玉兰花开

孙怀远

《玉兰花开》

（背景音乐：玉兰花开）

——母亲的故事

—— 孙怀远

母亲去世已经十八年了，十八年是一个很漫长的时间概念。但是，十八年的时间，却无法磨灭我对母亲的思念。有时会莫名其妙的想起一些与母亲有关的事，有时会在梦里与母亲相会，突然醒来，却发现只是梦幻一场。

人们都说，母亲的形象在子女心中永远都是那么的美好，不论你走到哪里，也不论你多大年龄，一想起母亲，你就会默默的陷入凝思，勾起回忆，有时也会潸然泪下。

昨晚，好似又做梦了，梦中的母亲还是那样的慈祥和蔼，母亲对我微笑着，不言也不语，只是那么深情的望着我，梦醒时分，已是泪湿枕巾，情不自禁了。

记得母亲讲过她年轻时读书的故事，因为家中没钱，姥姥非常喜爱母亲，省吃俭用，拿出钱来供母亲去上学。母亲读书非常刻苦，小学就在镇子里的福音堂小学上学，到了中学就要从镇上到有70里外的县城去上学了。每周往返学校一次，全靠步行走路去学校。

姥姥是裹了小脚的老太太，但姥姥不让母亲缠脚，母亲看到姐姐缠脚，很羡慕，就偷偷的自己拿一块布自己给自己缠脚，结果缠了一段时间后，整个脚变了形，走不成路，被姥姥发现，斥责她放开的裹脚布，从此母亲的脚就成了半大不小的脚，几根脚趾头变形弯曲，走起路来很吃力。

就是这样的情况，母亲开始上学，先是在赊旗镇上的福音堂小学上学。学校是教会学校，还教学生英语。母亲有时还说上一两句发音不太准确的英语，经常引得大家笑起来。母亲说，英语的钢笔叫“喷”（Pen），铅笔叫“喷秀”（ pencil ）。母亲说给他们上课的老师是一位中国修女，上课时总是穿着一身黑白色的修女服，但是人很和蔼，给学生们讲英语不厌其烦，修女老师怕学生记不住英语单词，就用汉字标注代替英语单词发音，最好笑的是把“早上好”（Good morning ）的发音标注成“狗的毛拧”，引得同学们哄堂大笑。

每个星期天早上，母亲一大早天不亮就出发，从学校往家里走，大概中午时分到家，简单吃一顿饭，收拾一下换洗衣服和东西，赶紧又出发往学校赶，到晚上天黑以后才能到学校。用母亲的话说就是，一天走一百四十里路，两头不见太阳。

长时间的走路，母亲的脚上经常磨出泡来，她就用针穿上一根头发穿过水泡，把水泡里的水分引流出来，这样会加快愈合速度，而且减少感染。

母亲学习刻苦用功，成绩优异，从三年级连跳两级到六年级，小学毕业上了女子中学，后来又上了师范，是那个年代的学霸。母亲上了师范以后，找工作做了老师，后来又担任了我们家的家庭教师，在这期间邂逅了父亲，成为我们的母亲。

母亲讲过一个故事，当年母亲担任家庭教师的时候，有一年夏天，太阳火辣辣的晒着，母亲去乡下的村子里上课，一只手提着一个紫藤箱子，一只手撑着一把油布雨伞遮阳，身上穿了一身阴丹士林的蓝色旗袍。出了镇子，要过一条河，河水不深，大概能没过膝盖，河面上架有一座木板桥，过河的人们都要从这木板桥上走过去。木板桥很窄，母亲走在上面，非常害怕。一不小心，掉下桥去，全身都湿透了。还是一位好心的路人跳下河，扶着母亲走到了岸边。母亲说，那一刻是她一生中最尴尬难堪的记忆。

母亲做得一手好菜，我的厨艺能得到许多人的好评，也是得益于母亲的亲传身教。在我的记忆中，母亲做的有一道菜，叫肉勾鸡，虽说名字很普通，但是味道真得是一绝。母亲每顿做饭都是一丝不苟，妻子说她给她印象最深的，就是回到家里，看到母亲摘韭菜，一棵一棵的韭菜摘的干干净净，整整齐齐摆在篮子里，好像艺术品一样。

