雨阴清明寄哀思

雪峰竹

<p class="ql-block"> 人生里的每一次相逢,都值得去庆幸和珍惜;人生里谁也说不定,哪一次的告别,就是永远……</p><p class="ql-block"> 木子/纪念迪本哥</p><p class="ql-block"> 二0二一年腊月底,我在店里刚好闲着。在远方打工的迪升弟,忽然打电话问我,是否晓得迪本哥的事。我一下发了懵。但直觉告诉我,肯定不是什么好事。迪本哥在本省郴州为官,该不会在职场出了问题吧。我又不敢乱猜,只说不知道,并急切地等待迪升弟告知真相。电话那头足有好几秒的沉默,才传过“本哥去世了”几个字。语气沉缓迟凝,伤心带泪。我如闻寒冬炸雷,震得呆若木鸡。</p><p class="ql-block"> 事出太过忽然,实在难以置信!</p><p class="ql-block"> 我清楚记得,每年清明节,迪本哥都会专程赶回老家,给大伯大婶扫墓挂青,然后,匆匆赶往郴州。今年清明挂青回程中,途经山门时,还在我门口稍做停留,可能看到我在店里,就特意招呼一声吧。一如既往的温和语调,一如既往的满面笑容。殊不知这次告别,竟成永别!</p> <p class="ql-block">  我难过的微闭眼睛,满脑子涌腾的全是有关迪本哥的生前的记忆片段。</p><p class="ql-block"> 迪本是我同公公的兄弟,二爷爷的长孙。二爷爷年轻时从住地蒲板溪一直往界上爬,爬到十里开外的九龙蛤蟆凼停下,开始从事手工造纸营生,后来就安家落户了。因有了距离,叔兄间往来逐渐减少,我和这一方的同辈兄弟更是不相认识。直到迪本哥考上大学,消息传开,我们家族也被荣光照耀着,颇感骄傲自豪。我爷爷更是激动不已,好长时间里,自个捋着下巴的一撮山羊胡子,两眼光彩,笑容满面,一副扬眉吐气的表情。因为他的迪本侄孙是我们家族的第一个大学生,做为仍然健在的最高辈分的爷爷,能不激动吗!</p><p class="ql-block"> 读大学后的每个春节,迪本兄都会带着弟弟迪水来给晚爷爷(爷爷在四兄弟中最小)拜年,自自然然也给我父亲兄弟几个捎上礼品。从此,我们被时空隔离的一家人,再次走拢了,亲近了。</p><p class="ql-block"> 青年时的迪本哥瘦高斯文,说话柔和带磁;总笑脸待人,彬彬有礼。大家都很喜欢他。据说迪本兄高中毕业后,回生产队做了半年农活,可单薄的身子,渐渐扛不住粗重的体力活。彼时恢复了高考制度,迪本兄便萌生了参加高考的念头,想法脱口一出,就得到了伯父的支持。到四中补习半年,就“披挂上阵”,结果如愿以偿,金榜题名了。迪本哥考上了当时的“华东地质学院”,一下让我们家族人找到了信心,看到了希望。父亲常对我说要以迪本哥为榜样,努力读书,某一天也将有出息。学习上碰到什么困难,就向迪本哥请教。在父亲眼里,大学生就是无所不能的神人。我理科不好,做寒假作业时,常遇到难题,如迪本哥在旁,我便问他。他每次稍加思索,就有了结果。我对他越来越敬佩了。</p><p class="ql-block"> 但我终究没有迪本哥高强的智商,高三没考上,高四也没考上,高五还是没考上,使得我很泄气也很生气,干脆不考了,卷起铺盖就去广东打了工。从此和迪本哥往来接触就少了。以后有关迪本哥的消息,基本是通过家里人得知的。</p> <p class="ql-block">  二姐讲,在国家计划生育管控最严时,生了第三胎,乡里村里组成的庞大计育队伍,把二姐家围了。要求限时交出巨额罚款,否则揭瓦拆房,牵牛赶猪。二姐家贫,身无分文。瓦也没有,用杉木皮盖顶,三间房壁只有一半能拦风挡雨,一头猪算是富的标志,也是计育队预备最先下手的目标。计育队的贺同志心软,可怜衣角破烂的二姐一家。便问她家里是否有做官之人。二姐不假思索地说,“有,我二爷爷的大孙李迪本是大学生,在外做官!”贺同志也熟悉这么个人。也就因有这么个人的存在,计育队态度软化了,呆了会就往其他方向走了!听到二姐讲这事时,我不由得又想起我爷爷含笑捋山羊胡子的模样。</p><p class="ql-block"> 打工返回老家后,我听到了更多有关迪本哥的情况,也和迪本哥碰过几次面。在侄儿慎管考公面试时体检时,我曾电话他探询过一些注意事项。在儿子荟宏高考填志愿时,对一些专业常识性的东西,我也得到他的许多指点。多个朋友多个主意,也多条路子,更何况是血缘兄弟呢!</p><p class="ql-block"> 我共去过迪本哥老家蛤蟆凼两次,一次是大婶去世,二次是大伯去逝。迪本哥是个大孝子。