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原创】清明时节倍思亲

中南雪子

娘在世的时候呼着大姐的乳名道:“我百年归山以后什么都不要，只要一篇祭文”。娘！多年来我们一直没忘记二老，您和爹一生的辛劳早已刻写在儿女们心中！——题记 俺娘姓阳、名珍。家住湖北谷城盛康柳铺村。俺娘姊妹五个，一姐、一弟俩哥，在家排行老四。 能说会干的娘十四岁就拥有一身好技艺，眼尖手快、口算一流。纺纱织布、挑花绣朵。裁剪刺绣样样精通。姨妈的嫁衣和大红盖头以及门帘帐帘都是俺娘亲手刺绣缝制，在一个暖暖的春天里且一气呵成。 娘十六岁那年和俺爹成了家，居住盛康南河九里坪村，家里有爷爷、大伯父伯母和堂哥堂姐。就在俺娘成婚当天晚上客散人尽，伯母拿出一卷粗布和一把剪刀给娘丢下扭头走人，娘会意拿起剪刀摊开布，按布的尺寸比例连夜给俺爹做了一件长袍马褂。 第二天早上，长辈们要吃娘的手擀面，吃手擀面是假，其实是在考验娘的厨艺，当地有个风俗习惯，新娘娶到家由家族长辈和亲戚们见证新娘是否是一个贤淑善良勤俭持家的女人。 用当代网红话讲，俺娘是一个“上得了厅堂下得了厨房”的美貌女子。娘的针线活没人能比，一块白布不用描图定神抽丝就能挑（绣）出一副像模像样的图案来，记得俺家门帘是白色背景，门帘中央有一株黑色荷花图案，盛开的荷花和成熟的莲蓬十分逼真，卷起的半边荷叶如微风吹动栩栩如生。 娘做手擀面特别好吃，首先把面兑水搅拌揉成面团，然后用干净的湿布盖在面上。侵润半小时后揉好就开始用擀面杖擀面。娘擀面的手势特好看，合～开～合～开～拉……随着铛～铛～铛的声音，擀好的面在娘的刀下瞬间变成又细又均的手擀面条。 做新衣、手擀面没有难倒俺娘，长辈们无不称赞娘的厨艺好、手艺精。俺娘不单厅堂、厨房手艺好，且聪明善良人漂亮。族上长辈和亲戚们脸上流露出赞许的目光，夸大院老陈家娶回了一个会说能干的巧媳妇。 爷爷奶奶一辈子就两个儿子，奶奶很早过世，俺娘没见过奶奶，伯父和俺爹是爷爷一手带大，为了躲避抓壮丁，成家那年秋天俺爹带娘离开爷爷和新婚的屋子搬到了（另一个保）山里沟居住，山里沟四处陡壁荒无人烟。就像唐·徐光溥的一首诗“秋来奉诏写秋山，写在轻绡数幅间。高低向背无遗势，重峦叠嶂何孱颜。”沟里与山外距离远、人迹罕至的山谷起伏连绵。 在这连绵起伏深山的秋天，俺爹娘带着分家时爷爷给的一斗（约30斤）玉米，一斗蚕豆在沟里安了家，柳铺的姥姥听说娘分了家，吩咐二舅带着粮食和礼物前去探望，看着空荡荡的屋子二舅流下了心酸的眼泪，俺娘看着舅舅湿润的双眼，微笑着委婉的拒绝了姥姥的盛情，告诉二舅:“我们不要、我们有”…… 俺爹出保不满三年，保长找到爷爷说:“你的两个儿子虽然不在一个保，毕竟离得太近，为了安全最好再搬远一点”。不得已俺爹又从山里沟搬到二十里外的盛康，那个时候不叫公社也不叫区，大家都叫（康），俺爹在康上做事有薪水领，俺娘在家纺纱织布，慢慢的手上有了积蓄。俺娘用赚来的积蓄在老家九里坪买了地。 为了管理好地里的庄稼，俺爹俺娘又从（康）上搬到了南河老鸦山，一来考虑俺爹在康上回家来去方便，再就是河对岸有俺家新买的地。家底渐渐厚实的娘不再满足于现状了，家里置办了磨坊和杂货店。俺娘一天到晚忙里忙外从来不叫一声累。 几年的经营，俺家上等好地扩大了好多亩。又新买了竹园和两座（山筢）山林。竹园里长着茂盛的竹子，山筢长满松树、橡树和棕树。俺爹康上家里两不误，时不时俺爹携娘坐渡船回老家看望爷爷和田地。 