母亲在我八岁时就教我做饭，母亲说，学会做饭，一辈子饿不住，自己想吃啥就做啥，不求人，也不委屈自己。现在想起来，妈妈的话虽然简单朴实，但却蕴含着人生的哲理与智慧，非常受用。

母亲心灵手巧，写得一手漂亮娟秀的字，不论是钢笔字还是毛笔字都可以拿来当做字帖用。我小时候，母亲也让我写毛笔字，看着黄庭坚的小楷临摹，还让我写颜真卿的楷书和柳公权的柳体。得益于母亲的教导熏染，我的字也算马马虎虎吧。

母亲在八十多岁时，为每个子女写了一幅楷书的《朱子家训》，裱糊成轴，送给我们兄弟姊妹们每人一幅，寄托了她对子女们的一种希望和期冀。

母亲爱做刺绣，家里有一个做针线活用的小簸萝，里面放了一张刺绣用的蹦子，母亲经常用这个绷子绣花。

母亲绣花出了名，我记得学校里许多老师都让母亲给他们的孩子衣服绣花。母亲从来不拒绝，一件件毛衣、外套到了母亲手里，三下五除二，不一会儿，就会绣出各种各样的图案。

母亲爱画画，每到晚上总是批改作业和写教案到很晚的时间。我总有些好奇，经常趁母亲不注意时翻看她的教案本和笔记本。打开本子，就能看到母亲写得漂亮整齐的钢笔字，隔几张就会有一张上面没有写字，而是一幅画。有假山锦鸟、兰花盆景、牡丹花卉，等等。我最喜欢母亲画的金鱼，凸凸的大眼睛，鼓鼓的圆肚子，弯弯的鱼尾巴，连每片鱼鳞都排列的整整齐齐，活灵活现的跃然纸上。直到现在，一想起那些可爱的小金鱼，就把我的思绪拉回到儿提时代。

母亲爱画画，酷爱画牡丹和玉兰，在她的笔下，牡丹雍容华贵，玉兰清雅绚丽，现在我还保存着母亲八十五岁时画的一幅《春回大地》，还有一幅是八十八岁那年画的一幅工笔画《玉兰》。

母亲原名兰芝，邂逅了父亲以后，跟随父亲的名字静筠，妈妈遂改名为静滢。

玉兰花是母亲的最爱，我的记忆里，在母亲的笔记本里，画的最多的也是玉兰和兰花草。到了母亲的晚年，母亲却把牡丹作为了笔下的主角。

母亲的意思我懂，其实，花如人生，有开有谢；画如人生，有起有伏。玉兰清洁娇美，孤芳高傲，可以自赏，但不可孤傲；牡丹花开灿烂，精神饱满。既爱玉兰，又爱牡丹，寓意人生不仅要洁身自好，高雅馥郁，更要充满激情，热爱生活。

母亲和父亲相濡以沫，我从来没有见过他们红过脸吵过架，妈妈的温柔与贤惠起了重要的作用。

母亲九十岁时去世，那一年父亲九十三岁，父亲为母亲写了一幅挽联：

一生温良恭俭让，

终身勤学聪慧贤。

这真的是母亲一生的最好概括与写照。

今年的春天又来了，玉兰花又开了，一朵一朵的挂满了枝头，依然是那么清雅纯洁，可是妈妈已经永远的离开了这个世界，所有的往事只能在心里回味。

玉兰花开，总在我心；玉兰花开，永在我心。

（2021年11月14日初稿，2022年清明前完稿）

母亲八十五岁时画的《春回大地》，画面是玉兰绽放，燕子归来。

母亲八十八岁米寿时画的工笔画——玉兰花

《玉兰》

作者：佚名

净若清荷尘不染， 

色如白云美若仙。

微风轻拂香四溢， 

亭亭玉立倚栏杆。

母亲八十九岁时画的一幅工笔牡丹图

父亲为母亲题写的挽联：

一生温良恭俭让，

终身勤学聪慧贤。

父亲一百岁时写下的四句话：

心胸豁达，坚持锻炼，

经常洗澡，生活规律。

壬寅年的玉兰花开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