重逢依旧是故人

知秋

每一个不曾起舞的日子，都是对生命的辜负。

——尼采

三月的最后一天，我离开正在厦门鼓浪屿拍摄的电影剧组，飞回昆明参加云南文化产业座谈会。这些时日，各种杂事不断，忙的疲惫不堪，扰身乱神。在愚人节前的深夜我看不见一片绿，我嗅不到一丝春花的馨香，我把自己扔进了冬季，我不知道在这个春天为啥反反复复的梦游，张眼望去，身边都是春风刮过的痕迹。愚人节后的凌晨，我从梦里醒来，心情一片狼藉。

我知道，命运磨我棱角，光阴噬我鲜衣，我必须穿上月光，在那些狼狈不堪的时光与远方里，不困顿，不迷失。我或者应该明白，所谓灵魂知己，其实是自己与自己心灵的对话。很多话，不想再说了；很多事，不想再争了；很多人，不想再懂了。一花一世界，一叶一菩提，唯有自己，才算是自己的天下。

将心收起，锁进紫绒锦盒里，任微漾的月色浆洗着千年的文字。你的笑容若诗经卫风一般不染，香味是我们来世相认的信物。任凭风月情多，流年终是蹉跎。涉过山长水远，看过星辰大海，我选择了眉毛上的汗水，便再无睫毛下的泪水。

你说，我在三月付出的努力，到四月会水落石出。是的，正如我的双色茉莉，在三月的黄昏，或许魅惑呈紫，若冷艳贵妇，到了四月梦醒的清晨，已洁白如雪，似邻家女孩。

走进四月天，穿过四月的水潦，我的发丝轻轻撩动睫毛，笑得不着痕迹，却在心中咬指而书，倘若你来日一统天下，我愿滴下孤傲的眼泪，做你俯瞰的江河湖泊。白茶窗边，就算修篱种菊，也会香飘别院。所有的欲言又止，而今都在酒里，不敬岁月以空杯。

青灯黄卷，滴水流年，你是浮在四月湖面的第三种绝色。不再为已开场的剧本，注入多余的戏份。轻倚轩窗，听雨声喧哗。或许安静的心，需要阅读者。而浮躁的心，则需要聆听者。于是在岁月蹉跎中，我们学会了步步忍让，蓝田日暖，款语温言。无妨，我的优秀，有蓝调的孤独为我作证。我的耐心，有鎏金的时间为我撑腰。纵心有惊雷，始终目如镜湖。

四月人间，把酒东风。花开入锦，花落成诗。众生以你为媚，你始终不辩不言，只是兀自开着，笑而不怅，不求占有，只求来过，在每一个春天里。对自己的心灵号令三军，我只身发动千军万马的战争，将心中荒蛮的城池夷为平地，直到一座座莲花般的玉宇拔地而起。但愿你的目光不在它的颜值，而心悦于我自由来去的痕迹。

我曾自傲，以为自己是一个长情的人，你见或者不见我，我都会在这里，不悲不喜，只愿为来世的久别重逢，默默积攒五百次回眸。而其实，人间并非干净的天堂，谁会为谁无止境的等待，当东方破晓，孤冷的月亮就注定离开。

回首上下五千，青史几番起落，皆已厚葬茔冢。然，放眼人间悲喜，浅吟浩荡诗意，皆在寻常巷陌一缕风。若要余年风和日丽，便不该把梨花带雨的怨恨，郁郁留在心中。最美四月，任春光一泻千里，自有我的与众不同。

谢谢你曾蝶衣轻舞，为我妖娆而开。我曾长亭短亭，为你远道而来。经年后，圣湖依然会记得，我孑然一袭，曾投影在你碧蓝的波心。你也会记得，那么真实的我，曾温暖过你冰冷的梦境。

四月芳菲，千山翠微，花瓣上的露珠，如伊人额角涔涔香汗。其实丛生的花骨，无不粉面含春，只是不愿唐突西子，故尔低眉不语。许多的花开，都是假设的明媚，草木之心，不胜慈悲。行色匆匆中，有几人留意，春风已自柳上归。

海内存知己，天涯亦咫尺。我们星罗棋布于五湖四海，蜗居在各自窗内，熬煮着同样的光阴。悲也惟余莽莽，喜也春风得意，来去之间皆是独家心情。闲暇之余，鸿儒谈笑于此，把盏寻常，将两处闲愁灰飞烟灭。一屏之隔，以笔觥筹，用心虚拟文字，演绎着动人的真实。几多长情相互维系，几多告白风情月意，想来，亦是一件极温暖的事情。

