蛇是任人打扮的姑娘

善见吧

昨晚又梦见蛇了，很多，大大小小的，各种各样的。这已是我N次梦到蛇了，或看人逗蛇杀蛇，或被蛇追赶。佛洛依德说，女人梦见蛇是因为想男人，我梦到蛇是想什么呢？我不知道，弗洛伊德也未必能说上来，说上来也不一定对，有科学家就认为他的《梦的解释》是瞎扯淡。

上图：梦一般的美景——世界长寿之乡广西浦北县北通石祖茶园风景区。

小时候曾听长辈讲，人遇到蛇屙屎或交配晦气，我很长时间心里都有阴影，忌讳见蛇——不是怕蛇，可现实生活中又常常见蛇，上山打柴，下河摸鱼，攀岩抓蟋蟀，爬树网知了，都见过蛇。见多了，慢慢不再把“见蛇屙屎或交配晦气”当回事儿了。读农业中学那两年，三天两头都见蛇，学校在七百多米高山上，老藤大树纠缠不休，蒺藜芒萁到处疯长，蚊子蚂蟥随时偷吸人血，山鸟叫声响彻山谷，胆小者会身处此境心里发怵。在就读农中两年里，班里只有个别同学因出身书香门第自己有些书籍，个人又渴望知识，晚上自觉点着煤油灯到教室看书，其他同学几乎不明白这两年的正业是什么，浑浑噩噩两个春秋；说是来读书，课程表里大半是“劳动”两字，垦荒、种茶、采茶、炒茶、烤茶、种菜、打柴、养鱼才是我们的主科，在热带深山老林劳动，遇到蛇习以为常，蛇出没教室石墙洞里和宿舍床底下也不稀奇，荒山野岭，理应属于蛇的乐园，智人跑上来搞个学校本就奇葩。学校没有电灯和自来水，昼短夜长的季节，早晨起床天还没亮，同学们天黑前都到几十米外的石泉取一桶水放在床底下，用于第二天一早洗漱，也许是水有些恒温作用，蛇特喜欢盘在水桶上，同学们不止一次拿桶时抓到蛇。我们没有特别害怕蛇，十来岁的孩子，无知者无畏，老师也没说过要注意预防蛇咬，全校4个班200多个同学，12位老师，也没谁被蛇咬过，700多天平安无事。

上图：远处高山之巅曾有一所农业中学。

我由不怕蛇到有些怕蛇，是从听长辈讲另一个不知真假的故事开始的。故事说，有个樵夫到山上打柴，看到一条青竹飚（竹叶青）快速从跟前爬过，他一刀把蛇砍成两段，蛇头飞出十几米外咬住一棵树，几天后这棵树枯死了。听起来是有些可怕，要是人被咬着，肯定死翘翘。但冷静一想，蛇伤害树木，也许源于别人伤害它，不然我十几年见蛇无数，从未发现蛇奔着人来的，更不说咬人。人世间的事情，事实往往没有听说的和想象的那么可怕。
柳宗元讲的奇蛇比前述长辈讲的青竹飚更毒，碰到草木则草木枯死，咬着人则人不可救。但读过柳宗元故事后，对奇蛇印象也不深，没有觉得奇蛇有多可怕。柳宗元虚构这个故事政治性太强，属于主题先行，渲染蛇“毒”，衬托赋税之“毒”，落脚点是要突出“赋税重”这个主题，还是继承古代前人衣钵，编故事类比抛售观念，不是通过逻辑论证讲道理。说蛇碰到草木草木都枯死，夸张太过度，言过其实反而失信于人，读这篇文章一般读者对赋税之“毒”本来就缺少切身体会，蛇还比不上赋税毒，在他们心目中蛇毒自然就不算什么了不得的事。

如果书里写的就是真的，让人毛骨悚然的是蒲松龄笔下青城山村落的蛇：有位成都商人，娶青城山一个寡妇为妻，商人外出经商一年多后回家，夫妻小别胜新婚，可兴尽悲来，商人不幸得很，当夜暴毙了。官府怀疑寡妇与人私通谋害亲夫，将寡妇抓到公堂严刑拷问，但寡妇坚称自己没有与人私通。这成了个悬案。一位老中医得知此事后，问县官：“那寡妇是尖嘴的吗？”县官问中医此话怎讲。老中医悄悄透露，青城山周围有几个村落，村中妇女多与蛇交配过，生下的女儿就是尖嘴的，她们阴户中长着像蛇舌一样的东西，当和男子行房时，蛇舌有时会伸出来，插入男子下体，男子立即脱阳而死。县官闻言大惊，但不太相信。老中医对县官说，你可以找来巫婆，让巫婆用药使寡妇产生淫意，蛇舌自然会伸出来，这就可以去验证。县官立刻找来巫婆给寡妇下药，寡妇下体果然有蛇舌样的东西伸出来。县官免除了寡妇之罪。蒲松龄写这故事无疑不是真事，但会让很多读者厌恶蛇。其实蛇有错吗？不见得。妇女为什么要与蛇交配？蒲松龄没说，不管原因如何，主动者是村里妇女，错在妇女，蛇没有错。

其实，早期蛇的形象是正面的。在远古传说里，我们祖先伏羲、女娲都是蛇身。白蛇精素贞知恩图报、柔情似水，与青蛇精小青谈起恋爱来，比由猿进化过来的智人更动情、更感人。在古埃及，蛇是君主保护神；在古欧洲国家，使节拐杖刻图是蛇，那是和平的象征。

《白蛇传》图（源于网络）

《圣经》也讲到蛇，一条“狡猾”（我理解为“聪明”）而洞明事物真相，善良而乐于助人的蛇。它告诉夏娃（人）吃了伊甸园中间那棵树的果会心明眼亮，夏娃听信蛇的话，吃了中间树的果，真的心明眼亮了。结果，蛇为夏娃（人）被上帝判定破坏了上帝的工程，上帝处罚它终生吃尘土，用肚子走路，要遭人骂、被人打。上帝还惩罚女人增加分娩痛苦，受丈夫管制，惩罚男人变成劳碌命，惩罚人类都要归于泥土。可悲的是，蛇的善举一直都不被人们所理解，惩罚人类遭受苦难的是上帝，被责怪的却是蛇。蛇哪里知道上帝只允许上帝自己心明眼亮而不允许别人心明眼亮呢？人责怪蛇、讨厌蛇真是毫无道理。似乎圣经也没有说蛇不好的意思。蛇无非就是上帝造的无数物种之一而已。人们之所以讨厌蛇，原因在于有个思维定势：上帝永远是正确的，人遭罪，是因为蛇多嘴，如果蛇沉默不语，大家啥事没有。这种认识问题的本质，真的没毛病吗？

上图：意大利米开朗基罗画作《原罪和逐出伊甸园》，取材于《圣经》。蛇的上半身是人。

要说文学艺术里的蛇，寓言《农夫与蛇》里的蛇是比较可恶。农夫用体温救活了它，它反伤恩人农夫。寓言欲说一理：“不要救坏人”，目的算是达到了。《葫芦娃》里美女蛇也被塑造得非常狠毒，那是不错的艺术形象。
蛇是任人打扮的姑娘，善与恶，全凭人说。实话讲，我至今不觉得蛇狠毒，只要人不加害，它与人大致相安。要说狠毒，与蛇比，人尤甚，人杀蛇比蛇杀人多千万倍，手段残忍无可复加，不仅吃肉，还扒皮、剔骨、嗜血、抽液；但人不知己毒、不说己毒，人之不自知，莫过于此矣。