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p class="ql-block">往事篇(24)</p><p class="ql-block"> 送父母魂归故里</p><p class="ql-block"> 大 地</p><p class="ql-block"><br></p><p class="ql-block"> 我是父母的独苗。从15岁开始进城打球,一直到上大学、读研究生、结婚生子、上班“干事业”,一晃20多年和父母聚少离多。</p><p class="ql-block"><br></p><p class="ql-block"> 终于有一天,父亲来电话说母亲病重住院了。当我乘大半天火车匆匆赶到家时,看到父亲拎着饭盒从医院回来,那蹒跚走路的样子,霎时使我明白,父母老了,该我尽孝了。</p><p class="ql-block"><br></p><p class="ql-block"> 不久,我把父母接到哈尔滨。尽管当时住房条件不好,但能经常见面,父母享受了天伦之乐。好景不长,三年后母亲病故,八年后父亲也离开了我们,我成了“孤儿”。</p><p class="ql-block"><br></p><p class="ql-block"> 父母在世时,我不懂珍惜养育之情,他们走了,我才认识到自己做得多么不够,愧疚之情刻骨铭心,常常夜半梦醒潸然泪下。特别是儿子天歌越洋留学后,思子之心更使我懂得,儿孙绕膝是老人最大的心愿!</p><p class="ql-block"><br></p><p class="ql-block"> 我把父母骨灰安放在身边,近一些,清明时节带妻儿去看看他们,怕他们再孤独,这一晃又是十几年。可“入土为安”的古训民俗时时告诫我,不能再让父母漂泊他乡了,落叶归根,回家吧!</p><p class="ql-block"><br></p><p class="ql-block"> 2010年一个夏末秋初的早晨,我们一家三口和两个知心朋友驾驶两辆车,沿着父母走过的足迹送他们回家。</p><p class="ql-block"><br></p><p class="ql-block"> 大荒沟。现为海林市胜利村,是父母离开老家的第一站。当时村小学教师一人、教室一间,学生十几个、相差十几岁,分四个年级,叫“四部制”,给低年级讲完算数,再给高年级讲语文,没有电灯点油灯,没有课本编教材,父亲竟教出一批好学生,陆续走出村当上了干部。</p><p class="ql-block"><br></p><p class="ql-block"> 有位姓王的女学生成为市公安局领导,听说父亲退休后到省城,专门送来礼物感谢培育之恩。有位姓关的学生成为改革开放初期全国风云人物,上过春晚。父亲也因业绩突出入了党提了干,调到乡中心校、乡政府。</p><p class="ql-block"><br></p><p class="ql-block"> 其实,父亲解放前断断续续仅上过四年学,全凭自己吃苦耐劳一步一步向前走,其中的艰辛和无奈,使他坚定做人必须要有文化、有知识。我上中学时,县体校要我去当场地工人,一边练球一边工作,在那个“文革”不学习的年代,这可是天大的好事。无论我是惊喜若狂,软磨硬泡,还是伤心不已,他就是一句话,学要上完,人要有文化。这一句话,为我人生起航时掌好了舵。</p><p class="ql-block"><br></p><p class="ql-block"> 从我记事时起,母亲时常说起大荒沟,叨咕最多的是房东郑奶奶,总想去看看。后来听说郑奶奶病故,母亲大哭,和父亲大闹了一场。没能再回去看看,是父母终生憾事。儿子带你们回来了!村里的老人不多了,但还有人记得你们,时隔60年回来看看这山这水,会很高兴吧!</p><p class="ql-block"><br></p><p class="ql-block"> 海浪村。50年代中期,海林从宁安分出,父亲调到宁安县海浪乡政府。海浪是满语,意为美丽的地方,我就出生在这里。父亲整年下村包队不着家,母亲时常下地干活,把我就寄放在房东老安家。房东就是安家老头老太太俩人,惟一的儿子牺牲在朝鲜战场。