忘不掉的二大

耕夫

<p class="ql-block">二大和二妈</p> <p class="ql-block">二大90多岁了</p> <p class="ql-block"><span style="font-size:22px;">有人说:做人,不要忘了谁生了你,谁养了你,谁教了你,谁帮了你!二大是一个在生活上给我们家帮助最大的人,他是一个我们永远不能忘、也永远忘不掉的人。</span></p><p class="ql-block"><br></p><p class="ql-block"><span style="font-size:22px;">二大是我的二伯父。他是一个一辈子只知道默默奉献而不知索取、不求回报的人。他就像一座山,成年累月无声无息、不言不语,却默默无闻地养育着树木,哺育着花草,喷吐着清泉,造福于人世。</span></p><p class="ql-block"><br></p><p class="ql-block"><span style="font-size:22px;">和二大一起生活的日子,他的一言一行无不感动着我。</span></p> <p class="ql-block"><span style="font-size:22px;"> 01</span></p><p class="ql-block"><br></p><p class="ql-block"><span style="font-size:22px;">二大有一个苦难的少儿时代。为了糊口,也为了生存,九岁的二大就带着六岁的三大去靖远、榆中的三角城、会宁的白草塬、通渭的义岗川等地讨饭度日。有一天晚上,兄弟二人到天黑都没有找到落脚的地方,就准备在一块田坎下过夜。由于年龄尚小,不知不觉就睡着了,睡梦中二大感觉有什么东西在身旁活动,惊醒时发现一只大黄狗正在用舌头舔二大的脚。兄弟二人十分害怕,想赶走这只大黄狗,又感到狗太大没有把握赶走,怕反被狗咬着,只能蜷曲着身子一动不动地在地埂下坐着。在那个“朱门酒肉臭,路有冻死骨”的年代,饿狗吃人的事也是时有发生的。就这样僵持对峙了近一个时辰,狗的主人来了,他一看这个平时十分厉害的大黄狗不但没有伤人,反而有蹲在旁边保护孩子的意思。狗通人性,狗主人认为和这两个孩子还有点缘分,就将二大和三大带到家里,一人给了两个白面馒头吃。他看二大虽然年纪小,但是腿脚利索,人也勤快,就问二大:“娃子,愿不愿意干活?管吃管住,一个月半块钱(半个银元)。”二大说:“钱不钱的都不要紧,关键是要让我和我弟弟有饭吃,并能和我住在一起。”原来义岗川这个地方土匪比较多,清朝时期也是土匪造反百姓受害的重灾区。这位姓张的地主家景不错,为了预防不测,正在一个山头上修堡子。他就让二大用背斗往堡墙上背土,有时还帮助干点农活,或放驴放羊。三大年幼,只给三大管饭,就不给二大工钱了。就这样,在这家姓张的地主家干了两个多月。活干完后才离开了义岗川,继续向东走去。由于年幼,四处流浪,甚至找不到回家的路,长年累月地过着地当床天当被、怀揣一根打狗棍、吃了上顿没下顿的生活,受尽了人间苦难。讨饭一直到了陕西的蔡家堡,偶遇本村赶麦场的尚有余等乡亲认出带回家,才结束了那段沿街乞讨的苦难历程。</span></p> <p class="ql-block"><span style="font-size:22px;"> 02</span></p><p class="ql-block"><br></p><p class="ql-block"><span style="font-size:22px;">二大从十来岁的时候开始,就一直在离村庄几十里外的荒草梁上放羊,是放羊的老把式。先是给地主家扛长工放羊。在给地主家放羊时,有一年全年都没有给二大工钱,就顶了七只羊。有了这七只羊,加上二大又代放别人家的羊挣工钱顶了十几只,三年后家里就有了四十多只羊。二大是放羊的内行和能手,他放的羊每年都是百母百羔,成活率极高。不几年功夫,羊已发展到两百多只,二大也随之成了我们家畜牧业的主将。长年累月在荒草梁上放羊,生活十分艰苦,二大就利用荒草梁丰富的土地资源和草场资源,一边放羊,一边还在荒草梁上开荒种小麦、糜子、洋芋等,除自己食用外,还把很多粮食、洋芋驮回来供家里人吃用,解决了一大家子人的部分口粮和蔬菜问题。二大一辈子都保持着在精通主业、抓好主业的同时,兼顾副业生产的良好习惯和勤劳作风。解放以后,二大又接着给生产队放羊。到了晚年,又改行给生产队、生产大队放驴放马。</span></p><p class="ql-block"><br></p><p class="ql-block"><br></p><p class="ql-block"><span style="font-size:22px;">二大是一个肯吃苦、能干活、会干活的人。他自从给生产队乃至大队放驴的时候,每天早出晚归,夜半时分还要去饲养院给牲口填料加草,把队里的大牲口放养得膘肥体壮、水光溜滑。