解放前医疗条件不好，娘的几个孩子都是养到不满三岁夭折了，失去孩子无非对娘是一个致命的打击！就在娘失去孩子恍恍惚惚的日子里，有一天一对逃荒的河南夫妇带着孩子倒在俺家门口。看着奄奄一息的夫妇俩，好心的娘把他们请到了家里，给他们喂水、喂饭。又给他们换上了干净的衣裳。 半个多月的调养，那夫妻俩身体渐渐恢复了正常，为了答谢娘，临走的时候非要俺娘收留她们的儿子，并说俺娘心肠好，条件好。孩子跟着娘有饭吃，将来一定会健康长大成人。 失去亲子的娘犹豫不决，尽管那孩子的娘苦苦哀求着，娘还是不肯接受，乡邻们说劝说娘:收下吧！收养这个孩子等于救了他们全家……那孩子终于留了下来，在娘的精心照料下，孩子脸上渐渐有了红润，瘦小的身躯舒展开来，随着孩子一天天长大，娘是看在眼里喜在心上。就在那孩子四岁生日刚过不久，犹如晴空一声霹雳又是一场天花让俺娘痛心失子。 刚毅的娘终于倒下了，不吃不喝只会轻声呢喃～我的儿……乡邻去康上找爹说明事情的原由，爹傻了。呆呆的像个木头人。跌跌闯闯和乡邻回到了家。抱着失去的儿子放声痛哭久久不肯放下。 在新中国成立（49）那年秋天，俺娘终于喜得千金，也就是俺现在的大姐，爹娘有了大姐开心的不得了，满月那天俺爹俺娘大开宴席，酒席办了三十多桌。请来当地最好的厨师，好酒、好烟、好菜盛世丰富。并给俺姐取了一个特别的响亮的名字（培）寓意培养。 俺爹继续在康上做事，每月领回薪水买回点心和花布，俺娘拿出自己的看家本领给大姐做合身的花衣裳，随着俺姐长大，娘的家底又增厚了几分，俺姐两岁的时候，家里又新买了八亩堰塘，堰塘里种植了莲藕，三口之家在五一年的年底已拥有一等好地十六亩，山地二十三亩。荷塘八亩以及竹园和山筢。 娘继续操持磨坊，经营杂货店。娘以真心待人童叟不欺的好口碑赢得四方乡邻，磨坊生意好，杂货店红火。亲戚和乡邻乐意在俺家磨面，买盐、买醋、买（洋火）火柴。娘备了一个大大茶壶，里面放着（桃淑红）当地茶叶。乡邻来磨面或买杂货坐下来歇歇脚、聊聊天。久而久之娘成了乡邻心目中最亲、最值得信赖的人。 俺爹在康上做事得心运手。渐渐的从一个小职员也坐上了说话算数的位置。在这期间俺娘生下了俺二姐，二姐的出生也正是全国土改政策的到来，随着落实政策到千家万户，当地政府官员问俺爹娘是经商还是务农，俺爹娘丢不下年迈的爷爷义无反顾的回到了老家九里坪。 随着岁月的流逝，家里发生了很大的变化。三十九岁的伯母生小堂哥大出血失去了生命，爷爷帮助伯父抚养五个孩子维持着这个家。爹娘回家那天爷爷抱着幼小的堂哥在院子里走步，看着驼背的爷爷爹娘的眼睛湿润了。 虽然和爷爷分了家，心是连在一起的，堂哥堂姐看到俺们一家的到来甚是欢喜，他们带着两个姐姐一起玩，管俺爹叫爹，管俺娘叫娘。娘把他们当自己的孩子看待，给堂姐换衣洗头、为堂哥缝补衣裳。 堂哥到了娶妻的年龄，堂姐也该出嫁了，这些都需要钱啊！也许爷爷想起当初分家时玉米和豆子的情景，迟钝了半天没说出半句话，俺娘看出爷爷的难处，不假思索要卖家里树，娘要用卖树的钱为堂哥娶妻、给堂姐买嫁妆。 时值秋天，后山有户姓万的人家盖新房急需大树做大梁，娘雇人去自家山上砍树，娘用树换来的钱为堂姐买回了嫁妆。古黄色木箱，红底带花的被子，再扯一块布给堂姐做了一身合适的新衣裳。 俺家和爷爷一墙之隔，家里有好吃的娘都不会忘记爷爷。自五十八岁的伯父去世后，年迈的爷爷如同雪上加霜，看着爷爷的身体俞况俞下。俺娘拿鸡蛋换钱给爷爷买补品，隔三差五为爷爷煮桂圆汤，粉条炖肉，冰糖水。 