安家是满人,讲究礼数,干净利索,乡里村里来客人都安排在他们家住宿吃饭。安家是老户,辈分高,心肠热,安奶奶时常出面“摆事”,很受尊重。安奶奶看护我尽心尽意,哄我时唱“小小子坐门墩,哭哭啼啼要媳妇,要媳妇干啥呀?点灯说话,闭灯摸咂”,那神情至今记忆犹新。</p><p class="ql-block"><br></p><p class="ql-block"> 可能吸取了大荒沟郑奶奶的教训,70年代初,父亲派“专车”,就是给公社干杂活的毛驴车,母亲铺上厚厚的棉被,到几十里外把安奶奶接到家里住了一段时间,嘘寒问暖,精心照顾,尽了一份孝心。父母知恩图报的美德,深深地扎根在我的心中。现在海浪乡已改镇了,路两旁都忙乎建新房,估计我的“旧居”早已不在了。</p><p class="ql-block"><br></p><p class="ql-block"> 大盘岭村。父亲常年包这个村,家就搬到这里。这是个群山环抱、地处偏僻、有几十户的小山村,不通电,天一黑静悄悄的,狗要狂叫,肯定是狼进村了,常事。当时正是国家困难时期,母亲也跟着大伙四处挖野菜、掳树叶、捡橡子等充食,每顿饭黑乎乎的糠菜窝窝头上,总有一个黄澄澄的玉米饼,那是我的美食。我虽没饿着,但一生养成了不剩饭、爱惜粮食的好习惯,并传给了下一代。</p><p class="ql-block"><br></p><p class="ql-block"> 母亲看我一天天长大,总想给我照张相。那天,母亲带我搭上生产队一辆牛车,到20里外的县城照了相。返回时一头牛猝死被装到车上,活人和死牛挤在车上。天近午夜,山路崎岖,老牛奔家心切,下坡时竟狂奔起来,可怜的母亲抱着我,坐在死牛身上直往下滑,母亲大声呼救,好歹没出事。这张照片至今挂在我的床头,照片上的我乐呵呵,可背后充满了母爱的艰辛。</p><p class="ql-block"><br></p><p class="ql-block"> 父母在村里很有人缘,走得最近的是谭家和陶家。房东谭大爷很老实,先领养一个孤儿相依为命,后娶谭大娘带来了三个孩子,再有了锁贵哥。生活贫困,成员复杂,一家人却和和睦睦,对我更是宠爱有加。特别是锁贵哥,经常带我和他家两条大狗上山摘野果、采黄花菜、蘑菇、榛子,度过童年快乐时光。</p><p class="ql-block"><br></p><p class="ql-block"> 陶姨是母亲的干姊妹,干净利索,见到我总是“宝儿、宝儿”的叫,拿出好东西给我吃,他家大乐子哥在生产队打场分得一碗牛肉炖萝卜汤也让给我,情重如山啊!时隔几十年,大盘岭都是砖瓦化了。巧的是,在村口碰到了锁贵哥和大乐子哥,六十岁的人了,身体和精神都不错。陶姨已八十多岁了,中风卧床,看我们三口来探望,高兴得哭了,不停地说,“宝儿、宝儿,能看见你们,死也值了!”感动得妻子直掉泪。陶姨掏出钱包不停地翻找,我问她干啥,她说,头一次见到大孙子,应该给点钱,可是没大票。哎呀!姨啊,这深情我真是无以回报!</p><p class="ql-block"><br></p><p class="ql-block"> 麦子沟村。刚满六岁的我就上学了,整天不知所学,稀里糊涂,学期末竟高烧不退大病一场,父母吓坏了,整日看护我,多亏乡卫生院院长郑大爷精心医治,我躲过一劫。休学半年重上一年级,学习好了,轻松多了,一直到中学、高中。可能遗传吧,儿子天歌上初中时,年龄小,学习累,我果断让他休学半年,非常见效,顺利进入重点高中和出国留学。望子成龙真不能拔苗助长啊!超出孩子接受能力,硬性追求速度,会毁掉孩子;受遗传影响,孩子不是读书的料,早点学些技能,可能是明智选择,费劲上了大学,高不成低不就,也会毁了孩子。</p><p class="ql-block"><br></p><p class="ql-block"> 学校经常组织学生到县城看电影,往返近40里山路,对于七、八岁的小孩是够艰难的。记得有一次大冬天我到县城看电影,到饭店买了两个馒头,围着炉子就着开水吃上了,恰巧被父亲看见,很心疼,给我买了菜和汤,又送我到汽车站坐车回家。父亲很传统,不严历,也不近乎,和我基本没有肌肤之亲,铆大劲过马路时伸出手,我赶紧拽住,感觉那双大手特别温暖、有力、安全,可这样的机会不多,那个时代都这样。