尽管如此,他除了每天挣十分工,还动脑筋千方百计帮家里多干活,为家里多创收。每天回来的时候,他都要刨一大捆黑柴赶着毛驴驮回来。这些黑柴先是作为家里大红煽驴的夜料,驴把黑柴的枝秧部分吃了,吃剩的根干部分就是顶好的烧柴。那个时候我们那里特别穷,没有树木,更没有煤炭,做饭的燃料只有靠烧柴了。二大刨来的烧柴,老商店的后墙码满了一后墙,比一个人还高,跟一座小山般相似。</span></p><p class="ql-block"><br></p><p class="ql-block"><span style="font-size:22px;">二大一边放驴,还一边收拾水蓬草,聚拢起来像一座座小山,风干了烧蓬灰。我就跟上二大烧过蓬灰。天没有亮就出发,到了目的地,首先挖好能通风的灰坑,点着火,把晒干的水蓬草一点一点地丢进去,使其充分燃烧。一座山似的水蓬草烧完了,灰坑里的水蓬草烧化成了通红的犹如炼钢炉里的铁水状,再用带铁头的木棒筑,直到慢慢冷却。过一两天完全冷却冰凉了成磨盘状再挖出来,这就是北方人做面食用的蓬灰,拿到市场上或者商店里卖钱去。二大就是这样一个人:首先积极地做好本职工作,在这个基础上,把自己的潜能发挥到极致,积极主动地找活干,多种经营,多方努力,为家庭创收,为家人多做贡献。</span></p><p class="ql-block"><br></p><p class="ql-block"><span style="font-size:22px;">我的家乡是景泰东南角上一个偏僻的小山村。少儿时代的家乡,吃粮紧张,吃水也紧张。村前有一条川流不息的小泉,但那是不能食用的苦咸水,全村1400多口人都只能靠从后山几眼水井里取水过日子。可那三两眼土井似乎根本不理会人们盼水的急切心情,长年累月只是在那儿慢悠悠地往出渗水,雨水欢的年景渗出的水就多一些,天气干旱的年份渗出的水就更少。</span></p><p class="ql-block"><br></p><p class="ql-block"><span style="font-size:22px;">村里家家户户都备有驮水的木桶,而井口旁常常挤满着等待取水的人和驮水的驴,其可谓巍巍乎壮观哉。那时我们和二大家还没有分开,取水成了二大铁定的任务。为了既节省时间,又容易取到水,二大就打时间差,半夜赶上毛驴去驮水。我常常在半夜或拂晓时分,朦胧听见二大在院子里喊:“接水(卸水桶)来!”屋里赶忙出去一个大人,和二大一起从毛驴身上把水桶驮子抬下来,再倒进水缸里。有时二大外出,偶尔取水任务就落到我头上。我亲身体验出了取水的艰难。</span></p> <p class="ql-block"><span style="font-size:22px;"> 03</span></p><p class="ql-block"><br></p><p class="ql-block"><span style="font-size:22px;">二大是一个智力条件极好、禀赋极高的人,用现在的时髦话说是冰雪聪明。二大心灵手巧,他一边放羊,一边捻线织毛衣织袜子,还能根据穿袜子人的不同年龄特点,织出不同的花色图案。冬天来了,他就给家里大人孩子每人织一双袜子,我就穿过二大织的许多袜子。二大的童年时代,家里极其贫困,没有条件送他进学堂读书,所以没有上过一天学。但是他记性极好,他从别人那里听来的故事,听一遍就能记一辈子。我们上小学的时候,二大给我们讲过好多故事。他给我们讲孙悟空三打白骨精、薛仁贵东征、薛平贵和王宝钏等故事。他给我们讲的“妙贼”的故事,其实说的是一个笨贼,一天发现一个富人家有很多金银财宝。到了晚上,“妙贼”爬过院墙实施偷盗。他怕发出声响,就脱了鞋走路。其实他的阴谋诡计早就被富人家发现了,在他必经的路上铺满了扒拉刺。这种刺比小指头蛋还小,无论怎么摆放,总有一两根刺朝天翘着。“妙贼”走在上面被扎得疼痛难忍,拔了刺掉头就逃。“妙贼”想,你铺了刺,我就穿上鞋偷去。第二天晚上“妙贼”穿上鞋来了。主人家早就想到了这一点,就给路上撒满了豌豆。“妙贼”踩在豌豆上面连连摔跟头,偷金不成,却摔了个半死。二大讲的故事给我们的少儿时代增添了不少的快乐。</span></p> <p class="ql-block"><span style="font-size:22px;"> 04</span></p><p class="ql-block"><br></p><p class="ql-block"><span style="font-size:22px;">二大是一个关心他人、热心助人的人。他是一个有大爱的人。</span></p><p class="ql-block"><br></p><p class="ql-block"><span style="font-size:22px;">1936年冬天,西路红军从靖远虎豹口渡过黄河浩浩荡荡到达景泰,在景泰征战了14天。