游走在四月阳光和雨水的边缘，丝毫变化，都可能决定吹弹可破的心境，倒向墙内或墙外。风以为带走了云，并未觉那不过是它无处不在的影子。每年都会有那么几天，用力抱紧自己躲不开的孤独。我以一朵花开的姿态，去协调脸上的笑容、心中的哀痛以及脚步的沉重。

从不去追问，游子衣锦还乡的风光背后，栉风沐雨的颠沛流离。浮萍一生，谁能在宿命的劫里越狱成功。一夜雨落，千树花开。一夕风过，花已残骸。孤音横笛，把半程云水半程禅心的领悟，吹入一花一木。如天，如海，当我嫣然宽宏一切，时光自会待我不薄。

四月，不同于其它季节，风含羞带雾，导演着轮流客串的一阵阳光一阵雨。变化多端的演技毫不吝惜地发出信号，轻柔地撩拨着你微香的发梢，亲吻你欲滴的唇角。窗边的风铃是它的使者，天籁之音吹响暮春的号角，樱花雨碎落了一地，愁云氤氲莫名的缥缈。君不见郁丛已被映山红尽染，泼就一幅幅水墨如此多娇。

四月的风，得天独厚，一瞬吹乱十里花香。四月的雨，用心良苦，滴滴沫濡万物丛生。今天中午阳光正好，抬头吹吹口哨，庆幸时光还未变老。可是，风雨的桀骜，鲜少有人能看懂面具下的真实。抛开被融化的恩怨，我们已经行走在善良温暖的春天。

或许我们应该感恩途经的苦难，婉约成为笔下一抹浅浅的忧伤，而最后仅剩的那点怅然，亦随墨香浓淡而袅袅挥散。文字的黑白，被现实的平庸镀上了色彩，没有华丽的辞藻粉饰，只源于点滴生活与缱绻柔肠。

于堂前偶拾后主遗风，遂豪取几笔雪月风花，更敲檐上几片青瓦抛砖引玉，萃月下三千花露酿成玉液琼浆。春宵一刻，浮镜花湖月圆润露水缘分，入黄粱梦境醉绎美景良辰，矜愚饰智，愚人愚己，睽睽戏谑众目，草草游戏人间。

十九年前的这一天，有位叫哥哥的人，恍然从云中坠落。从此，夜半再不会传来他的歌声，只能千回梦萦他隔世的温柔。如果一个人能把生死的意义，赋予这一天来诠释，可见他对命运的捉弄，是如此喟然无奈。是的，他以绝尘一跳为代价，让我深深铭记这一天，此后，所有玩笑都逃不脱他的音容。

曾多少个寂寞夜晚，有他的歌声陪伴共同渡过。而我始终觉得，这只是一出闹剧的噱头，移影换形，完美无暇掩饰了哥哥的世外仙踪。他终于可以解开胭脂扣，在异度空间里，为了重遇倩女幽魂，嫣然穿上蝶舞的羽衣，霸王别姬飞进广寒那座凉月小楼。

转眼之间，他已经离开了5840天。为他钟情，无需要太多理由，风再起时，只剩下泪映烛光。在这黑色午夜，无心再睡眠，回首当年情，有谁可以共鸣？于是，你沉默是金，拒绝再玩，一切由零开始。当爱已成往事，我知道风还会继续吹，而你是颜色不一样的烟火。

萍踪浪影，当时只道是寻常。现在想来，他对做影视的理解和看法一直激励着我一路前行。他演绎通透，深刻，开放，有自己独立的见解，对编剧也有，对导演也有。他明白褒贬，也知道导演的局限，明白了限制之后的投入。所以说好的表演肯定不全是感性的投入，还有很多理性的分寸把握。尤喜欢他谈人物谈感情的理解：情之所及，皆因爱过。

记得他最初接到胭脂扣的剧本，他的戏份只有三页纸，对白的总数不过就是十多句而已，工作量只有十天左右。事实上，在胭脂扣原著中，十二少这角色的重要性远远不及如花，但他接手此戏，到往试造型——一袭长衫，如此风度翩翩——直教人觉得，这角色根本是为他度身定造的。

他说：十二少这角色，实在是相当複杂也是相当简单的，他舍得为如花放弃丰厚的身家，但在生死抉择之时，又表现得极其懦弱无力，乃至逃避。基本上，我觉得十二少是一个色鬼，也是一个无胆鬼，演这样的角色是一项挑战，因为在这个人物身上，充满了性与爱的张力。

