怀念我的岳母大人

方得始终

　　2022年3月6日下午1时54分，岳母大人因病抢救无效，在县人民医院与世长辞，享年91岁。

岳母于1932年10月出生在安徽省绩溪县原胡家乡胡家村上门自然村，后随母改嫁到本县家朋乡霞水村。小时候由于家庭条件差，七岁时被送到兵坑村当童养媳。1949年9月，随着绩溪县的解放，共产党新政权废除不平等的婚约制度，岳母在政府的帮助下，与原继养家庭解除了契约，当了一名翻身的主人。她感恩共产党给了她第二次生命，在1956年5月10日加入了中国共产党，历任村妇女队长职务，光荣在党66年。后嫁给大石门村退伍军人唐昭维，也就是我的岳父，育有一子二女。此后一辈子都生活在石门村。

我认识我的岳母是在1994年，那时的她已是63岁了，岳父已于1986年病逝，岳母一个人生活。印象中的岳母纯朴慈祥、深明大义、整洁干净。年轻时的我喜欢排场和热闹，结婚那天，光婚车就叫了九辆。第二天回门，岳母组织左邻右舍和族内家人，张罗了十桌宴席，第三天是结会亲，我的亲戚,上海来的和县城里的一起去石门，她又张罗了几桌。多年以后，我才知道，岳母大人由于没有操办过大事，办事请酒耗费了大量的精力和人情，加上经济条件不宽裕，还是到隔壁邻居家借了600元钱筹办的酒席，身心俱疲但也没向我们申张，想到此事我也是惭愧和内疚。上世纪九十年代的我经济也紧张，结婚前，家里刚盖了三层楼房，又为结婚打家具买家电，花费不小。爱人此前也是一直为上学的借款还贷。但岳母善解人意，从不为了钱的事向我们开口，后来我们经济条件好些了，她也总是以我们开支大为由，很少接受我们的孝敬。视金钱为身外物，从不讲金钱和利益，这也是我敬重她老人家的主要原因。

岳母是勤劳的。结婚以后，我们不定时会去石门看望她，那时的我们爱睡晚觉，早上迟迟起来再去，到那基本上快中午了，晴天到时大概率是铁将军把门。爱人到了家，熟门熟路地从窗户里摸出隐藏的钥匙，打开房门，然后到山上、地里去接她母亲。她总是内疚地说没在家等我们，然后洗菜做饭，一家人在炊烟中享受着粗茶淡饭。那时的她，一定会去摊上买半只烤鸭，女儿批评了下次还会去买。在我们的一再劝说下，后来她终于不再坚持去买了。现在想来，那也是一种她的心意，在她眼中，烤鸭也算是一种荤菜吧。寒来暑往，岁月交替，随着年龄的增长，她渐渐地力不从心了，在子女们的劝说下，远处的山地不种了，就守着家门口的几块菜园，种一点后辈喜欢吃的花生、蚕豆等。再后来，基本就做不动了，她就守着家门，等待周末子女去看她，这时的她，手脚越来越慢，饭菜也基本上做不成了，只好忙前忙后地为女儿打下手，最后的压轴戏还是她来做，柴火饭，锅巴烧得薄、脆，看着我们把锅里的锅巴全部铲出，然后嘎吧嘎吧地全部吃完，她就露出咪咪地笑容，十分满足地样子。岳母是十分讲究卫生的，出门干活，围布、头罩是必须的，家里的东西也是擦得发亮，灶台是老式灶台，但也给她整理得干干净净，连灶台上的盐罐、油缸、漏勺都用塑料袋包得严严实实，防止灰尘落入，用时再打开，也不嫌麻烦。送给子女的干菜、笋干都是理得整整齐齐的，一小捆齐刷刷基本上匀称，我们笑话她工夫不值钱，她总是笑而不答。

岳母是和善的。在我的印象中，她没有讲过别人的坏话，我们周末去石门，爱人总是忙前忙后地张罗着饭菜，而我总喜欢坐在门口闲聊。岳母大人每次都是炒一大盘南瓜子犒劳我，看到有村民进来，一定会盛情邀请别人来坐，然后泡茶给村民，张罗村民吃瓜子，还一定让村民抓一把瓜子再走。多年来，门口的老大桥及戴家坦的卫生，基本上都是她在打扫。桥头有一块二米多长的石条（是我岳父用3斤猪肉换来的，村民们喜欢坐），村民们茶余饭后都喜欢在这闲聊，岳母整理了一些垫子放在石条上，方便村民在这闲座。村民家的红白喜事，她都积极随份子，屋子坐落在大桥头，人来客往多，她都喜欢跟别人打招呼，碰到石头也是三担话，所以人缘很好，大家都喜欢她，亲切地叫她“助花娘”。

