永远的泪花

韩胜杰

《永远的泪花》 --写在清明之际韩胜杰 　　不知从何时起，我突然发现自己不怎么经事了，很容易动感情，尤其容易流泪。怎么说呢，一旦触碰有关情感方面的事或物，那控制不住的泪水就会自然而然的翻滚着从眼窝往外溢。 总说“男儿有泪不轻弹”。不知咋滴，随着日近薄暮，我的眼泪似乎也随着岁月的飞逝，特别经不住世间情感的诱惑了，随时都有喷发的可能。这或许，我真的老去啦！ 人的一生要经历许多许多，这其中，有快乐，也有忧伤；有庆幸，也有沮丧；有成功，也有失败。只要你仔细回味，认真琢磨，你就会比较清晰地发现，在这一生中，其情感世界里的酸甜苦辣极为丰富，甚至还会表现的淋漓尽致。 在我记事的时候，好像之于流眼泪来说，这样的机会并不是很多见。一般情况下，比如，你做错了某件事，或者被认为你做错了某件事，此时，一般家长就会对你横眉怒目，往往除了动口呵斥，有的时候还会动手动脚。那个时候，自己知道错了，但因年纪尚幼，挨骂挨打的承受力非常之脆弱，加之精神上的恐惧感又特强，所以一经被罚，眼泪自然就喷发而出了。好在本人到也长记性，所以，发生这样的事自然也不多见。 其实，每一次流眼泪时的心境是很复杂的。这也是在我涉世后才有所回味和体会。 小时候的我应该属于老实听话不调皮的那一类孩童，尤其不善与人交流，性格有些内向，但即使这样，也免不了变生不测。 在读小学五年级时，有一次回家因为没有带钥匙，家里也没人的情况下，只好翻墙头想自行解决，结果不慎摔了下来，导致腿骨骨折，住进了医院。当时，我们病房除了我是少年儿童外，其余的四位病友都是成年人。其中有一位叔叔性格活泼开朗，也很幽默，每天笑话连篇，常常逗的你捧腹。有时候，那些看上去神态严肃的医生和护士也被他的笑话和幽默所感染而忍俊不禁。关键是这位叔叔还特爱唱歌，他的歌声中杂夹着浓重的地方口音，听上去很有一番韵味。当他得知我也喜欢音乐后，就好像找到了知音似的，也不管你愿不愿意接受，反正每天必然教我一些乐理方面的基础知识，进而还教我唱歌。当时，《红梅赞》这首歌特时兴，曲调婉转，歌词新颖，听起来非常入耳，我特别喜欢这首歌。这位病友叔叔每天就这么一句句，一段段的教我学唱，那真是不厌其烦的口把口的教。大约半个月后，我居然学会了。一个月的时间转眼即到，医生让我出院在家继续疗养。出院的当天晚上，我躺在家里，转辗反侧，久久不能入眠，满脑子里尽是病友叔叔教我唱歌的影像，想着想着，动了感情，不由自主的竟然哭出声来，而且越哭越伤心，继而吵着闹着非要再返回医院不可。这是我第一次真正动了感情，以至于还哭的这么伤心。那时，虽然处在孩童时期，还挺幼稚天真的，但却也懵懵懂懂领略了人与人之间的纯朴情感了。后来我才明白，此时的泪水代表着不舍。 1969年，当时我和我的俩妹妹寄居在舅舅家已经一年多了。舅舅家地处河北深县农村。那个年月，农村的生活及其穷困贫乏，再说，舅舅家原本就是人口众多的大家庭，我们姊妹三口再加入进来，那日子过得可想而知了。正值年少的我，对当时社会的动荡局面理解并不深刻，只觉着身处广阔的农村天地，自由自在的，还觉着挺好玩，所以身心并没有感觉太大的压力和困惑。5月的一天，接到我姐姐从昆明寄来的一封信，大意是学校近期准备复课，让我领着俩妹妹一块儿返回昆明。由于事发很突然，弄得我猝不及防。这时，我妗子听到这个消息后，也甚感突兀，挽留是不可能了，不得已的开始张罗着收拾行装。我不知所措的呆立一旁，看着朝夕相处的舅舅妗子以及表兄弟姐妹们，也不知怎么的，感情的闸门突然被打开，那泪水就好像涌泉似的，一个劲往外窜，一下子竟哭出声来。我双肩不停的耸动着，抽泣声充斥着满屋。因为我很明白，此一去，远离千山万水，要真的再回来一趟，那可是难乎其难了。