编剧碧华为他的魅力所打动，于是特别为他增写戏份，而导演关锦鹏也把他的拍摄期增至二十多天，电影最后以两个不同年代的双线形式发展。这说明了他是一个有魅力的演员，对一个作者而言，或从商业的角度而言，他对观众有着一定的吸引力和叫座力，这正是市场的基本需求。

电影《胭脂扣》十二少这个角色的着墨远较原著为浓，因此这部戏更令他获得最佳男主角的提名。而在他所演过的角色当中，他说他最喜欢的是《胭脂扣》中十二少的角色，当时导演关锦鹏的拍摄很开放，角色情感的表达绝对是义无反顾、毫无保留的，就这点而言，他觉得是关锦鹏导演对他的重视与提升。

至于《霸王别姬》这部电影，结局很吊诡，较之原著的结局相差甚多。原著是另一个“虞姬”菊仙死了，霸王段小楼渡江南临香港，数十年后重遇年迈的蝶衣，洗尽铅华的二人在澡堂里肉帛相见，只是他们都老了，一切暧昧的、似是而非的情感都淡了！电影则大刀阔斧地删了南来香港这一笔，只交代饰演虞姬的程蝶衣在台上自刎，而霸王段小楼喊了一句这个女子在现实生活里的小名——蝶衣，而后脸上浮现一抹充满悬疑的笑，一切就此打住。

其实，电影这个结局是他和张丰毅二人构思出来的，因为他跟张丰毅经历了电影前部分的制作和演绎，都有感在大时代的浪涛中，电影是难以安排霸王渡江南来的！他与张丰毅一直着眼于两个角色之间的感情发展，尤其是蝶衣对师哥感情的变化，由起初蝶衣对师哥的倾慕，至中段师哥爱上菊仙，蝶衣仍固执的爱恋着师哥，到尾段，蝶衣年华老去，不返当年。然而与此同去的，还有他与师哥的一段感情。

看他演绎的过程，基本不受原著的局限，他以为演员应有开放的胸襟，而电影亦可以是独立于文字的，是一个开放的空间，演员可以透过全新的演绎给予角色另一番生命。他以为一个演员应该义无反顾，为自己所饰演的角色创造生命，如此演员方可穿梭于不同的生命，亦让角色真实而鲜明的活的起来。

时间于花落时静止，空间因你的离开而尘封。我描于柳眉的黛色，比画里略淡。花事盛大，往复几巡，怎可惜墨如金。并非闭上双眼，就能走入梦境。并非停留原地，便能一直拥有。星辰骤然陨落，是滚烫的人生霎时冰冷。殊途同归的结局一样人言可畏，皆是纵身赴死，飞不过沧海的蝴蝶，不似扑火的飞蛾那般哀怨，网获一种姿态的美。听说好物不坚牢，恰似琉璃。都说风华绝代的人逃不过天妒，上天会召回最宠爱的孩子，我不会告诉你，其实我心里一直在怪你，怪你过分美丽！

于此，我释然接受生活的不如意，坦然接受生活的真相。我知道，很多时候，我的焦虑和纠结，来源于我不愿意承认现实，接受那些我不愿意接受的人、事、情，以及我拒绝发生的一些境况。好吧，如今我选择陪伴，依旧不说天长地久，只许日暮朝夕。而我能给的承诺，是你在、他在、我们在，岁月在。

我宁愿在字里行间里行走，在诗词歌赋中沉浮。我愿与草木絮语，与灵魂痴缠。三四月交替之际，心情特乱时候，我会写：青灯伏案笔难收，一纸离伤浅浅忧；欲写人间情几许？夜风不懂叹无休。还会写：四月初晨墨又开，闲愁无奈乱徘徊；三更怅意温残梦，恨笔痴心一劲来。

还记得木心《从前慢》这首诗的两句“从前的日色变的慢，车、马、邮件都慢，一生只够爱一个人；从前的锁也好看，钥匙精美有样子，你锁了，人家就懂。萧涩的风就如这幅八零年代的旧建筑般透出岁月的痕迹，慢，真慢，一切都慢……”充满真实情感，悠悠的怀念之情，回不去了，时光永远不会停留。那么，在这四月初启的日子里，学会放下，学会淡然，学会慢。你好，这人间四月天，你好，这温柔又清凉的尘世。愿相见永如初见，愿重逢依旧是故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