梨花开了

李琴

　　昨天晚上下晚修面对突如其来的假期，竟然毫无困意，一个人去山顶的操场散步，借着一串的红灯笼和龙珠样的路灯，走了一圈又一圈，终于搞清楚了每晚此起彼伏空茫的牛蛙声，原来也只是操场角落里的三两只，我甚至可以巡着声音准确的给它们定位，它们似乎觉察到了我的存在，一旦我走近它们的叫声即停，走远又继续叫唤，像极了小时候夜里走过的乡村田埂，只不过那时候是清脆的青蛙的叫声。思绪沉浸在夜色里，心情恬淡而悠远。

　　这一夜，我梦见了儿时绿茵茵的山坡和漫山遍野的梨花，在梦里，无忧无虑的我笑得灿烂。等我在清晨的白光里睁开眼，打开手机的一瞬间，一个信息跳出来，我整个人呆愣在了这个春天里，您走了，在愚人节这天的晨光里停止了呼吸，我怎么感觉是个玩笑，而我又是多么不愿意承受一个信息带给我的心痛。亲友群里一片静默，没有声音，躺了良久，我起床早餐，继续改试卷，平静如水，就是不知怎的，阅卷网址怎么也登录不了，左思右想无解，最后在同事的提醒下才知道自己把账号和密码搞反了，我都怀疑自己脑子短路了，改完试卷回家，头疼得厉害，午饭后小睡了一阵，下午陪老大上网课，晚上陪老二补打卡作业，直到她们都入睡安静，我才回到自己的心中。

　　这是我得知您去世的消息之后身处疫区的我一天的生活，看似平静的内心其实早已经溃不成军，我不断给妈妈打电话，听她讲着点点滴滴，我担心妈妈受不了，因为我知道，自从爸爸去世后，外公在妈妈心里很重要，很多心里话她可能不愿意跟我们做儿女的提起，但是她一定乐于和外公分享。我在朋友圈看着表弟们在朋友圈悼念爷爷或者外公，也让我意识到在这个世界上看着我一路长大的人在这个世界上又少了一个，这样想着，疼痛又加了一分。不知从什么时候起，所有的喜怒哀乐早已经不再与情绪和表情挂钩，即使内心地动山摇，脸上也可以平静似水岿然不动，每个人在世事的磨练中终将炼就一副金刚不坏之身。

　　我无法用文字来叙述外公命运多舛的一生，在他的身上，是一个时代苦难与挣扎的缩影，辛苦养育八个孩子，被饥饿和疾病夺走了三个，外公的母亲去世早，老年丧妻，上过几天私塾，硬是靠自学写得一手好字，厨艺过人，当过村会计，做过厨师，一生德高望重，重视子女教育，勤劳是他的底色，用慈爱滋养了子孙三代人，我至今还珍藏着他抱着我的孩子，眼神里满是慈祥的光……

　　外公个子虽小，却蕴藏着大大的能量，一生都在稻田和菜园里劳作，日出而作，日落而息，从不疲惫。生性善良，骨子里透着一股“宁可人负我，不可我负人”的气概，终其一生都在用言行抱持着“吃亏是福”的为人处世准则，可以和任何人相处融洽，即使是爸爸风风火火的性格，在外公面前也会变得温文尔雅起来，必须得承认，一个人的修为和气场可以改变周围的人，是人生真正走向成熟的时候，我才特别敬佩外公超然的包容力，不管好坏善恶，到了外公那里，都是可以接受和理解的，然后他只关心做好自己，从不对环境里的人产生依赖和过高的期待。

　　如果不是因为疫情，在这么长的假期里我一定会回去的吧，自上大学离开小山村已经20年了，这二十年来，三代人的兄弟姐妹像蒲公英的种子一样飘向远方，随遇而安，落地生根，这个时节，此刻家里就缺了我和东北的小舅，如果我可以在亲人们中送您最后一程该有多好啊！记忆中后山的梨花应该都开了吧，等花谢了，每一朵花都会结一个小绿果，然后一天天的，果子不断长大成梨，有麻花梨、葫芦梨，各有各的甜，至今它们依然是我永恒不变的味蕾，也是滋养了我们整个童年时期的“水果零食”。

　　尘归尘，土归土。您和我的父亲一样，生于那方水土，归于那方水土，在时间和历史的长河里，你们微不足道、轻如鸿毛，但你们热爱并认真生活、生生不息的勇气和精神力量，在我们后辈的心里重于泰山，感谢您用超常的勤劳节俭、用练达的智慧和对环境超强的适应和包容能力，绵延启迪着我们这些后辈不认输、不认命、能屈能伸、与时俱进、继往开来，一直用勇气在开创着属于自己的“新时代”……

　　精神撕裂是我们这一代人内心永远的痛，身在都市，心却在故土，可悲催的是故园早已不是当年的故园，而身心灵的记忆却永远停留在曾经相伴走过的时空里，如果不是普通话里偶尔的口音会暴露曾经生活过的地方的信息，其他的一切都早已经在我们的言谈举止中蒸发得了无踪迹。远方的远方是故乡，时过境迁，身在异乡，只把牛蛙当青蛙，把南国的木棉、三角梅当梨花……

　　感谢您养育了我的母亲、抚育了我，还用您的慈爱润泽了我的孩子们，您是我生命里的精神丰碑，未来余生，我会以您为榜样继续修炼自己，爱是不能忘记的，您一直在我的心里、脑海里、记忆里、血脉里，思念之处皆是您，直到我的生命终止的那一天，然后我们继续以另一种方式在一起……仅以此文深深地怀念您——我的外公。