由“同居”“同住”想到的

楚氏

偶听办公室同事闲聊，说起居住人口登记之事，有“同居”一栏要填写。有同事说，我就不太喜欢“同居”这个词，说成“同住”就可以了。这到底是对词语含义比较敏感的人才会说出的话。

使用“同居”，或者使用“同住”，细想一下，这词语的含义和使用，还是蛮有一些意思的。

“同居”和“同住”，不同的语素是“居”和“住”。“居”的意义就是“住”，由此产生了现在汉语双音合成词“居住”。这种双音节合成词，是由两个意义相同、相近或相对、相反的语素组成的，例如“道路”“婚姻”“旌旗”“社稷”“干戈”“开关”“动静”等等，叫做联合式双音合成词。“居”和“住”同义，合成“居住”。这本没有什么可说的，但当它们分别与另一个相同语素组合，怎么就会产生不同的意思呢？

我们知道，“同住”意为同在一处居住；“同居”除了表示“同在一处居住”意思外，还有“夫妻共同生活，或男女双方没有结婚而共同生活”的意思。由于“同居”具有多义性，所以，遇到某种特殊情况的时候，人们宁愿说“同住”也不愿说“同居”，以免造成尴尬或误会。

这确实是一种有趣的语言现象。类似的情况有不少，例如“道路”这样的词。道，也就是路，“道路”构成联合式双音合成词。由于这个双音词的两个语素是同义词，有时它们是可以互用的。比如，我们可以说“狭窄小道”，也可以说“狭窄小路”；可以说“同路”，也可以说“同道”，这是没有疑问的。但是，更多的时候，“道”与“路”在词语中是不能互用的。比如，我们说“道不同，不相为谋”，却不能说成“路不同，不相为谋”。这是由于“道”除了表示“路”的意思外，还有其他意思。“道不同”的“道”就是“志向”的意思。这仍然是汉语单音节语素多义性的特点。

这个单音节语素多义性的特点，造就了汉语构词的灵活性和表意的丰富性，为我们表情达意提供了富裕的语汇。

在双音联合式合成词中，像上面所说的构词语素的意义完全相同的词语，毕竟不算太多；更多的联合式合成词是由意义相近或相对、相反的语素构成的，例如骨肉、眉目、笔墨、始终、矛盾等。这类合成词的表意，常常是字面意思的引申，或构成比喻意义。“眉目”引申为容貌，“始终”引申为整个过程，“骨肉”用来指亲人，“笔墨”用来指文字或文章，“矛盾”比喻相互抵触的语言行为或事物。我们知道了这类双音合成词的表意特点，就能更好地理解词义，理解文字表达的内容。

现代联合式合成词，一般说来，大多是由古汉语中相关语素组合而来的。它们的构成形式，主要有四种。一是同义合成（道路、游泳），二是类义合成（领袖、岁月），三是反义合成（动静、买卖），四是偏义合成（国家、质量）。在现代汉语中，使用这些合成词，一般语义清晰，不容易混淆；但在阅读古汉语作品时，明白这些语素的含义，辨别出它们表达内容的细微差异，就显得尤其重要了。《岳阳楼记》中有“沙鸥翔集，锦鳞游泳”一句，描写的是春和景明之时，洞庭湖边沙洲上鸥鸟时飞时歇，美丽的鱼儿游来游去的景象。其中“游泳”大别于现代汉语的“游泳”。“游”是指在水中浮行，“泳”是潜泳。“游”与“泳”两个词描绘出了鱼儿上下畅游的生动活泼的动态，与上句中描写飞鸟时而飞翔（翔），时而栖息（集），共同构成一幅生机盎然的画面，用词细致而精当。

青黄杂糅，文章烂兮

在古诗文中，这样的例子有不少。例如诗人屈原《橘颂》中有“曾枝剡棘，圆果抟兮。青黄杂糅，文章烂兮”，意思是说层层树叶间虽长有刺，果实却结得如此圆美。青的黄的错杂相映，色彩哟简直灿若霞辉。诗中的“文章”不是现代“文章”的意思。《周礼·考工记·画缋》中说：“青与赤谓之文，赤与白谓之章”。红绿色为“文”，红白色为“章”，两个单音节的词都是表示颜色的。“文章烂兮”的“文章”意为花纹色彩，与今天的“文章”意思大相径庭。

由此看来，不管是阅读，还是使用，弄懂词语的含义，尤其是弄懂构成词语的语素的含义，就是十分必要的了。

由“同居”“同住”的使用，我想到了现代双音合成词构成的特点。这些双音合成词大多来源于古代汉语。理解古汉语单音语素的含义，掌握汉语构词的灵活性和表意的丰富性，为的是正确使用祖国的语言文字，更好地表达我们的情感和思想。

文/楚红辉 2022年4月2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