越想这些，哭声越大，跟个孩提似的，全然不知道情感的收敛，惹得妗子和我的俩表姐也跟着涕泪横流。哭声还惊动了隔壁邻居妗子，寻思着过来也加入了悲泣的行列。这止不住的泪水是我对故乡的深切眷恋，是对亲人的真诚感恩，更是我走向成熟的重要标志。 1969年我领着俩妹妹从北方返回昆明，当时母亲已经只身先被下放去了五七干校，父亲则在昆明某“学习班”（其实就是牛棚的性质）。那时，凡是在“学习班”接受所谓学习的人，决不允许与外界有任何接触。只是家属可以前往探视。说是探视，其实根本不让你见本人，只能送一些除了食品外的诸如牙膏肥皂之类的生活用品；而且每次去探视，都是姐姐领着我还有俩妹妹。有一天，忽然接到“学习班”的通知，让我们最后一次探视，说准备把父亲押到五七干校接受劳动改造。那天我们乘公交前往“学习班”，一路上，我们四个人表情都非常沉重，一直沉默寡语，忧心忡忡。在“学习班”一处废弃的足球场地上，我们姊妹四个终于见到了我们最敬爱的父亲。近两年没有见父亲了，此时的他霜鬟雪鬓、瘦骨嶙峋，的确苍老了。但你绝对看不出他情绪有丝毫的委靡和忧愁，依旧是苦中作乐、谈笑风生。见到我们都长高了，也懂事多了，父亲打心眼里为我们而感到格外高兴。由于规定的探视时间有限，父亲逐一简单询问几句后，特意让我还有俩妹妹轮番演练从爷爷那儿学的武术套路。轮到我时，我控制住激动的情绪，憋足了劲，认认真真的练了几趟拳脚。此时父亲兴致勃发，也当着我们的面展示了几招武功绝活，他那一招一式，既稳健又挺拔，直让我们惊讶不已。其实，我很明白，父亲这是在暗示我们，他的身体很健硕，没有别的毛病，让我们放宽心；同时，也示意让我们将他的情况也转告给我们的母亲；其次，也是对所受不白之冤而遭到不公待遇所表现出的愤懑和抗争。探视时间转瞬即到，临别时，父亲一再嘱咐我们“管好自己，好好学习，处处要小心，一切会好起来的”等等。正当我们与父亲依依不舍之时，我突然不由自己的转过身，背对着父亲，鼻子一酸，眼泪即刻充满了眼眶，差一点儿就喷出来了。我强忍着，控制着，不停的用力眨着眼睛，愣是把眼泪憋了回去。因为我不想让父亲看到我情绪伤感的样子，要让我父亲知道我已经是男子汉了，我当然很坚强，我不会轻易悲伤流泪。望着渐渐远去的父亲背影，我们姊妹四个惘然如失的站在草坪中，心中充满了无限的惆怅和忧伤。唉，此一别，何时才能再见啊！ 我读初中时，父母都在五七干校，俩妹妹还年幼弱小，所以跟随着母亲也在五七干校，而姐姐又是下乡知青，这样，就我留在了昆明。别看当时我才十六岁，但还是有独立生活的基本能力，这完全得益于父母平日里对我们严格的家教管束。父母没有在身边，吃喝拉撒睡，一切都得自己安排，自己做主。别的倒没有什么顾虑，主要还是感到太孤独。平日里想父母，想姐妹，精神层面上的煎熬使人难耐至极。虽然只身在这样的处境中，但我从未因此而沮丧颓唐，也从未因此而暗自流过泪。但有一点可以肯定，每年学校的寒暑假，我必然、而且必须会迫切的、积极的赶往父母的居住地与之团聚。 自1966年以来，我与父母基本上聚少离多，有时候一两年也不曾见面。在那个特殊的岁月里，像我这种现象的绝不止是个案，光我知道的我周围部分同学的家庭情形基本雷同，所以我对当时的现状也就习以为常了。 1970年的寒假，我是在五七干校父母身边度过的。一个寒假，掐去前后两头的路途辗转所需耗费时间后，实际与父母相聚也就二十来天。亲人们朝夕相处的日子总是觉得很短暂，就好像昨天刚来到此地，今天就要马上离别；换句话解释，那就是说“椅子还没捂热呢，就抬屁股走人”了。日子过得飞快，转眼假期即将结束。辞行前的头天晚上，父亲边帮我仔细地收拾着行囊，边对我千叮咛万嘱咐。