因两兄弟都在郴州工作,大婶故去,大伯便孤身一人在家。迪本哥担心老人孤寂,也担心老人的饮食起居,便执意将伯父接至郴州照顾。去哪赴宴,旅游,甚至出差,都要把老弱父亲带上,从不顾忌老实巴交的农民父亲影响形象。原本伯父担心不习惯城里生活,抗拒和儿子儿媳们住在一块,但一住下来就感受到了儿子儿媳的贴心关爱和诚恳孝敬,慢慢地就不再习惯呆在老家了。这一住将近二十年。迪本哥的尽孝故事,在地方传为美谈。</p><p class="ql-block"> 九十岁高龄的伯父病危时,要求落叶归根。迪本哥又顺从老人愿望,驱车回到老家。不过三四天时间,伯父便驾鹤西去了。</p><p class="ql-block"> 伯父去世后,我和迪芳,迪段哥等一班族人兄弟到蛤蟆凼帮忙料理丧事。我印象最深的是迪本哥上祭一幕。主事人宣布主祭生诵读泪文时,迪本哥手捧数页满满深情又悲伤的文字,泣不成声,哽哽咽咽读了几句,再也读不下去。伤心欲绝的形态,见足父子情深。</p><p class="ql-block"> 伯父葬在巴焦坑厚公祖坟场,出殡日我们晚辈一路送行告别。上陡坡时因引路不当,抬棺班子出了一点状况,棺椁意外滑肩落地。我心头一惊,担心会落下不祥之兆。但又迅速否定此念,笑话自己古顽迷信。</p><p class="ql-block"> 二O一七年二月,伯父挂头届青时,我也从山门坐上迪本哥的车子同往。挂完青后,他又特地开车到我老家,在病床前看望了中风瘫痪在床的我的母亲,并将个红包放在我母亲的枕头边,就匆忙回郴州了。这是我母亲生前所接到的最后一个贵人红包。迪本兄离开后的当天晚上,我母亲便于世长辞了。考虑到迪本兄工作关系,迪水哥身体状况不佳,我们就没再把母亲去世的信息告诉他们了。</p> <p class="ql-block">迪本哥善良孝顺,也重情重义。才华出众,又乐观豁达,怎么可能会在临近退休时忽然离开呢?我实在不愿相信,又拿起手机拨通了迪水哥的电话,迪水告诉我,迪本哥真的在十二月初一去世了。迪水哥也告诉我,迪本哥患的是肺癌。</p><p class="ql-block"> 这个病,让我想起了迪本哥的烟瘾。我三姐夫和迪本哥同个学,说迪本哥在校读书时有两个爱好,一个是看书,一个是抽烟。上课期间,老师在台上讲课,他在课桌下看小说。因他成绩好,老师基本默许他看。但他烟瘾来犯时,就偷偷抽老烟,甚至在上课时抽。俯身吸一口,嘴吧憋住。浓浓的烟吸进去,淡淡的雾吐出来,若有若无,老师也犯迷惑。即使识破了,看他成绩好,老师也会网开一面。哥后来进入了社会,尤其是工作稳定了,吞云吐雾,可能更加无所顾忌了吧。</p><p class="ql-block"> 我私下想,迪本哥的两个爱好,应该就是迪本哥的宿命。嗜书如命,成就了他;烟不离嘴,又毒害了他。伯父九十高龄,本有长寿的基因。可能吸入过多的尼古丁,把基因序列给打乱了。</p><p class="ql-block"> 我不知迪本哥具体年岁,就翻开族谱查找。族谱记载,迪本哥生于一九六三年农历二月,屈指推算才五十八周岁。在彬州工作了三十年,再熬两年,就可凭退休金,好好过上丰富多彩的晚年生活了。可上天偏不眷顾好人,实在令人叹惋!</p><p class="ql-block"> 确定真相,我为自己最初的揣测感到自责和羞愧。迪本哥一生清白为官,诚恳做人,怎么能猜测他会在职场出现问题呢?迪本微信取名“清风”,我理解没错的话,本意当是以“两袖清风”自警吧。本哥微信号我至今保存,不忍删除。</p><p class="ql-block"> 迪本哥是在疫情期间离世的,直至丧事办过,我们在家乡的族人竟不知一点消息。迪水兄也不告知一声。我真的深感难过和遗憾!</p><p class="ql-block"> 迪本哥的离去,让人心痛。主要是因为他太过年轻,本可以接着做好多好多事情的;本可以在闲下的退休日子里看书品茶,含饴弄孙的;本可以有更多机会和平时疏于联系的家族亲人围桌欢聚,叙旧话新的……若干年后,再如一颗红熟的苹果,在时光的枝头自然坠落。可他却陡然停下了前行的脚步。同时,我也转念往开处想,在茫茫宇宙空间里,漫漫岁月长河中,所有生命皆是过客,终将昙花一现,我们又何必过于在意谁人的生命或长或短呢。只要来过世间一遭,努力过,也收获过;受过恩惠,也尽过忠孝;得过关爱,也付过真情。正直善良,光明磊落,就不枉此生了!</p><p class="ql-block"> 我没能为迪本哥的离去送行,谨以此文来做缅怀和纪念。</p> <p class="ql-block">2022年3月28日于蔡锷故里——山门古镇</p>