随着岁月的流逝，俺的两个姐姐也长大懂事了，十四岁和十一岁的两个姐姐，已经能为爹娘分担家务，俺大姐遗传了爹娘的基因，聪明睿智、美丽大方。一颗大爱无疆的心无微不至的照顾着爹娘、护佑着弟妹。 卓约多姿的二姐，皮肤白净细腻五官取悦俺娘，一手钢笔字耍得美能美奂。俺娘三十九岁生下我，那个时候大家用餐计划都在队里（吃食堂），家里没有半颗米。俺爹利用休息时间开荒种地，娘因吃不饱没奶水，俺是娘用黄豆糊糊把俺养大的，也许是黄豆豆糊糊喝多了，到现在俺一闻到杂粮就头晕。 俺三岁的时候，俺娘生下了俺弟，俺弟生下来又黑又小。俺娘看着心疼，为了照看俺弟，俺娘三年没下地干活，可以说俺弟就是俺娘的命根子。俺弟生下来照样没奶吃，俺爹起早贪黑去抓鱼，抓鱼需要时间等，俺爹就用自家竹园里竹子编了一个小鱼篓，鱼篓形状像开水瓶，晚上放好鱼篓次日早上俺弟必定有鱼吃。 白天，俺爹在队里挣工分，到了晚上俺爹趁着月色在自家（自留地）里挖红薯，俺娘抱着俺弟教俺们唱歌，娘的歌是:“养女容易，教女难。三从四德古人传。一学剪，二学裁。挑花绣朵人人爱……”娘的歌教会了俺姐，教会了堂嫂也教会了大院里的所有人。 俺爹娘喜欢俺弟，俺们更是如此……弟是爹娘的骄傲，也是俺们的骄傲。弟在校学习成绩好，姊妹中属俺弟学历高，俺弟天资聪明能言善道，除了爱好本质精通业务外，和二姐一样硬笔书法耍得相当漂亮！口琴、二胡是弟的爱好，一曲（赛马）和宋飞的原版几乎没什么两样。 俺娘一生很能干，用长辈们话讲，娘除了犁田耙地外其他无所不能。一九六三年俺家终于盖起了新瓦房，大小房屋五间还有一条宽宽的通道。搬新家那天爹娘很开心，宽大的院子里高朋满座，用娘的话讲:“人一生有两大愿望，那就是盖房和买地”。 娘盖了房，娘买了地。可娘却在慢慢变老，印象中娘一生几乎没生过病，偶尔躺下也只不过是伤风感冒。就在那一年娘收了黄豆，割了芝麻。挖了红薯种了小麦，就在麦芽快要破土时节，娘突然病倒了而且病的不轻，昏睡了三天三夜的娘醒来后再也没有往日的风采，痴痴呆呆一晃就是五年。 五年的日子，弟不辞辛劳为娘精心调理求医问药，可娘还是时清时明。连她最疼爱的儿子和孙孙也是时想时忘。五年后一个春天的傍晚俺刚下班回家，接到弟的通知说俺娘快不行了，记得那天晚上天下着雨，想起娘一生的辛劳心里很难过。心酸的泪水止不住一串接一串的往下淌。 娘在世最后一个晚上是我值班，次日八点大姐来接班娘还在昏迷中！尽管弟给娘请了最好的医生和看护，我们呼喊千万娘也再没醒过来。于当天晚上六点四十分娘离开我们去了遥远的天国。时间农历（2.24）日。 出殡那天，揭开棺盖俺娘白净的脸上是一脸的笑容，过目细看俺娘犹如睡熟一般。时值九点该送娘出门了，娘的长孙走在队伍的最前面，孝子、孝女亲朋好友以及四周乡邻，沿着长长山路放眼望去，送葬的队伍黑乎乎一大片排得很长、很远。 娘的心最软，娘的血最红。娘把一腔满满的热血和全部的爱都给了爹和我们。娘！您一生劳苦成就了我们。您一生心血养育了我们。您的善心善德感染着我们，您的大爱无私教育了我们！…… 娘！您有气宇轩昂的儿子，您有美丽持家的儿媳。您一对孙儿英俊威武，您的重孙孙人见人爱！……我们身上流着您的鲜血，我们遗传了您的慈悲善心……在您和爹的护佑下我们姊妹和睦、家家幸福！ 娘！清明节快到了，这篇迟到的祭文终于和您见面了，愿这篇散文能给您和爹带来幸福和快乐！借助美篇平台我把这篇文章打印成书世代相传，把您和爹一生的辛劳永远刻写在我们心中！ 文图/原创地点/孝感2022/04/02