我牢记父亲对我说过的话“好好读书，好好做人，慎交朋友，遇事不慌，分析解决，坚持武术，健体防身”。第二天一早，我们父子俩动身，背起行囊，顺着山间小路，来到公路上。此距县城还有十一二公里，这段行程全靠自己徒步。因为当时情况比较特殊，所以父亲只能送我到此。此时，一股凄楚悲凉之感从我心中油然而生，我想，父亲此时的心境应该与我完全一样。看着父亲坚毅的神情，我好像意识到了什么，转过身，疾步离去，但我仍然能够强烈的感觉到，父亲的双目一直盯着我的后背。当行至约五六十米远时，我蓦然回头，只见父亲依然伫立在原地，并向我挥着手，那意思是让我赶紧的赶路，别误了长途班车发车时间。我稍作迟疑，然后缓慢的抬起右手臂，就在我向父亲挥手告别的一刹，我鼻子突然一酸，紧接着眼窝一热，两行滚烫的泪水夺眶而出。 往事如四季之风，短短的几个春夏秋冬，吹一阵就过去了。随着年龄渐渐增长，所经历的人情世故也渐渐丰富了起来，正所谓“见多识广”了。与此同时，我的情感世界也渐渐地或多或少的充盈了起来。但随之而来的问题是，内心世界因而也变得复杂起来，情感方面的承受力也相应的脆弱了起来。 2010年夏季，母亲在外地旅游期间，由于突发事件，意外过世。噩耗传来，我当即赶往出事地。我凝视着母亲的遗容，顿感惘然无措，怎么也想不明白此事怎么就这样突然的发生了呢？而且竟是发生的如此迅猛，让你始料不及。表哥站在我旁边，早已哀泣不已。我双眉紧蹙，泪如雨下，母亲的过往身影如同放映般一幕幕在脑海闪过。都说“严父慈母”，的确如此。在我的记忆中，母亲从未动过我哪怕一根指头。我小的时候，如果遭到父亲的呵斥训教，母亲则在一旁护着我，还一个劲儿劝我父亲别大声嚷嚷，声音小一些，别吓坏了孩子。1976年唐山大地震时，我父亲刚好在天津，由于通讯中断，一点儿也打探不到我父亲的任何消息。那段时间，母亲整天提心吊胆焦虑忧愁，寝食也不安，总担心我父亲，生怕出什么意外。后来总算得知我父亲一切安然无恙，母亲这才放下心来。父母从五七干校再次被下放到农村插队落户时，我正在就读高中。1972年学校放寒假，正好也临近春节，我几经辗转来到父母插队的小村庄。年三十的晚上，我和两个妹妹同父母围在火塘边，伴着熊熊炉火，我们抛开了之前的所有不快，尽情的说笑，尽情的欢歌。此时，我拿出口琴吹了起来，吹奏的正起劲呢，突然母亲示意也想吹吹口琴，我用手帕擦了擦口琴，随即递了过去。只见母亲接过口琴，用双手捧着，轻轻放在嘴上，试着吹了吹，然后稍作停顿，紧接着一首委婉忧伤的《渔光曲》竟然从她口中吹拂了起来。我顿时惊讶不已，母亲居然还会吹口琴！而且曲调把握的非常到位，这是我万万没想到的。记得那天晚上，虽然屋外的寒气咄咄逼人，但是屋内却充满了春天般的温暖。 其实，人生就是这样，在经历过无数次的生离死别，挥洒过数不清的悲喜泪花后，逐渐的成熟、坚强起来，最终成为一个真正的热爱生活的人。 转眼间，“又是一年清明至，桃红杏白梨花开。烟云前事历历影，满目故亲款款来”。在这个特殊的日子里，春风吹过，满世界郁郁葱葱的，万紫千红迎面款款而来，这场景，不正是我们思念亲人的最好的祭祀和祈望吗？ 《永远的泪花》韩胜杰 　　望着那张沧桑的脸颊 忍不住的泪水悄悄流下 情感的世界如此纷杂 倾泻的洪流就在一刹那 默默无语的表达 却是真诚的贴心话 艰辛的岁月覆盖了疮疤 送走了春秋又迎来冬夏 你呵护的一颗嫩芽 在风雨中渐渐长大 沐浴高原的朝霞 经受故土的风沙 人世间的酸甜苦辣 凝结成永远的泪花 永远的泪花 将心灵的冰霜融化 永远的泪花 抹不去的似水年华 任凭我走向无尽的天涯 心中都有一个温暖的家 2022年4月5日清明 背景音乐：《渔光曲》图片：来自网络