青春往事——巴基斯坦篇（十四）

大强

　 再见！山达克！

1993年4月21日，是我们就要离开矿山的前一天，景龙书记早就布置服务队党支部，安排一次《给家属的一封信》活动。同志们涌跃参加，大多数人都写了回信，有的还叫别人给代笔写。 按照国人的习惯，出门在外，叫做“报喜，不报忧”。他们都是在反复讲述一个故事，重复昨天的信件内容。“我在这挺好的，吃的，住的都好，你不要挂念，就是想你和孩子等等。”只不过，这一次有了新内容，就是我们的书记和厂长来看我们了，给我们带来了白酒，还帮忙解决了很多的猪肉，我们的工期可能提前，能够早日回家和你们团聚等等。

说实在的，同志们大多都是在矿山服务队干过。至于条件艰苦和寂寞,，他们也都是体验过的，只是在人生地不熟的国外，还有恐怖袭击的危险让家人担忧。 本来，万金厂长是打算今天晚上设宴，服务队全体同志欢送我们，我和书记没有同意。我说：“不搞宴会，本来同志们就想家，一送我们，心情就更不好了，多做几个菜，就行了。”我们特意和同志们的晚饭时间错开，尽量避开相聚时间，以减少同志们的留恋感。当我们去吃饭的时候，我们看到了一桌桌，几乎没有吃的饭菜，知晓了同志们的此时此刻的心情，我们虽然不是他们的亲属，可有盛似亲人之感，虽然不是他们的亲人，但有超越亲人的情感。

1993年春节赴巴家属茶话会现场

　　晚饭后，大家集聚在院子里，谁也没有留恋回屋倒着的感觉，大家低头不语，少去了我们来时的无比欢乐。书记和我来到他们中间，同志们情不自禁地围了过来，我们劝说他们，工作了一天，回屋休息吧，他们一个个都表示：时间过的真快，不愿意我们离开矿山，只想多陪陪我们，有很多的话还没有来得及说呢！

同志们询问了，厂里从美国引进的77吨级矿用汽车的生产情况，以及首钢市场需要多少台？我们是不是派服务队？询问了我厂在香港大禹山国际机场的招标能否中标，中标后，厂里是不是也派服务队，如果派了服务队，能否让他们前去。同志们的想法是发展地，积极地，也是实在地。我一一解答了他们提出来的问题，反复强调：“如果还要服务队，我们一定先紧你们去，给你们换换繁华的国际大都市。”同志们一听，互相调侃起来，一个说，厂长不能让他去，他去了就不知道干活了，整天就知道“泡妞”了，这个说，不能让他去，他去了就知道喝大酒，哪个说，都来那吹吧，哪来的钱，泡什么，喝什么。逗的大伙哈哈大笑。

同志们讲述了，离开本溪的那一天晚上，亲属，朋友，同志，一股脑地涌向火车站，致使28次国际列车晚点2分钟。他们还互相埋汰说：“你好，你爸妈站在你旁边，你都没看见，只顾着和你老婆亲嘴呢。”“你好，你上了车就知道哭，一直哭到沈阳。” 同志们听完我们的述说，都说:“我们当时的心情非常复杂，一直到达了山达克矿山，心情才慢慢地调整过来。”

最后一批12台大汽车运达山达克矿山现场，紧张的吊装工作。

　　夜深了，我们劝大家回屋休息，大家不肯。景龙和我意识到，我们的离去，才会使大家散去。谁知，早晨五点钟，天还没亮，我们来到大院准备出发，看见同志们非常整齐地站在路的两旁，默默不语地瞅着我们，万金同志告诉我们，大家几乎一夜没睡，怎么说也没有用，这是大家的心情，可以理解。就在我们马上要上车的一刹那，有几名过去经常在身边工作的同志实在忍受不住了，跑上前来，抱着景龙和我，热泪滚滚流出，有发出轻轻的哭泣声音，万金同志急忙上前劝说，在他们松手的一刹那，我们俩人就上了已经发动了的汽车，待万金上车后，车子开出了大院，大家顺着车子前进的方向，呼唤着，奔跑着，在车上，我看到了像宝林主任那个强悍的男人，眼角也湿润了。是的，在重型厂的一年多的时间里，有许多的人为他服务过，也是有感情的。随着渐渐远去的吉普车的影子，也带走了大家的一点点留念之情。