岳母喜欢热闹，以前年味浓时，正月十五元宵节她都要来县城二个女儿家这住几天，后来的美食节也要来县里逛，县里也有几个老友，她也喜欢去走走。一次去杭州游乐园游玩时，有一个升空游戏娱乐项目，升高十层楼高，我问她敢不敢玩，她讲不要紧的，我跟她排队去玩，她居然在上面脸不改色心不跳，淡定的样子让我刮目相看。有一次送邻居家老人上山，有一支乐队参加，我开玩笑地跟她说，等你百年后我也给你请一只乐队好不好，她笑着说，那可要花不少钱哦。

岳母的心态是开放的。由于生长在旧社会，她没有机会上学，解放后上了一个月的扫盲班，但基本上没什么效果。虽然不识字，但却十分明事理。她常常告诫我们的孩子要认真读书，我们唯一的孩子出国留学，她不象一般农村妇女那样儿女情长，而是十分坚定地支持，觉得孩子有能力就要飞高飞远。我的爱人当年上学时，也需要十分昂贵的学费，但她顶住压力出面多方筹款，孤儿寡母背负巨债，仅是为了上学，这需要多大的胸怀和远见，而且当时不上学也可以选择打工，一进一出相差巨大，所以说，我们是十分感谢岳母的心胸大略。十年前，她的眼睛看东西模糊了，岳母心态也很好，但后来我们通过医生朋友知道那是白内障，可以手术治疗时，她义无反顾地表示要治，有手术风险也在所不惜，结果在黄山市医生朋友的大力支持下，手术很成功。再后来又因为心脏问题，去芜湖弋矶山医院做了手术，效果都不错。她从不讳医，有病就治。上世纪末，孙女心脏不好，要去山东做换瓣手术，在多数亲人不敢表态的情况下，她率先支持，把微薄的钱拿出，甚至最后点硬币都拿出来凑数，为孙女今天的稳定生活也做出了贡献。

岳母是幸运的。家人对她关爱有加，70岁以后，在家人的陪同下，她游玩了上海、南京、杭州、苏州等地，2015年高铁开通时，女儿第一时间陪同她乘坐了高铁。2019年，在她本人的坚持下，三个子女送她到了绩溪县福利院安度晚年，住的是单间，她在那里，服从管理，结交老友，自己觉得十分满意。直到3月3日，也许是她自己知道大寿将至，一直催爱人去取东西，管理人留意她经常打盹、没体力，所以就催子女送她去医院检查，结果她幸福地见到了三个子女，坐着吃了晚饭。第二天就昏睡不醒，用药也无效，3月6日就与世长辞了，没有太多痛苦，也不麻烦子女过多地陪伴时间，生前没有交待过后事。那天应该就是回光返照了，只是我们不知道罢了。

如果说，我们对岳母此生有遗憾，大概就二点，一是年轻时太过于忙生计，照顾小家庭，对岳母的照应不够，总觉得来日方长。第二就是疫情影响，最后二年未能够时时照顾到老人家，这将成为此生永远的遗憾。

如果按世俗的标准，岳母的人生并不算完美，既没有足够的钱财留给子女，也没有把子女培养成人中龙凤。但从她本人的修行来说，我觉得是成功的。她的一辈子，不说谎话，凭良心做事，努力做一个好人，风风雨雨几十年，平平淡淡地走过了91岁的人生，无论是族内亲戚，还是左邻右舍，都对她评价很高。她不喜欢麻烦别人，总是想人家的困难和不易，不计较个人的得失。于她个人而言，老有所养，老有所依，老有所送，用有福之人来形容，也一点不为过。她活得平平淡淡，走得从从容容。她用她的洁身自好，面对整个世界的物欲横流，无欲无求，心安理得，也一样成为人生的赢家。

人生的意义，每一个人有每一个人的理解，对于我们普通人来说，人生一世，草木一秋，我们要努力做一个与周围环境和谐相处的人，做一个对家庭，对家族，对社会有用的人，凭良心做事，努力做个好人，良好的基因和生活习惯得到传承，这就是普通人来这世界的意义吧。

人的死亡有三个层次，第一层是肉体的消亡，第二层是记得你的人都不再记得你，第三层是你来这个世界的痕迹彻底消亡，您的形象历历在目，音容宛在，您还会在我们心中存念很久，很久------。

如果有天堂，愿您在天堂一切安好。

　　如果有来生，我们还做一家人。

在上海外滩 杭州西湖 杭州野生动物园

在徽杭古道小木屋

尚村 在南京 和外甥女在一起

娘家人来石门看望她