又是花俏春好时

平民

持续的春寒料峭，俨然不能阻挡春意似潮水浩浩荡荡涌来。只待两场细雨，数缕暖风，艳阳高照时，便是柳绿花红，复苏的大地满是生机盎然。 这就是我地处南北地理分界线上的家乡（江苏淮安、周恩来故乡）冬春交替的节奏，四季分明的江淮大地，冬的离去，总是那么迤逦拖沓，而春的到来，却仿佛攒足气力的侠士，一掌击去，便将冬的冰垒化为乌有，掌风过处，顿显温润和煦、色彩缤纷的万千气象。

兴许是退休后六个春季未在家乡度过的原因，眼前的春色，着实让人莫名而生惊诧、陌生和兴奋混杂的感觉。当年遍及城区的游园绿庭、湖滨河畔新植的花草树木，如今俱以花团锦簇的身姿幻影，展现蓬勃兴盛的美丽景象，曾经的晦涩单调，早已在春意盎然中，被满目琳琅的生态锦绣覆盖得了无痕迹。

在我们这儿，最早传来春的讯息的，不是翠茵茵的草叶柳芽，而是紧随梅花脚步，从星星点点到灿若云霞的“先叶花”家族。它们毋需绿叶扶持，只待春信一至，便会在光秃秃的枝条上鼓苞张叶，绽开娇艳的花朵。它们有的散状分布，特立独行地显示个性傲娇。有的则成串抱团，以群聚的身影渲染着厚实的生趣魅力。当你漫步从它们身旁走过，总能在注目凝视中产生别样的联想。

尽管我是个“花盲”，傻傻地分不清它们的芳名类属。看到细枝条连缀的金黄花朵，总以为那就是“迎春”，却不知“连翘”，也是一串串金碧辉煌，更别提“榆叶梅”与“美人梅”俗雅迥异、风韵各具的特性差别。

秉性偏好独处安静的我，更钟意那些独立枝头，桀骜不群，散落开放的小花，似乎从它们那里觅得知音，看到自己的模样。看似孤独的它们，却比群居的花儿有着更多的个性与自由声张，哪怕在同一枝头，认真比较，每一朵都是精致的“个别”，绝少雷同。欣赏它们最好的办法，是用相机截取局部，放大之后再细细欣赏。正如“一滴水就是一个世界”，每一朵花也都是一个浓缩的完整生命。尤其是那些木本的“先叶花”，它们虽然没有怒放的牡丹、玫瑰那样的丰硕雍容，但是开启新的生命周期的杏花、李花、紫荆、杜鹃，寓于简约，浓缩的灵气和惊艳，却丝毫不逊那些花中魁首，它们宣示新的开始的勃发生机远在其上。貌似渺小的它们，照样芳香四溢，尤其是宁静时刻，从花枝摇曳处弥漫开去，沁人心脾，带着果甜味的花香，总会引得路人驻足，陶醉其中。

散落分布的先叶花中也不乏富贵者，最具盛名的当属“玉雪霓裳”、“君子之姿”的玉兰花。它们虽然也是“散置列兵”，却是列阵而出，白如冰、黄似玉、紫如霓，花影之处，香气馥郁。可在它高贵的外表下，却有着“不着调”的顽皮性格，因为对温热气候的高度敏感，抑或对春天的执着喜好，稍有暖冬气息徘徊，它便兀自孕苞待放，留下笑柄。可这并不妨碍它们在春天的花季中，傲视群芳，恣肆怒放。

抱团绽放，最熟悉的还是桃红梨白。我们小区有几棵并列的梨树，每到冬春交替时节，在我的印象中，头天还是孤枝凛凛，转天就会银花济济，撑满树冠，不知疲倦地一再诠释，什么叫“忽如一夜春风来，千树万树梨花开”。满树风中摇曳的桃花梨花，总能激起人们对硕果累累丰收季节的憧憬和向往。

若论时下最能吸引踏青赏花者眼球的，答案中应该少不了樱花的存在。早春盛开的樱花，鲜艳亮丽，繁茂旺盛，天生丽质，美不胜收。人们出于审美本能，对樱花的欣赏偏好，是再自然不过的事情，和那个东隅岛国没有多大关系。蔷薇属的樱花树，本来就是我们本土树种，从原生的喜马拉雅温湿怀抱引入长江流域，秦汉进入宫苑，盛唐时更是广植寻常百姓家。后来引种岛国，被尊为“国树”，并不影响樱花树固有的普世审美价值。更何况他们从樱花感觉到的是生命和爱情短暂中的凄美，而我们看到的却是樱花盛开蕴含生命复苏的生机和希望。

