怀念爷爷

塔河胡杨

题记：我的祖父叫王义诗，四川省平昌县双鹿乡玉鹿村人，生于1909年1月5日（农历），卒于1985年6月19日，享年76岁。在老人家诞辰112周年之际，谨以此文怀念我逝去的亲人。

　　我从降生到巴山深处的那片热土，就开始了自己的征程。虽然长在偏僻落后的小山村，但我的童年也一样有着别样的快乐。小时候的记忆是零碎的，欢乐而又模糊。在那个红歌如潮、红旗如海的年代，家乡没有幼儿园，也没有奥特曼，我没坐过过山车，也没看过金刚葫芦娃。留给我最深刻的记忆就是我的祖父，老人家在我幼小的心灵里，他就是一个传奇。

爷爷虽从小没读过一天书，识不了一个字，但他凭自己的勤劳和聪慧，靠给通江县太平场一位叫巨家炳老先生的骨外科专家当轿夫，拜师学医，潜心钻研骨外科，竟然成了远近闻名的骨外科专家而造福乡邻五十余年。二十世纪六七十年代，爷爷一直带着四五个“赤脚医生”在我们村的卫生站工作。记得那时候的我们的乡村卫生站远近闻名，其中有一位叫王培喜的医生是从抗美援朝战场上退伍还乡的卫生员，有着丰富的临床救治经验，经常肩背着一个红十字药箱为父老乡亲问诊送医；而铁打损伤一类的疾病就是我爷爷出马，一般都能够手到病除；那时候卫生站还管理着许多土地，种满了各式各样的中药材，栀子花香扑鼻来，芍药花开赛牡丹，红花活血通经络，薏仁健脾滞湿气....一年四季都是药材满园，为远近乡邻的卫生健康保驾护航。

　　爷爷他老人家不仅有一身精湛的骨外科医术，还有一颗仁慈大度的胸怀，不论是富人还是穷家，他都一样精心施救，救死扶伤。我记得老人家每次出诊最多收费就是五元，这当中还包含了药材和医用耗材的费用。“救死扶伤，实行革命人道主义”是毛主席对医务工作者的要求，也是爷爷坚守的从医初心。

　　老人家深知读书的重要。年轻时靠卖苦力往返于陕西汉中和四川平昌的栈道之间，挣钱供养父亲，使父亲顺利完成了巴中师范的学业；也用他微博的出诊收入坚定地支持我们六姊妹上学读书。老人家内心一直希望我们兄妹能有一人继承他的衣钵，本来老人家有一位叫杨正万的弟子几乎学到了他的真传，只可惜这位杨医生英年早逝，在一次建筑施工中意外遇难；杨医生的大儿杨其林又跟随老人家学医数年，但终究没有修成正果。后来我家建业大哥学了一些，可他又向往外面的世界，参军报国去了。我自然也就成了老人家心目中的理想传人，十一二岁的我常常在周末和假期随爷爷翻山越岭去为乡邻出诊治病。那时候家乡的交通极为不便，全是爬坡上坎的羊肠小道，几乎没有公路。爷爷十分疼爱我，总是让我走在前面，老人家手握一根铁杖小心地呵护在我的左右，生怕我有半点闪失。在一次次漫漫诊途中，老人家不仅教会我识别各种中草药，介绍其药理功效，剂量大小，人体有多少块骨头，多少个穴位；也一次次手把手教我给患者接骨复位。爷爷在教我学医的同时也教给了我许多立身做人的朴素道理，告诉我为人要忠诚，待人要宽厚大度，处事要中庸；有些朴素的哲理甚至影响了我的一生。比如“两脚忙忙走，只为生和口，累了就坐下来歇一歇再走”这句话就是老人家对人生的真实感悟。今天，如果我们抛开尘世的喧嚣，抛开功名利禄，静静的想一想，又何尝不是这个道理呢？最近央视里那位广告老奶奶告诫她的孙儿“人生要留白，不要画的太满”和爷爷那句“走累了就歇歇”真是异曲同工。遗憾的是在我二十岁那年再一次违背了爷爷的心愿，我把笔尖推进枪膛，走进了人民军队的序列，而这一走就是三十年。
　　小时候我们一家在天马山下独居，儿时的伙伴就是我们的姊妹，妈妈说我是姊妹六个中最顽皮的一个。那时候文化和物质生活极度匮乏，让我们对世间充满着好奇和幻想，几姊妹常常用树枝和泥块玩游戏。每年夏天，奶奶都要严密地盯住我们不去一个叫“干鱼池”的池塘游泳，生怕我们有半点闪失；爸爸是公家的人，常年在外忙着革命工作，教育我们成长的重任大部分落到了爷爷奶奶和妈妈的身上，奶奶是严厉的，我们六姊妹都吃过你奶奶的棍子，人生哲理在奶奶她老人家重重的枝条下一次次加深，让我们在一次次肌肉的颤抖中明白了什么是允许，什么是禁忌；爷爷是温和的，除了教给我们朴素的哲理外，也对奶奶的严厉常常睁只眼闭只眼；妈妈是勤劳的、慈祥的，她总是能想办法让我们六姊妹吃饱穿暖，而自己常常忍饥挨饿，最温馨的莫过于除夕之夜放在我们床头的新衣，大年初一老人们看到一群有如花儿一般美丽的孩子们时，他们的笑容也如阳光一般灿烂。

　　1985年农历6月19日上午，爷爷在我的怀中溘然长逝，纸灰舞，清泪涌。我知道今生今世再也看不到爷爷熟悉的背影和慈爱的眼神，再也无法聆听爷爷的谆谆教诲，在我18岁的光景里，爷爷对我的疼爱和教诲便在此停留。我对爷爷一生的记忆便在此停留。

　　时光荏苒，爷爷离开我们整整36年了，但对老人家的怀念从未停止! 爷爷去世15年后奶奶也去了天堂，我想爷爷您一定与奶奶重逢了吧？您也一定不寂寞了吧！

　　又逢清明，淫雨霏霏。爷爷，想您啦。
2022年4月2日于成都滨河书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