又见鱼腥草 作者: 水寒

水寒

又见鱼腥草（原创）

（于2013-03-19 19:44 发表在网易博客webbyi.blog.163.com ）

这两年北京的蔬菜供应变化很大，走进农贸市场，各种蔬菜品种繁多，五颜六色，目不暇接。除了本地的蔬菜品种外，南方产的蔬菜也日益增多，极大地丰富了人民的生活。八十年代初刚到北京时，应季的蔬菜主要有黄瓜、茄子、西红柿、豆角，冬瓜和南瓜等，品种甚少，屈指可数。到了冬天，北方家庭的一个共同记忆就是储存大白菜，那是老百姓的当家菜，一个冬天全指望它了。现在，或流通的便利，或引进种植，北京市场上增加不少南方蔬菜，如空心菜、豇豆、苦瓜、盖菜，茼蒿等。南方的野菜也陆续出现在市场上，有穿心莲、荠菜、鱼腥草、马齿苋等。这些不起眼的野菜，北方人甚至不知其名，也不知道怎样食用。但对我们这些居京多年的南方人来说，这些野菜就像久别的朋友和老家邻居，简直就是一种惊喜的重逢；无论哪一种野菜，无不勾起一段乡愁和久远的回忆呢……。

鱼腥草又名摘耳根、猪皮拱等，产于我国长江以南地区。阳春三月，万物复苏，春雨润物。在故乡的溪沟边、田埂上、山洼凹地等阴湿地方，鱼腥草破土而出，伸出紫红翠绿相间的嫩芽。几度春风的吹抚，鱼腥草便长出洁白如玉的茎根，心状的叶子；叶子的正面紫绿相间，背面呈紫红，微风吹过，田野里弥漫着鱼腥草的芳香。

三年自然灾害期间，我与鱼腥草结下了生死之交，它施于我救命之恩。

那时，我才5，6岁，正值儿童生长发育之时，却遭遇了新中国成立后第一个大饥荒。58年全国开始搞大跃进、人民公社，大炼钢铁、集体食堂，天灾人祸再次降临在我们这个多灾多难的民族身上，我家自然逃不过这场厄运。由于国家粮食供应吃紧，我家由城镇工商户转成农村户口，下放到人民公社生产队。58年下半年开始吃大锅饭食堂，全队百余人口只有一个食堂，每天排队用餐，一家一桌，几十口老老小小在一起，其乐融融，热闹非常，都夸社会主义好，好像明天就要过上共产主义了。开始每天能供应两餐，即早餐和午餐（过去艰苦的年代，南方很多地区因为穷，没有晚饭的习惯），有米饭、面条和蒸红薯以及时令蔬菜。但好日子不长，一九五九年冬,大跃进已进入第二年,全国粮食大幅度减产,生产队粮食出现了危机.食堂的大锅里再也见不到米饭，代之而来的是玉米糊，蒸红薯和红薯饼。并且实行了定量, 管吃不管饱, 饥饿开始向人们袭来。

过去艰苦年代，南方农村都要经历一年之中最难熬的日子，即春节过后的3、4月份。这是一段“青黄不接”的日子，春节短暂的好吃好喝之后，各家细粮即大米和麦面已基本吃完,所剩无几，只剩下玉米和窖藏的红薯；冬季新鲜蔬菜也没有了，春季蔬菜刚刚种上。一般家庭只能以粗粮和泡菜度日，个别家庭是上顿不接下顿，吃不上一顿饱饭。60年春节后的日子，更是雪上加霜。

春节刚过，食堂供应减少到一天一顿饭。我们一家六口人，一小桶蒸红薯，一桶菜汤和小碗咸菜。这样一点食物首先满足父亲，他是全家的顶梁柱；母亲舍不得吃，吃一点点垫肚，全让给我们几个孩子吃。我们姐弟几个，开始到处找野菜、树叶充饥。每日天刚亮，我们就起床，背着小背篼，拿着镰刀，去挖野菜。我家院落前面是一大片水田，田埂纵横交错，一片片水田像一块快银镜，在朝阳的照射下，波光粼粼，水天一色，饥肠辘辘的我们无心欣赏这美好的田园风光。我们急匆匆地走在田埂上，寻觅着各种可吃的野菜。水田间到处弥漫着朝雾，露水浸湿了布鞋，冻得脚板冷冰冰的。田埂两侧长满了鱼腥草，密密麻麻，星星点点。我们挖掉鱼腥草周围泥土，顺根深究，一颗粗大的鱼腥草，盘根错节，能带出一大串洁白脆嫩的根系，不一会就挖上一小背篼。回到家中，母亲将鱼腥草清洗干净，放点盐和辣椒油伴匀，没油时就放点盐，我们就狼吞虎咽地吃，大口大口地咀嚼着，那滋味甭提有多香了。田埂是农村人的路径和耕作的通道，我们在田埂上挖野草，破坏了田埂，有的地方被我们挖垮了。有一次，我们在挖野菜时，被队干部逮住，把我们关起来，最后由父亲出面说情才放出来。从那以后，我们就小心翼翼，轮流放风，尽量避开干部大人。同时我们也适可而止，尽量不把田埂挖跨。随后日子，我们吃尽了各种野菜, 有清明菜、车前子、马齿苋，茅草根、榆树叶、槐树叶、地木耳、南瓜花、丝瓜花、油菜叶等，但吃的最多，最好吃的还是鱼腥草。那一年，母亲因饥饿、营养不良而水肿；我那时枯瘦如柴，常常以水充饱，每顿饭，肚子喝得胀鼓鼓的，走起路来，胃里浪打浪，叮当叮当地响。61年，经父亲多方求情，将农村户口转回工商户，62年又搬回到小镇上，以后的日子就慢慢地好起来了。

几十年过去了，每当在农贸市场看到鱼腥草，我都要买上半斤品鲜。食用鱼腥草的方法很多，但我偏爱凉拌鱼腥草，其做法简单又营养：先将鱼腥草整理，除去残叶和根上的细须，留下碧翠的叶子和洁白如玉的嫩根，洗净滤干，再拌上盐，辣椒油、醋和少许白糖，腌上一会，一盘凉拌鱼腥草就做好了。将一筷子鱼腥草放入口中，细细咀嚼着嫩脆的根叶，品味着它的滋味和它带来的那份久违的乡情，享受着与它那种永世缠绵的情感……。