行政拘留十日

九州观象台

　　派出所民警找到吴楠时，他正在医院给老父亲接尿。民警喊，吴楠。他头也不抬，直接撂了一句，阎王催命不催尿。父亲的尿就像伏天干旱的雨，半天才滴一下。吴楠抬起头，看见是两位警察，着实吓一跳。

民警说，出来一下。

吴楠是村里出名的怪孩子，说话是刺猬，处事是绵羊，以至于三十多岁，还是光棍一个。大家一致觉得这个娃娃脑子有问题，一根筋，绝对是个二百五。

此刻，他知道警察找上门肯定没好事，心里忐忑不安，跟着民警走出病房。

民警问，是你把街道上的井盖儿打坏的？

吴楠顿时明白了一半，另一半正七上八下在脑瓜壳里飞速转动，想着怎么回话。

民警所说的井盖确实是吴楠打坏的。井盖位于镇子中心的马路上。这条路是条要道，出入镇子的必经之道。偏偏这么重要的道路上，有一个井盖“不堪负重”，起初像蛇蜕皮，一层一层剥落，呈现出“牛皮癣”。再后来，就像纸燃火，小洞变成大窟窿，成了魔鬼的嘴巴，张口吞噬生物。

最早被这个窟窿吞下的是豆腐二婶家的母猪。豆腐二婶说，她家母猪怀有身孕，即将预产，半夜到茅房尿尿时，顺便看看，才发现母猪不翼而飞。

豆腐二婶一把鼻涕、一把眼泪坐到猪圈上骂道，哪个挨刀子货偷走了母猪，这可是她的命根子。邻居听到动静后，打着手电筒兵分几路帮豆腐二婶找母猪。

豆腐二婶走在街道上，一边四处瞅着，一边“儿郎郎”叫着母猪。走到镇子中心马路上听到母猪叫声，顿时高兴起来，加快步子。只是众人四处找了一圈，只闻猪声不见猪影。

胆小的心里想莫非遇到猪精，不由发颤。豆腐二婶顾不上害怕，嘴里念叨着“儿郎郎”来到坏掉的井盖跟前，听到下水道母猪叫声，呼喊众人帮忙。

母猪掉进下水道动了胎气早产，一共下了八个猪娃，压死两个。豆腐二婶心疼的要命，又开始呜咽哭。等把母猪和猪娃送回猪圈已是半夜。有人庆幸地说，幸亏是猪，要是人掉进去估计就残废了。

第二天，这个本来坏了少一半的井盖，被母猪庞大的身躯又压坏一部分。太阳直射，像幽灵的眼睛，深不可测。走南闯北的车辆来来往往，小心翼翼避让。也有不慎重的，轻则掉进去一个车轮，重则爆胎，甚至折断轮轴。以至于不远处的一个小汽车修理厂生意也逐渐变好。

时间一久，这个井盖坏掉的窟窿越来越大。这个魔鬼的胃口也越来越好，“吃”过小孩、“吃”过绵羊、甚至“吃”过村长。每一次发生事件，众人围观，事不关己高高挂起，总是嘻嘻哈哈，说长拉短，似乎成为镇子的娱乐舞台。

其实，村长喝醉掉进去后，也给镇上反映过，但据说这个井盖在马路上，几个部门管着，要更换新的必须征求八方同意。

就在一个月前，吴楠的父亲骑着摩托车在井盖上栽了一个跟头，左腿骨折。吴楠把父亲送到医院后，返回井盖前，在周边放了几根树枝警示。结果，晚上还是有一辆半挂车后轮掉进去了。

吴楠看着赤裸裸的井盖，只剩一根被碰的扭曲的钢丝，就捡起根树枝丈量了长短，回到家用原来盖房子剩余的水泥，自己做了一个井盖，然后安装上去。

起初，全镇的人并没有发现这个变化，晨起晚睡，相安无事。直至镇东头的二流子李子子与人撞车后，大家才发现近日似乎缺少了什么东西，原来是有人把井盖修好了，好几天不见事故。

众人又像回到从前，心中一下踏实许多，热热闹闹围观，七嘴八舌，像是欣赏着一件卓越的艺术品。李子子下车朝着众人骂道，那个王八蛋把井盖弄好的，害得老子还是按照原来的路走。

众人哈哈大笑。李子子面红耳赤。

第二天，这里又发生一起事故，也是驾驶员驾车按照井盖坏着走，撞了一头牛。

第三天，这里很神奇的又发生了一起事故，汽车撞了一个人。一调查，又是驾驶员以为井盖还坏着，绕道走。

接二连三出事故，惊动了镇上，要求派出所彻查。

民警将吴楠带回派出所左右为难，不知道如何处置。镇上要求严肃处理。众人得知也纷纷到派出所施加压力，要严惩不贷。村长抽着烟，盯着处理结果。豆腐二婶骂骂咧咧，说吴楠就是那个挨刀子货。

吴楠承认把原来公家安装的那个有大窟窿的旧井盖打碎了，几根钢丝还放在自己后院，被认定为损坏财物，行政拘留十日。

民警送吴楠去看守所时，大家围着警车欢笑四起，像是把罪大恶极的人绳之以法。村长把烟头掐灭，把一口黑痰使劲吐到地上转身离去。豆腐二婶恶狠狠盯着吴楠，向前跳了几跳，双手叉腰喊道，你个龟孙子，回来赔老娘两头猪娃。

众人哄然大笑，久久不愿离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