生病的父亲

玉烟

父亲生病住院了，刚才我俩又吵了一架。来检查时吵了一次，我想带他去看看，他仍然说我没事，不用看！我骗他说去镇上挂电动车牌，发票找到了，不然就过了有效期。他起身就去骑电动车，他在前面骑我开车后面跟着，你看就是这么拧！到了镇上，我当着他的面又确定了一下，说，刚打了电话，疫情原因，车牌还没来。咱来都来了，去医院让医生看看？他一句话没有，直接拐弯骑进了医院。人家镇上医生听完症状，直接说去做检查，不严重再回来打针吧。 这次又吵了，唉！晚饭前有个药需要吃，我提醒他别忘了吃。“吃了！”“我没看见呢”，说着拉开抽屉。他一下就急了，说吃过了吃过了。我拿着药盒：你看，少了两次的，现在是第三次了，饭前该吃了。…… 怎么那么烦人，唠叨个劲……筷子一甩，夺过盒子撕吧撕吧扔垃圾桶里，生气走了！ 我的火一下子就上来了，什么情况？又不吃药，明明只吃了两次了，心里气得不行，还不能吵他……心好累 每次都莫名其妙就生气，发脾气，还总是私自停药，是觉得身体舒服了，给我省药钱么，糖尿病是一个慢性病，是不能随便停药的，越反复越麻烦。十多年过去了，并发症已经开始出现，心里真的特别慌。小孩子不听话能揍她一顿，这个老小孩软硬不吃，自己有自己的主意，听不进别人的话，真是个难题！ 好大一会儿还没回来，我就站厕所外面等你，看你拧还是我拧！回来也不理我～躺床上侧卧不理我～不理我我也要说：少吃了一次，吃药！“说了刚吃过刚吃过！”死活不吃“什么时候吃的？”再多的话一句没有。我去拉他：“吃药！”不理我 越想越委屈，越想越生气，我哇的一下，开始哭，使劲哭，边哭边说：你又不吃药，是不是觉得有力气了，都开始发脾气了，我又没惹你，你就折腾我吧……哇😭使劲哭～ “刚吃了，刚刚吃过了！”“啊？”我反应过来了，刚才我去买饭你吃过了啊？你多说句话不行呀！你倒是多说句呀！那是早晨还是中午忘了？你又忘！哇😭再哭～ 其实，那么多药，有一天两次的、三次的，饭前饭中服的，晚上的……我都记不太清楚，更别说他这个急脾气。能每天按时吃，哪怕一把都一块吃了就很好了！对，药盒不能扔掉，上面有标注。擦干泪从垃圾桶里翻出来，清理干净。 　　看着他那样子，佝偻的身子，紧锁的眉头，又气又心疼，那些对他的气愤，也都不在乎了。 起来吃饭！ 也许书上说的对，人老了，身边孤寂连个说话的人都没有的时候，反而会开始反思这一生。 我父亲的一生，可以说是走下坡路的一生。 前半生意气风发，风流倜傥，帅气能挣钱，是走在时尚前沿的父亲，在别人苦哈哈挣钱的时候，他把嗡嗡响的250开回了家，在别的孩子还没有自行车的时候，他给我买了一辆超酷的变速自行车，至今我还记得它的样子。那个年代，有熊猫电视，有皮沙发，有每天可以吃的钙奶饼干，我觉得我是幸福的。所以在以后的很多年我对物质从没有很特别的向往。 而父亲的后半生，却是没有得到想要的事业，脾气冲，感情用事的他注定了在下岗潮中被淘汰，但是背负着家庭的责任与担当的不服输，贩卖水果，煤碳……做过很多活计，每个周末是我最愉快的时候，我跟他跑车，走过了每个地方的大街小巷，我记得有一所小学地势特别低，门前的路要高很多，父亲在那里收废品的时候，收了很多旧书，我在后面的车斗里沉浸忘我读了一路，那也许是我学习启蒙的地方吧。每次路过湖边的那个早餐店，他总是给我买一笼小肉包，我站在路边，看着清晨天刚笼亮，人还不是特别多，热气腾腾的香味扑鼻而来，雾气缭绕，一口一个，特别满足。贩桃子的时候，我先挑最漂亮好看的坐在他旁边，轻轻的剥掉皮，乐呵呵的吃上一大口，有人来买的时候，我就会大娘婶子的叫嘴巴特别甜，……可惜那时年龄特别小，不记得那所学校的位置，也不记得那家早餐店具体地方。现在想来，其中的艰辛不易他都尝过了。他原来是厨师，那个时候饭店还没有盛行，谁来请他他都不拒绝，回来时一块毛巾搭在肩头，手里提着人家给的糖果和烟，往我面前一扔，说：“给！”好像自己挣了二八万似的牛的不行。但那时我一定欢呼雀跃的奔过去给足他虚荣心的满足，哈哈，我笑他也笑！ 慢慢的，生活越来越好，大家越来越排场，而我父亲越来越落寞，能被人麻烦也是一种幸福。 听奶奶说，我爷爷离开的时候，父亲才不过七岁，他是没有我幸运的。老了老了，还要经受孤独的侵袭。设身处地的想想，他是真不容易。现在，生活好了，人生似乎是圆满了。可午夜梦回的时候，也许他最想念的也是自己的父母吧。尤其奶奶去世时，19年疫情期间，他总觉得亏欠的太多，这种自责折磨得他，日日难眠。人老了就有这样的特质，你能从他的脸上看到他的一生。痛苦的挣扎的，似乎都写在脸上，只要用心，就都能看得出来。 　　此刻想起去接他看病那天，心里也是如此 那时见到父亲，我头一次真切的感觉到差异，他真的像是突然苍老了一般的。坐在厦子底下抱着胳膊靠着墙闭目养神。 血缘关系真的是割舍不掉的东西。我看着父亲明显老态了的样子，还有他虽然没有多少白发，却能明显感觉到已是驼背老头的样子。 一下子我就有点受不住，那种想哭的冲动像是与生俱来的。“爸......”我眼睛红了，原本那些鸡零狗碎的心情也就都放下了。喊了好几声，到跟前才睁开眼睛。“嗯，你怎么来了？”其实是早晨我妈打电话说，他的血糖已经十六七个了。早晨去木墩叔那里，人家卫生室关门了。 他身体已经明显不适了，手麻脚凉，这个样子大约有三天了，我每次让他量血糖，去查查，他总是敷衍，要么就说没事，催多了，就急咧咧的。他是个暴脾气的人，喝了酒话就多，半夜不睡什么都给你啦，第二天就忘，这也是我妈最烦他的一点。平时闷言语少，问什么都是爱搭不理，稍有不合心意就急。我想我妈还是心疼他的，了解他的性格，只能给我打电话，我继承了父亲的暴脾气，又承袭了母亲的执拗劲。她觉得我能治得了他。我每天催着他去看看，不要等到厉害了，这个时候疫情说封就封，到时候住院就更麻烦了。 没想到，一语成畿！