衣衫单薄的红军战士在这里冒严寒、忍饥渴、少弹药、无补给,却豪气干云,与敌血战。经历大小战斗十余次,与两万多马家军拼杀。其中第一仗就是尾泉(我们村)战斗,英勇无畏的红军战士,在尾泉谱写了一曲可歌可泣的英雄壮歌。当年我的二大在大山深处放羊,隆冬十月的一天,二大赶着羊群收圈,突然发现在路旁的河沟中有一个十四五岁的男孩,身穿一件单薄的破军衣,蓬头垢面,骨瘦如柴,手脚冻得红肿,昏昏沉沉地躺在地上,奄奄一息了。二大看在眼里,急在心上,善良的品行促使他丢下羊群,背起昏睡中的少年,三脚并做两步地向羊圈中跑去。到了圈里,他把少年放在热炕上,盖上被子,烧了些开水,用勺子小心地灌入口中,又用手巾把沾满污垢的面孔擦洗干净,不住地呼唤,只怕那少年一梦不醒。过了好长一会儿,那少年慢慢苏醒了过来,看到救命恩人,感动得泪如泉涌,哽咽着说不出话来。待到少年缓过神来有了精神,二大问明了少年流落此地的原因。原来少年是失散掉队的红军小战士。二大暗想,一个十多岁的孩子,为了给穷人打天下,舍下爹娘,背井离乡,征战千里,真令人敬佩!自此之后,二大对红军小战士关心备至、嘘寒问暖、管吃管住,让他安心养伤。冬去春来,夏月将至,红军小战士经过大半年的调养,恢复了健康,打算回部队。二大让红军战士换上自己的衣服,准备了些干粮,依依不舍地送他踏上了归程。小战士依依惜别的时候,告诉二大自己的名字叫蒋永东,老家在四川成都附近的某县某村,相约互相走动、永不相忘。后来因为岁月匆匆、世事茫茫,两个人从此再没有见过面,但是二大97岁高龄去世时还为之抱憾。</span></p><p class="ql-block"><span style="font-size:22px;"> </span></p><p class="ql-block"><span style="font-size:22px;">二大在我们大家第一次分家的时候,奶奶主持就分得了外面的三间大上房,我的父亲只分到了两间土平房。为了给我们一家也盖上三间大上房,二大没有轻松过。花钱买木料方面他没有条件,但是土工方面他是从头忙到尾,打土块、备石料都是二大的事情。我记得有一次跟上二大去大山沟里拉石板,拉到半路车轴断了,车轮倾斜不动了。那个时候我们都没有经验,我钻进车身低下去观察。正在这个时候,车身进一步下跌,车轴压在了我的眼眶骨上。幸亏车轴没有断透,车身没有压到底,才没有出现更可怕的结果。我和二大都吓出了一身冷汗。</span></p> <p class="ql-block"> 05</p><p class="ql-block"><span style="font-size:22px;">二大是一个为人宽厚、胸怀宽广的人。他一辈子似乎都与世无争,任何时候都是乐呵呵的,永远笑口常开。</span></p><p class="ql-block"><br></p><p class="ql-block"><span style="font-size:22px;">我们一家和二大一家长期在一个锅里吃饭,是他们老弟兄里最后分开的。那是我高中毕业了两家才分开。两家分开的时候,两个老弟兄坐在一起简单合计,谁的屋子里的粮食衣物等财产归谁家,家就这样平心静气、风平浪静、不为外人所知晓地分完了,不吵不闹,更不像一些家庭大打出手吵翻天。两家虽然分灶吃饭了,但是二大一直叮咛,“房背后的烧柴你们只管抱上烧去”。</span></p><p class="ql-block"><br></p> <p class="ql-block"><span style="font-size:22px;">二大在生活上是一个非常简朴的人,晚年的二大,生活也非常简单。早上起来,蹲在厨房的廊沿下面、门台之上,用柴禾点燃一个小泥炉,用乌黑的茶缸煮上几火粗劣的花砖茶,就着干馍馍一吃一喝,就出山了,也就拉开了一天忙碌的序幕。</span></p><p class="ql-block"><br></p><p class="ql-block"><span style="font-size:22px;"><span class="ql-cursor"></span>看着点火烧柴煮茶太麻烦,我还特意买了一个电茶炉,春节回家带回去。二大见了很高兴,我内心也甜蜜蜜的。二大晚年不幸摔伤,睡觉困难,我就火急火燎地为他网购了一副气垫床,希图减轻二大的伤痛。总之,能为二大做点什么,我内心就熨贴就舒坦。二大是我们一辈子的恩人,他的恩情我们一辈子也报答不完。</span></p><p class="ql-block"><br></p><p class="ql-block"><span style="font-size:22px;">二大为人宽厚,心态平和,与世无争,热爱劳动,九十多岁了还操心家里的毛驴,参加一些力所能及的家务劳动。九十七岁时,在自家的三间大上房炕上寿终正寝。</span></p>