　　别了山达克！别了奎塔！结束了慰问以后，我们从山达克矿山通往奎塔的公路上看到了可以说是全世界最小的，也是最简陋的机场。它坐落在离矿区25公里的一个相对平坦的地方。据中冶总公司的同志讲，机场的修建，就是为了矿山建设。当年，巴基斯坦国总理及其部长，就是坐飞机前来考察的。中冶总公司的领导也多次坐飞机，在这个机场起落。一年前，巴阿边境局势紧张，机场处于关闭。

我说的简陋，是以我眼观而定的，因为，我看到整个机场没有照明设施，没有导航系统，只是在大约有一公里多长的沙石路面上，压出来的简易跑道，跑道旁边有一座20米长的平盖房子，房子的上盖上划着标记非常明显的，红白两色的，用来导航的红色箭头。应该说，飞机只能在白天，靠驾驶员视觉导航红白箭头和跑道而落。当然，也是那种小型飞机。不过，巴基斯坦人的驾驶技术是一流的，我国民航发展时，驾驶员就是他们教授的，这一点国人是知道的。

你听说过吗？在国外出门在外要自带饭盒。没有，别说是国外，就是在国内，也没有带饭的，买个“肯德基”“麦当劳”的就算是调剂饮食了。可是，我们在去往奎塔的路上，就是自带的“四菜一饭”，即炸带鱼，鸡蛋炒辣椒，木耳炒肉，炸花生仁，小豆大米饭，装了满满五个大号饭盒，我们五个人饱餐了一顿。宝林主任说的对，在国外，在这兔子不拉屎的地方，能够吃上家乡的饭菜，也是幸福，也是不容易啊！

　　车队还是在军人的保护下，向着奎塔市区驶去，眼前一座高山横在了我们的面前，车队只能从山下的崎岖弯路上绕行。我们远处发现在弯路下面的山凹底下，黄、白色，两大堆东西横卧在地上，当我们的车子行驶到近处，这才看到黄色的，是我们生产的汽车后桥总成，总重大约20多吨，被翻滚的汽车抛出去好远，旁边白色的是，涂有UN字样的联合国40吨拖车横卧在山下。我们马上下车，查看现场，没有发现任何人员，只好拍下来几张照片后，车队又继续前行。在我们下榻到中冶办事处后，得到的消息是，中冶总公司雇用（UN）车队 ，运输我们的大件设备，前一天晚上翻车，中冶公司正在联系大吨位吊车救援。我们估计后桥总成不能有什么损坏。这是最后一批10台汽车已经到达了巴基斯坦。

这是奎塔市街景。

　　第二天上午，我们来到了奎塔商业区，这是一段不太长的马路，马路两侧是临街的商铺。多以工艺品为主，工艺品多以手工制做为主，有用沙金和银制做的，有各种紫铜制做的，有各种镀银的，有的是镀锡的：有盆、盘、壶、茶具、花瓶、罐子，有各种装饰物、头饰、手饰等等，有各种号称是意大利进口的皮鞋，但是，都是原皮原色的，而且是手工制做的，其工艺简单，做工粗糙。我还发现，老巴人穿鞋有一个特点，就是真正的“穿小鞋”，不管是穷人，还是富人，穿的鞋质量有所不同，但鞋号都是小了一些，每个人穿着鞋，脚后跟都会露出鞋外十到十五公分，他们没有穿袜子的习惯，每个人脚后跟都磨出了一层厚厚的老茧。我还好奇地让书记大哥他们看呢，他们也说真奇怪，能舒服吗？

化妆盒，香烟，洋烟草很多很多，大部份是台湾，日本，印度生产的。巴基斯坦还有两个资源比较丰富，一是，大理石制做的各式各样的生活日用品，是应有尽有，大件有大理石桌子，椅子，可卸式衣服架，大花盆，鱼缸等，小件到麻将，取烟器，他们不许饮酒，但是制做的酒壶和酒杯非常精致，还有台灯，可使用的电话等等，只要是想到了，就都有了。二是，貂皮制品，个式各样的貂皮服饰市场主要在卡拉奇。

枪店是巴的一个特点，在奎塔就有几家售枪店，主任好奇地走了进去，店主非常热情地接待我们，我们看到长枪，短枪，各式手枪应有尽有，主任拿起枪架上的一支带描准镜的长枪欣赏，店主讲出折和人民币 480 元一支，巴方规定：凡是年满18周岁以上均可购买。由此可见，枪支管理那能不乱呢。 店外一群十几岁的小男孩向我们围了过来，我们发现小男孩个个长的都好看，高高的鼻梁，深深扣进的大眼睛，个个都是双眼皮。其中一个孩子，连蹦带跳地唱起歌来，活像一个印度电影《流浪者》的镜头，“啊-吧-啦-咕”的翻板。他的炫熟的舞步，优美的歌声深深地打动着我们，孙书记动情地说:“要是让带走，领两个回去养着多好哇。”虽然是笑谈，但也说明他们的可爱之处。我们拿来一大把“嘣”分发给了他们，他们的张张笑脸，使我永远凝记，难忘。

