母亲

小雨

三月本是春暖花开，姹紫嫣红的季节，但那年的三月对于我来讲是黑色的。

1983年3月17日，是妈妈辞世的日子。那一天，她带着对家人的无限眷念永远地离开了我们。 39年的岁岁月月，妈妈的音容笑貌一天也没有离开过我，我深深地思念着她。

妈妈离开我们那天的情景我永远永远无法忘记。妈妈患的是肝癌，原发位在胰腺，鼓楼医院诊断后在北京进一步确诊，家人一直瞒着她，在北京当医生的二姨另做了一份病历，只是告诉妈妈患了晚期肝硬化，需慢慢治疗。妈妈也一直没问自己到底患了什么病，其实智慧的妈妈一定明白，她是用她的方式在安慰家人。看到妈妈忍耐着病痛的折磨，却从不提一个关于病情的字，我们的泪水往肚里流。最后一天，妈妈特别平静，在家人的照应下，起床梳洗清理，干干净净地躺下。傍晚时分，妈妈开始昏迷，我们急得手足无措。最后的时刻，妈妈想说什么，但已无力说话，手比划着，眼里流出泪水。我们痛楚万分，呼喊着她，妈妈此时心里一定很清楚她要走了，她舍不得这个家，舍不得她的孩子们，舍不得同事们，太多的舍不得了，但病魔最终还是无情地夺走了她生命的权力。从确诊病情到生命终结，不到四个月。

三个月前，即82年12月份，妈妈来信说元旦将和爸爸到盱眙看我，我在欣喜中等待。元旦将近，等到的是哥哥的来信，信中告诉我妈妈患的病，我嚎啕大哭，我清楚地知道到这种病的险恶，我清楚地意识到妈妈患病对于家庭来讲意味着什么。第二天，我向学校告假，回去照顾妈妈。这么多年，我漂泊在外，没有机会报答母亲的恩情，这次，我要尽最后的孝道。在之后的三个月里，我一步不离地守护着妈妈，精细入微地照料着妈妈，但所付出的一切没有感动上帝，妈妈还是走了。追悼会那天，来了许许多多我们认识的和不认识的人，他们和我的亲友一样，泪水掩面，悲痛难忍。那时候我感到了妈妈的伟大，她用她真诚辛勤的付出赢得了众人的爱戴，我为有这样一位母亲而骄傲。

妈妈心中总是装着他人，唯独没有她自己。

在单位，妈妈是个好员工。从1947年起，妈妈就一直在南京市电信局工作，后来担任多年的工会主席，终因舅舅政治问题所牵连，她始终在这一岗位上无怨无悔地履行着职责。印象中，越是逢年过节，妈妈越是忙碌，期盼妈妈能带我们出去玩玩是一件很奢侈的事。小时候，我最巴望自己生病，一生病就可以睡在妈妈的身边了。WG前，每年国庆游行，妈妈总是那么精神地走在电信方阵的前头，我们很自豪。WG期间，妈妈受到严重的冲击，一是她本人是地下党员，二是舅舅解放前的双重身份（就像现在的谍战片那样，既是中共地下党，又是蒋介石身边的机要员），解放初期肃反时百口难辨，被判死缓发配到青海劳改，三是家中的海外关系。WG到来，这些老帐新帐全都算到妈妈的头上，抄家、隔离、农场改造……甚至被造反派殴打，妈妈的身心受到严重的摧残，但坚强的妈妈没有牵连任何人，始终如一地坚信党的政策，她是一位真正的共产党人。后来，妈妈对他人说过，当时真想一死了之，但舍不得她的孩子们，也不甘心历史就这么被扭曲。审查结束，妈妈重新回到工作岗位，她一如既往地认真对待工作，善待他人，即使是伤害过她的人，妈妈也没有去记恨什么。妈妈的追悼会上，那个曾经的造反派头目，在妈妈的身边深深地鞠了三个躬。

在家庭，妈妈是全家依赖的人。妈妈不太会做家务，应该说没有时间操持家务。工作之外，她就是为家中的每个人操心。爸爸妈妈的工资在当时应该说是很高的了，但家里的生活却很一般，因为家里养着很多的人：爸爸妈妈和他们的三个孩子，还有外婆、姨婆、还有舅舅发配青海后，舅妈与之离婚后丢下的两个孩子。应该说我是在一个大家庭里长大的。印象中，我是和一大群人在一起生活，作为家庭主妇的妈妈，她关爱着每个人，为年迈的外婆和姨婆养老送终，培养出舅舅家的表哥表姐，直到他们立业成家。当家中只是五人家庭的时候，WG就到来了。妈妈一生在操劳，为每一个她爱的人。我和哥哥插队在苏北，妈妈焦心如焚，政审结束后，第一件事就是看我们，费尽周折，帮我们脱离那个环境，重新开始新的人生。妈妈还通过白下区法院、检察院重新复议了舅舅的案子，使舅舅获得平反昭雪，从遥远的青海回到南京，电信局重新给他安排了工作，分了房子，安度了晚年。我们兄妹三人的结婚生子，都是妈妈在操心，我们小家庭的幸福就是妈妈最大的幸福。妈妈离休的日子快到了，就在要全身心地享受天伦之乐的生活时，她病倒了。在北京当医生的二姨早就说过，妈妈就像上紧了发条的钟，最后“咔崩”一下就断了。这被二姨说中了。

妈妈离开我们39年了，子女们思念她，亲友们怀念她。妈妈的精神、品质、情操、修养，一直在影响着她后代。我想对妈妈说：妈妈，您的孩子们都很好，都很珍惜现在的生活，也在正直地做人做事。如有来生，下辈子我还做您的女儿！

谨献上一文，寄托无限的哀思！