闲话清明粑

歆雯

软萩草：川黔做清明粑的植物。

艾草

白蒿

清明前，嫁到宁波的堂姐回到老家，一起散步的时候，她欣喜的摘着路边的一种植物嫩尖，开心的说这么嫩的白蒿都没人要，真难得，宁波山上，这个季节，鲜嫩的白蒿不好找，大家都爱用白蒿做清明粑。我仔细一看，她所摘的白蒿我们当地叫“牛尿蒿”，因为散发着一种怪异的味道，我们都觉得臭，平时避而远之。

我奇怪的问：清明粑不是用软萩草做的吗？怎么用这种臭草做？堂姐笑说：四川习惯用软萩草做清明粑，江浙一带，习惯用艾草或白蒿做青团，这二种植物在清明前后鲜嫩，做出的青团颜色质感也最好，我们也叫清明粑。

她这一说，我恍然大悟。青团我吃过，前年去浙江游西塘古镇的时候，发现街上最常见的美食，除了沈万三猪蹄外，还有油绿如玉的青团。当时经不住诱惑，买了几个吃，一尝之下，糯韧绵软、清香扑鼻，赫色的豆沙从油碧里流出，和着糯米的清香，吃起来甜而不腻，带有种清淡却悠长的青草香气，忍不住吃了好几个。

原来，这就是江浙地方的清明粑。

堂姐和我说着她做青团的经验：艾草和白蒿很多人都会弄混，因为二种植物长得太像了，有经验的通过识叶闻味才能区别得出。宁波山上艾草难得，白蒿常见，两者药用价值都不错，白蒿新摘时闻着有种怪异的味道，煮熟挤汁后，便只有草香了。把挤出的汁和着糯米粉捣制，经过揉合成粑，里面包上豆沙或是肉馅，菜馅，蒸熟后放冰箱里，可以放好几个月，随吃随拿，甚是方便。因为她手巧，做的青团特别好吃，每年都会蒸好几次送人。

一地一俗，很难想象，在川黔避之不及的”牛尿蒿“居然是江浙的抢手植物。

堂姐在宁波生活了几十年，口味习俗早已被当地食物同化。她做的青团在川黔一带是见不到影的，我们这里，说到清明粑，其实便是软萩粑。

青团。此图来于网络，侵立删

《岁时百问》曰:"万物生长此时，皆清洁而明净，故谓之清明。清明前后，万物皆洁齐、生气旺盛、吐故纳新、气温升高，大地呈现春和景明之象，是郊外踏青春游与行清墓祭的好时节，很多时令美食纷纷上了餐桌，最具代表性的，当是清明粑。

清明粑的传说有多种，说法最常见的是因为清明前一天为古代的寒食节，古人为纪念春秋时被晋文公烧死的介之推，实行禁火冷食，因此清明饮食多以“寒食”为原则。古时有麦糕、冷粥等，如今则更注重“应令尝新”——吃些应时应景、新鲜而有季节特色的食物。清明粑，则因为携带方便，美味可口，清明时节，倍受推崇。当然，每个地方，清明粑的形态和制作方法，都有所不同。

在泉州及闽南一带清明常吃润饼菜，是以面粉为原料擦制烘成薄皮，再卷入胡萝卜丝、肉丝等混锅菜肴，此类食物品种多样，荤素搭配，主副食都有，既营养丰富又美味可口，类似的还有温州人的清明饼和潮汕人的薄饼。

江南有清明食青团“尝春”的传统习俗，家家户户用草木的气息来体会春天的味道。古时候人们做青团主要用作祭祀，但现在它作为祭祀品的功能已日益淡化，成了一道时令性很强的小吃。

在川黔，湖北，湖南等有些地方，习惯做软萩粑，是把一种叫软萩（鼠曲草）的轧碎和糯米混合蒸制，包馅的粑。川黔美食很多受历史上“湖广填川”的影响，融合了两广两湖的饮食习惯自成一体，软萩粑便是一例，可咸可甜，能蒸能炸可塑性强。

软萩草（鼠曲草）

软萩，俗称清明菜，学名鼠曲草。江苏苏南地区也有叫“棉絮头”、“寒食菜”的。民间草药更是将清明菜叫做“追骨风”，常用于治疗慢性气管炎，喘息咳嗽，风湿痛等。民间常于清明前后采摘嫩苗煮熟，揉入米粉中做糕团，香糯可口。

自小我就听说软萩可以做粑吃，但周围的人极少做这种粑，所以小时候，对软萩粑没什么印象。只是喜欢在割猪草的时候，偶尔会掐起刚开花的软萩草，扯着玩。软萩草外面毛茸茸的，有着修长的茎和细长的叶子。叶柔而软，全身长满了白色蛛丝状绵毛，淡黄香青的嫩叶顶端托着淡黄色的顶生的莲座状花蕾，亭亭玉立。撕开有丝有韧性，有时会忍不住扯一截放嘴里咀嚼。

开始是甜里带绵，绵里带着粉质的清香，嚼到最后，所有粉质和柔软都消失了，便是绵，真像嚼了一团棉花，怎么嚼，都不会消失。

时令野菜，和日常所吃的菜，最大的区别，在于野菜有着天然的未被人类唇舌驯化的味道，只适合特定的环境和人群。

食物的丰富与延展，和时代的发展的关，有些我们小时候因饥荒而吃得害怕的食物，到了今天成了美食。

所以美食，从不是绝对的，只是刚好应了景应了季节，应了那时的心情。

川黔软萩粑制作

一直想自己做软萩粑试试。于是缠着木头，去地里摘了很多软萩草，我们挑选那些叶片厚实翠绿刚冒花的软萩草。摘回来后木头循着记忆回想着他母亲以前做软萩粑的方法，试着做了软萩粑。

我守着他，看他把软萩洗净切碎，红苕蒸软和着糯米粉加水揉成粑料。把香干，腊肉，芽菜，葱等切碎混油一起做成馅，把馅包进粑料里，搓圆，放蒸锅里蒸熟，稍冷后锅里放点油，两面煎黄。

一碗黄白相间的软萩草米粥，配上香黄糯软的软萩粑，草木独有的绵香缠上了唇齿，就像把美丽的春天，一点点的吃进了肚子。

那一刻，真觉得人间值得。

美食，不是它有多美味，而是它用承载的特色与特别的意义来滋养了众多游子乡愁的心。我们终其一生寻找契合自己灵魂的味道，其实是为了找到曾经品尝过的，有关于爱的味道。

所以，每个人对美食的要求都是不一样的。如同清明粑，我能记住和留恋的，其实便是木头所做的味道，那是独一无二的。

此图来于网络，侵权立删

青团也好，软萩粑及其它地方的清明粑也罢，都是食于春天的恩赐，用传承的爱代代相成，沿袭成独特的地方美食。

蒋勋先生曾经说过，“一个讲究的料理到最后真会成为一种文化，非常值得被珍惜和传承。”

我想：清明粑，也是这样的一种饮食文化。

心怀清明，则万物清明，连同日常的美食也有了清明的灵魂。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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