这是巴基斯坦可爱的儿童。

　　奎塔市区一多半是兵营，在一个个高高的围墙里，士兵们穿着的军服几乎都是一样的，头上斜戴着一顶黄色的小帽。我们不知晓，为什么一样的军服，却不在一个大院里，不知是什么兵？什么种？但是，有一个共同点，就是每个大院，都立了一个很高的柱子，上面安装了高声喇叭，每天五次的祈祷用来唱经的。每次祈祷士兵们都跑出营房，跪在外面的空地上。不过，当军官的看来很有权，到了晚上，他们开着军吉普车，到处去饭店吃饭。我们住的办事处附近，就有好几个饭店，到处都是军车。

深夜，随时都有一辆辆军车穿过城区，一阵阵警笛声呼啸来去，一条条街道随时都会被戒严，这一切，构成了一幅幅可怕的恐怖画面，让人们一天天习惯了这样的生活。 是的，人们确实习惯了这样的生活，每天按步就班地重复昨天的事业，没有看出来有什么不安和恐惧感。附近有一所很大的学校，中午放学，很多男女学生高高兴兴地交谈着走出校。他们的表情是哪么的平静，哪么的安宁。他们穿着同一样的校服，男学生是穿一身从头到脚的白长衫，上身配上深蓝色的坎肩，女学生穿的是黑长衫，配上白色衬衫。一个个显得黑白分明，非常有气质。

通过巴基斯坦之行，我常常在想：人们的生存问题属于人类文化的根本问题。世界各民族从原始状态走向现代文明状态，就是人的生存的欲望不断前进，不断发展的过程。当然，我们无法承担人类生存中害和苦的拯救者，只能努力做好自己的事情，使善待自己的行为发挥有利于他人的作用。所以我们愿意用艰难困苦来换取追求至善的快乐。

再见了奎塔！我们虽然不会有机会再来了，但是我们会怀念它----奎塔!

我与中冶公司巴基斯坦山达克项目经理朱建坤、张万金在现场合影

4月25日晚，卡拉奇中冶办事处，我正为安排到达香港的住宿发愁，因为，此时正值国内广交会结束，人们涌向香港，使各个宾馆人满为患，尽管中冶办事处的同志再三联系，可得到的回答却是：“很抱歉，已满。” 在万般无奈的情况下，我拨通了新加坡周来松先生的电话，周先生是美国通用汽车公司阿里逊分部亚太区域经理。也是我们工厂的老朋友啦。我们厂生产的重型汽车的变速器就是出自阿里逊公司。周先生非常高兴地告诉我，他在香港机场接待我们的到来。

4月26日下午16时，我们乘坐的飞机降落在香港启德国际机场。当我们快要走出候机大厅时，身材魁梧，面带笑容的周先生迎上前去，同我们三人一一拥抱，亲切无比。 周先生对宝林主任说：“我们都没有失言啊！今天相约香港，好好喝一顿。”是啊！周先生和我们三人在本溪，沈阳，在北京，山东都是为了产品订货，技术交流，售后服务，新产品推广等等，多少次聚散，多少次痛饮，多少次承诺，今天变为现实。我们急匆匆地驱车来到了九龙海景假日酒店。

我们从山达克下山，回到了卡拉奇时，原本健壮的身体，已经明显地消瘦了一圈，而且由于受到矿山上灼热阳光的直射和裹挟着沙粒的海风的吹拂，我们的脸上的肤色与老巴人已相差无几了。当我们到了香港，走进酒店，周先生询问我们，想吃点什么时，我们仨个一口同声地说：“想吃肉，而且是肥肉，想喝酒，而且是白酒。”好一幅“垂涎欲滴”的真实德行。在一阵大笑中，开始了开怀畅饮和大口吃肉，就好像一顿就能补回来我们过去的所失似的。

4月29日，我们乘坐香港至沈阳的航班，返回了沈阳。我们结束了这次慰问之旅。但是，我厂第一次国外工程劳务承包还在继续，山达克矿山服务队的同志们还在克服重重困难，努力忘我工作，山达克也给我们留下了永远不能磨灭的回忆！

再见了巴基斯坦！ 再见了山达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