十多年来，在我们的城市中，樱花逐渐成为人们喜爱的观赏树种，被广泛引种在城市公园和滨水绿化带中。每到樱花盛开，集中栽种的道路和区块，总是游者如潮，络绎不绝。

为了欣赏樱花吐蕊的雅致和如祥云铺陈的瑞丽，我特意选择在旭日初升的时刻，寻机进入因疫情而封闭的“樱花园”，古淮河北岸一个集中栽种樱花树的市民公园。本想利用一天中最好的光影条件，用相机留下樱花风情万种的倩影，可结果却差强人意，柔和而偏冷色调下的樱花，尽管素雅中透着淡淡的粉彩，却怎么也表现不出旺盛的春意。看着镜头中画面，耳边总时不时响起岛国那首关于樱花在压抑中挣扎的缓慢旋律。而下午去了另一个公园，明媚的阳光下，环湖大道上的那一截樱花路，就完全是另外一种情况。远远望去，路边铺满阳光的樱花树，联袂延伸的树冠，迷离晃动的粉色，就像一条和风飘舞的轻纱，在翠柳绿绦的掩挹中，散发着迷人的妩媚情韵，给行走观赏的人们带去生动和愉悦。两相对比，让我懂得一个道理，阳光下的鲜花才是最美的景致。

无独有偶，这条樱花路的东南也有一个美丽所在被封闭了，那就是以往人流如织的郁金香园。

每年的这个时候，两万四千个平方的园内，十六个品种，一万六千余株的郁金香，在园林工人的精心养护下，竞相开放，争奇斗妍。红、黄、粉等不同郁金香花色带，在园中一弯池塘边，蜿蜒组合，构成一幅锦绣画卷。花坪中看似随意实则用心摆放的牛偶和西式秋千、座椅，精彩地呈现着东西融合的童话景致。

不能近距离感受，只得用手中的长焦镜头，隔着河渠和栏栅尽量捕捉一些瑰丽画面。就这“偷窥”得来的郁金香春色，亦足以让人称羡不已。

一个偶然的机会，把我带到一心想去而被疫情阻隔不能去的油菜花盛开的地方。在算不上市区边缘的一个偏僻处，有一块暂未被城市开发的农田，三五十亩大小，不规则的油菜花田，沿着河边沟坎，起伏波动，充满了自然野趣。由齐胸高茁壮的油菜花编织的金色彩毯，就这么“隐居”在离繁华闹市不远的地方。

春的世界里，不能没有油菜花的靓影芬芳。走进田垄深处，环顾四周，随地形起伏飘逸的花的世界，散发着浓浓的花香。挺立的植株绿干，接近阳光普照的地方，四瓣的雌花和六瓣的雄花，邻里相守，默默相对，平静地等待蜜蜂为它们传递爱的基因信物。我有意在花丛中静静守候，期待拍下蜜蜂花间授粉的浪漫瞬间。不知何等缘故，视线所及的范围内，竟一直没有任何蜜蜂的踪影。

油菜地的边沿，断断续续长着平日难得一见的丛丛蚕豆，墨绿的叶间，一朵朵貌像彩蝶的花儿在悄悄开放。依我的经验，这块地的主人一定是惜地如金、勤劳的农户人家。

看着它们，我忽然想起在欣赏姣好春色时遇到的两个与女人有关的场景。一个是在温暖春色中，与花相伴，带着帐篷、郊游毯在草地野游嬉戏，席地“惯蛋”的靓女；另一个则是在河滩绿地赏花，被草地上的野菜吸引，转而专心致志、兴高采烈采集荠菜、马兰头等野鲜的大嫂大妈。同样的春好时，同样的好兴致，不一样的生活情趣，用不着去评判谁怎么样，谁又怎么样，这就是生活千差万别中的本真状态，就像春天繁花的绚烂多彩，非如此，何处来的“万紫千红方为春”。

2022.3.30.于淮水之滨。