纳西银镯

人淡如菊

　　每个人的内心深处都会有个不可触摸的地方，柔软而又敏感。每个人也都有自己心目中价值连城的宝贝，就像三毛的小说《滚滚红尘》里那件暗红的披肩，在女主人公韶华的心里独自收藏，有欢喜，有伤情，在岁月的流转中成为了情感的寄托。而时时萦绕我心的，是一只古朴的纳西银镯，看到它，总让我想起那个善良美丽的纳西姑娘，那个20多年前的邂逅。在那一刻，银镯成为了图腾，爱的图腾，见证着人性的至真，至善，至美。

　　这记忆忧伤而又美丽，如同银镯上怒放的并蒂花朵，在我的人生留下感动的痕迹，与未来的岁月长相厮守。

　　那是在北方寒冷的冬日，越过秦淮，来到遥远的丽江古城。

这里却是夏风微醺，一派丽日景象。漫步在古城弯曲迂回的小巷里，洁净无尘的石板路，青砖青瓦的建筑，古朴又经典。如果再下点濛濛小雨就更完美了——似乎走进戴望舒的《雨巷》，透着诗意，透着浪漫。

　　路边有间纳西族的银器店。风车茉莉那白色的小小碎碎的花朵，层层叠叠，娇憨地在风中抖动，散发着清香。被这份美丽吸引，走进小店。清瘦的纳西族姑娘，穿着民族服装，静静地坐在店内的小凳上，不起身也不打招呼，只闲闲地由着客人随意翻看。银项链，长命锁，银柄匕首……店里的物件跟其他的银器店没有太多的不同。我走马观花地看了一圈，临出门时，不经意间，眼角的余光看到那位纳西姑娘腕上的银镯。我不禁停下脚步，多么美的银镯啊：一对儿怒放的并蒂花朵互相依偎着，茎根部缠绕在一起，蜿蜒延伸至整个手镯，热烈多情，缠绵缱倦。看到我惊叹的表情，一直沉静无语的纳西姑娘垂下眼帘，一边用手抚弄着银镯，一边低低地说：“长相厮守花”。

“什么？”

“这只镯子，上面的图案在我们纳西族是长相厮守的意思。意思是两个人在一起，永远都不分开。”

说到这儿，她的声音哽咽了，眼神也变得飘忽，幽幽地望着远方，思绪似乎走得很远，很远……

原来，这只镯子是她的男朋友送给她的定情信物。他是一位英俊的刑警，在一次执行抓逃任务中与持刀歹徒搏斗，身中数刀，壮烈牺牲。原本他们约定，这次执行任务回来，他们就结婚。可万万没想到，这一别竟然是永别。留下她美丽的未婚妻和近乎失明的妈妈。而这位看似瘦弱却又坚强善良的姑娘，不顾家人的反对，毅然承担起照顾他的妈妈的重担，转眼间已有三年。

我的心灵受到极大的震撼，不禁泪盈于睫。当她听说我也是警察时，头倏地转向我，眼光一下子变得热烈起来。“警察”这两个字，迅速拉近了我们的距离。那一刻，我的心中充满了感动——这可敬的“准警嫂”，将她对警察男友的爱，延伸到与警察有关的一切。

原本不想买些什么的我，借口出门要带些礼物回去，在店里选了几件银饰，并不顾她的反对，坚持按标签上的价格付了钱。

走出店门，她跟在我的身后，手里拿着钱还在絮叨：真的不用这么多，真的。我站下，握住她的手。这手与她的年龄是那么不相称，大概是做过太多家务活的缘故，骨节粗大，手掌粗糙。我鼻子酸酸的，张张嘴想说些什么，可我什么也没说。说什么呢？一切的语言是那么的苍白无力，在她质朴而又高贵的人格面前，我显得是如此的伧俗，区区两千多元钱怎能表达心中的敬意？我低着头，逃也似地离开了。走了很远，我回过头，见她还站在那儿，一动不动。

坐了几个小时的车，终于到达了驻地。又累又乏的我胡乱洗漱一下，倒头就睡。第二天早上，整理物品时，我惊讶地发现，那只银镯，那只有着纪念意义弥足珍贵的银镯，静静地躺在我买的那几件银饰中。我呆了半晌才醒过神来，也终于意识到，这银镯是送不回去了，大家不可能因为我而改变行程。

我慢慢坐下。轻轻拿起它，仿佛看到那美丽的纳西姑娘在对我边笑边说：放心，我会把过去珍藏在心里，去追求新的幸福，快乐地生活。

就这样，那只银镯一直留在我的腕上。在月光明亮的晚上，手指拂过手腕，在镯子上轻轻摩挲。暗哑的底色，银器的质感，古朴的花纹，在月光下闪着清冽的光芒。

恍惚间，会以为自己又身在丽江，看到他拉住她的手，把银镯套在她细弱的腕上。那一刻，应该是有天长地久的愿望吧。但不是所有爱过的人都有长相厮守的缘分，有些情感会沉淀在生命里，如同长相厮守花，一生不离不弃。

抚摸着银镯，我轻声的问：美丽的纳西姑娘，你还好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