</p><p class="ql-block"><br></p><p class="ql-block"> 吸取父亲教训,我对儿子特近乎,近似黏糊,即使现在,我还不时抱抱、亲亲,增进感情。父亲是儿子最好的榜样,也是最好的哥们,把握好这种关系,多和孩子沟通,有益于孩子成长。</p><p class="ql-block"><br></p><p class="ql-block"> 原村口有一棵几百年的大榆树,枝繁叶茂,树下过路人歇歇脚、村里人唠唠嗑,很热闹,传说是神树。这才几十年,是生态恶化,还是到寿了,大榆树已是光秃秃的了,但仍像一个饱经风霜的老人,迎风挺立。</p><p class="ql-block"><br></p><p class="ql-block"> 平安村。这是满族人集聚村,老名七间房,紧靠牡丹江边,民风淳朴,在这里我度过了青少年时期。看我一天天长大,父母最关心的是我的成长进步,总是激励和劝导我,令我醒悟、奋进。小学时我爱练字,可总是乱划拉,母亲告诉我,村里小裁缝说,写好字必须横平竖直拉开笔,越写越快,越写越好。中学时经常领一帮同学到家里打扑克,胡作乱闹,母亲告诉我,你大谭哥(邻居,下放大学生)说了,你现在正是学习的年龄,多看点书,不能再耽误了。到县里打球时,父亲说,教练说你训练不够刻苦,比赛时血性不够。考大学时,家里开了一次家庭会,父母一致赞同县委杨部长的建议,要量力而行考文科。家庭是第一课堂,父母是第一任老师,在我成长的关键时,父母总是能做出关键的选择,说出关键的话,有时很苛刻,毫不隐晦,可也真能使我惊出一身冷汗,或陷入沉思反过。</p><p class="ql-block"><br></p><p class="ql-block"> 对孩子应该鼓励,但对其缺点也应及时批评纠正,父母不说,别人谁说?小时不说,大了就说不了了!我对儿子天歌亲爱有加,但对他的缺点过失也不客气,甚至动点小暴力。小时受点父母委屈不算啥,总比长大了没正事、没能力受别人、受社会委屈要好的多。</p><p class="ql-block"><br></p><p class="ql-block"> 我总想,人生面临很多选择,可能一句话、一个事例就能使人茅塞顿开,实现人生的转折和提升。所以,我对亲近的孩子总有点“诲人不倦”的小冲动,虽然效果不理想,算是尽了长者的一份义务,这也是父母留下的好传统。</p><p class="ql-block"><br></p><p class="ql-block"> 宁安县城。宁安古称宁古塔,清朝在此设立宁古塔将军府,管辖吉、黑两省大部黑水白山。这里号称“塞外小江南”,有古渤海国遗址、镜泊湖瀑布、响水贡米,还有清时大批“流人”留下的文化传统,建国后列入第一批百名文化县,山清水秀,地杰人灵。1975年高中毕业后,我到县委工作,得到了很多领导、同事和朋友的关怀帮助,1978年,我考入了大学。</p><p class="ql-block"><br></p><p class="ql-block"> 鸡冠山公墓坐落在县城外3公里,前临牡丹江水,背靠鸡冠山,是颇有名气的风水宝地。我和妻子共同为父母撰写了碑文:</p><p class="ql-block"> “走了,又回来!这里是希望的热土,这里是眷恋的故乡”。</p><p class="ql-block"><br></p><p class="ql-block"> 我默默地站在父母墓碑面前,在心里说,你们把家由农村带到城镇,我把家由县城带到省城,你们的孙子把家由国内带到了国外,路越走越宽,放心吧,一代超过一代。</p><p class="ql-block"><br></p><p class="ql-block"> 雨后的太阳格外明亮、温暖,我似乎听到一个声音:这是你的正确选择,这是一座福居,父母在这里安息,会很温暖、很舒心、很安详。</p><p class="ql-block"><br></p><p class="ql-block"> 眺望远方,我长长地舒了一口气……</p> <p class="ql-block">我和儿时的伙伴锁贵哥和大乐子哥</p>