在那屋疼痛呐喊,爹还是担心地催我赶快去给大仙爷磕头,他嘴里也念念有词:“保佑母子平安!顺顺利利!”这个晚上全家不得安宁。迷迷糊糊中,听到婴儿“哇”的一声啼哭,娘在那屋呐喊:“生了!是个小子。”一家人才松了口气。一看,天刚蒙蒙亮。我赶快爬出被窝,迫不及待跑到嫂子屋内,只见嫂子脸黄黄的躺在那里望着身边刚出世脸皱皱巴巴的小娃娃,满眼初为人母的喜悦。娘收拾干净家后在门上挂了一条红布。这是家乡习俗,人们一看红布就知道这家生娃了,一个月之内不去窜门。嫂子就在炕上坐月子,整整一个月不能自由活动。我那可爱的小侄子就在宽敞的土炕上一天天长大,会翻身了,会爬了,会坐了……那长长的窗台不高不矮,正好给孩子学步当扶手,可以说土炕就是孩子成长的摇篮。只不过嫂子忙的时候,会拿根红裤带栓在他腰间,另一头固定在炕角,以免从炕上摔下地或者掉进大锅里。我们巷里就有一家孩子掉到锅里烫残了。 <br> 土炕孕育生命,也吞噬着生命。病了、老的不能动了,就长久地躺在炕上保养。家乡人朴素的思想里,能在炕上寿终正寝也是福分。前年,九十一岁的老娘弥留之际,我们把她从城里送回到老屋炕上,老人长出了一口气欣慰地说:“身安,心安了”…… <br> 土炕还是家里的工作间和餐厅。娘做针线活儿、爹捻线时都是盘腿坐在炕上,切菜擀面时案板放在炕上,特别是腊月准备年货时,蒸花馍、捏花糕、包饺子、做豆腐……好多个篦子、盆子摆放满炕,一派富庶祥和。娘是妇产医生,每每有孕妇上门检查胎位,娘就让我们出去回避,然后让那些准妈妈们躺在炕上,拿出听诊器检查。家里还有一张方形炕桌,我和姐姐写作业、哥哥刻腊板、画画、摆弄电器时就搬出来放炕上,很是方便。吃饭时,除了过节用桌子,平时就在炕上铺块塑料布摆开碗筷饭食,全家人盘腿围坐一起,又吃又喝,说说笑笑,那其乐融融的氛围至今难忘啊!   <br>  一方热炕头给家人几多温馨与享受。多少个日子,家人聚在一起坐在暖烘烘的热炕头上,爹点着旱烟,娘做着针线,我和二姐坐在旁边解板板、猜谜语、剪窗花、听收音机广播。记忆最深的是煤油灯下,哥哥给我讲故事,随着情节在墙上用手比划出影子,刚才还是小兔子,一会儿变成了大灰狼、猫头鹰。最惬意的是全家卧谈会,一家人睡在暖暖的被窝里或天南海北地闲聊,或听爹说书,爹的故事很长,常常是一个故事连续讲好几天,每次讲到紧要关头,就文绉绉地来一句“欲知后事如何,且听下回分解,想要明天再听,今天好好睡觉。”有时候,睡觉前还扶我在铺开的被褥上翻几个跟头,那真是漫漫长夜最美好的时光! <br> 记忆中,冬天的早上娘每天总是起得最早,起床后第一件事就是去做饭,我躺在温暧的被窝里,能听到母亲有节奏的拉风箱声,锅里热气腾腾,杂夹着饭香的味道,弥漫着整个屋子,然后感到头上暖烘烘的,那是最幸福的时刻。记得有一次我感冒了,娘给我做了一碗酸辣汤面,然后给我盖上厚厚的被子,头也蒙在里面,在火炕上美美睡了一觉,出了满身汗,醒来便神清气爽了。    <br> 家乡人朴素的礼仪孝道也体现在土炕上。邻居、朋友来了,娘总是热情接待,“欢欢上炕坐哇。”是她最爱说的话。爹有腰疼的毛病,爱睡热炕头,可姥娘来住时,爹就让姥娘睡炕头,他知道老人容易受凉,也爱睡热炕头,晚上烧炕时,柴火也放得格外多。娘一进门,总是先把手伸到姥娘褥子底下看热不热。记得小时候去姥娘家,最快乐的是坐在炕上用两根茭皮皮插在红枣上做好多只“羊”,最憋屈的是不允许在炕上来回蹦哒,上炕时还必须从大人后面绕过,从前面过就是不礼貌。二姐有一次还不服气地说:“俺家有礼帽,在柜里了。”逗得姥爷哈哈大笑。现在想起来,正是这些潜移默化的规矩才形成了良好的家风呀!  </h3> <h3> 时间在柴米油盐里穿行,日子在酸甜苦辣间慢熬,是父母用自己的汗水和泪水为我们筑起了生活的暖巢—— 一方火热的土炕。在寒风肆虐的日子里,父母为我们烧热了火炕,温暖了全家人的一个个昼夜,也温暖了一个个孩子成年后对故乡生活的回忆。<br>  世上每个实物都有着它的根,都有着它所牵引着的一些使人难忘的情愫,流淌出人间最美丽的、最动人的情感,土炕也是如此。它虽然很普通,一眼就能看清它的贫瘠,但对于在土炕上生、土炕上长大的我来说它给予我完美、温暖的童年。一方土炕,虽然看起来平平常常,但温暖着一辈辈家乡人。在漫漫的长河岁月里,不知有多少个生命从这里降生,又有多少生命从这里消失,家乡这朴素平淡的土炕啊,把多少人间的冷漠和悲欢消融化解!承载了家乡人多少的苦辣酸甜和情感交流!<br>  岁月不停,时光不老,土炕就是我心中一方膏腴的沃土,生长着人间亲情。那炕头的一枕一被,还有炕里冒出的烟,都将过去的无奈及艰辛的岁月拉得格外悠长。土炕和纯朴的父辈们一起熬过了艰难的岁月,迎来了他们人生的一个个春天,饱尝着虽然苦涩,但却弥足珍贵的人生百味。无论何时,温暖的土炕永远是父辈们的精神归依。随着生活条件的改善,电和天然气的使用,火炕逐渐淡出了人们的视野,火炕的时代也终将成为历史。但她的古朴、温情和神圣永远让我心存敬意……<br><br>       <br><br>       <br>       <br><br>       <br>       </h3> <h3>淑红留言:何姐的这一盘大土炕把我们拉回到了二十年前,这个土炕承载了我们太多的记忆,曾记得姥娘家的炕上睡过三代甚至四代人,浓浓的亲情浓缩在这个土炕,热乎乎的炕头放着发面的盔子,卧着打盹的猫咪,不冷不热的炕尾垛着几箱过冬的红薯,孩子们在炕上嘻笑打闹……</h3>