石磁怀古

彭子

石磁怀古

彭子 / 文摄


春分过后，清明将至。这场春雨，纷纷洒洒，有些缠绵。从昨天一直下到今天，又从早晨一直下到中午。欲止又下，淅淅沥沥。内心期盼着雨后天晴，但还是没有停止前往的脚步。

午后，冒雨赶赴石磁。只想拜见一个人，虽然心里明白这个人已不在人世。石磁是他的故里，他的灵柩埋葬在石磁的山上。当然，是否能遇见这个人，也许已不重要。因为我内心完全可以感知，这个人就在石磁，而且石磁的每个角落都有他的身影。

我在雨中，他也在雨中。我撑着伞，站在村口，远望天姥山云雾缭绕；近看数百户民房，错落有致地建筑在山坡上，一半是别墅式楼房，一半是砖木式老屋。整个村庄空荡荡的，一半村民外出打工；一半村民留守村里，正遇春茶旺季，也大都披簔戴笠上山采摘茶叶去了。

潘家老屋，地处石磁村中央，连同周遭的七八间房屋，被几年前的一场大火烧毁。他在年轻时就离开石磁，读书谋生，再也没有回来过，老屋早已没人住了，怎么会发生火灾呢？！有人说，他的邻居住着一个孤寡老妪，这场火灾是这位姥妪不小心引发的。

没完没了的春雨，滴滴哒哒地，散落在一片废墟上。潘家老屋遭遇火灾的时候，为什么不下一场大雨，将火熄灭。我在雨里，他也在雨里。我撑着伞，他分明被雨淋着。

我一步步走近潘家老屋，只看见颓垣、断壁、碎瓦、杂草，还有一根根黑不溜秋的木头，不由停下了脚步，伤感起来。绵绵春雨中，我依稀看见一位满腹经纶的教授，一直在废墟上来回行走，仿佛在寻觅什么、思索什么。

哦！这位教授，就是潘念之先生，是我此行一心想拜见的这个人。潘念之先生于我，我唯有敬仰，唯有崇拜，唯有爱戴。潘念之先生之于石磁，好比鲁迅先生之于绍兴，是百年难得一遇的杰出人物。鲁迅先生有故居、纪念馆、百草园、三味书屋，而潘念之先生呢，只存一片废墟？！

不！在石磁，潘念之先生不是只存一片废墟，还有一穴坟墓，还有几本书籍，还有一些故事。先去看看潘念之先生的坟墓吧。从石磁村办公大楼门前出发，经环村公路，跨过一座大桥，步行一里水泥公路，再爬行一里山径小道，坟墓就坐落在村文化礼堂对面的半山上。潘念之先生于1988年逝世，曾安葬于上海。1996年清明，移坟到这里。

墓地并不大，约十平米，而且非常简陋。不必说，有没有潘念之的塑像或雕像，就连一块介绍潘念之生平事迹的石碑也十分粗糙。不必说，潘公墓是否气派壮观，就连上山的墓道也没有铺筑一块石板，下雨天一路泥泞。如今社会，早已提倡丧事从简。不过，潘念之先生的坟墓，与他的地位、名望、成就、贡献比起来，显得实在太寒碜了吧。

潘念之出生于斯，安葬于斯，落叶归根，也算是人生的一大美事。纵观潘念之的一生，年轻时离开石磁，读书教书，投身革命，逃往留学日本，回国参政议政，著书立说，成就斐然，可以无怨无悔矣。

不说别的，就说潘念之先生所著、所编的几本书刊：《现代社会发展史》、《世界思想家名人大辞典》、《宪法论》、《关于加强社会主义的法制问题》、《法学杂志》、《外国法学知识译丛》、《法学词典》、《中国大百科全书•法学卷》等等。潘念之先生，长期从事政治学和法学研究，为我国政治学和法学基本理论的建设和普及，做了大量工作，作出了卓越贡献，被誉为中国法学、政治学领域的开拓者。这些，足以证明上文所云“潘念之先生之于石磁，好比鲁迅先生之于绍兴，是百年难得一遇的杰出人物。”

然而，我等作为潘念之先生的一邑同乡之晚辈，既为拥有潘念之先生这样的先贤，感到由衷的骄傲和自豪；同时也为潘念之先生身后的“不遇”、“漠视”、“冷落”而感到羞愧。郁达夫曾经说过：没有伟大的人物出现的民族，是世界上最可怜的生物之群；有了伟大的人物，而不知拥护、爱戴、崇仰的国家，是没有希望的奴隶之邦。如今，在我邑，在石磁，出现了“好比鲁迅先生之于绍兴，是百年难得一遇的杰出人物”，我等为何不去拥护，不去爱戴，不去崇仰。

石磁村口，小溪岸边，有一棵古柏，迄今已有五百年历史。石磁村民视古柏为神灵，不时祭拜。树如人，人似树。在石磁，五百年出了一棵古柏，至今还枝叶茂盛，何其不容易。在石磁，出了一个潘念之先生，实在是百年难得一遇的杰出人物，五百年内再出第二个潘念之，恐怕也何其不容易。