来日并不方长

裴沐一

<p class="ql-block" style="text-align: center;"><b style="color: rgb(1, 1, 1);">你说故乡在哪方</b></p><p class="ql-block">准确的说,始料不及的遭遇总让人很糟心,2022年春节前夕,突然觉得身体各处都嘤嘤哑哑,夜里畏寒,眼眶疼痛日益剧烈。没过两日,晨里起床,脸上、脖子上布满了红色的丘疹,我立刻大惊失色,心下已经了然,我被女儿传染了水痘。水痘来势凶猛,第二天我已经满脖子满脸,满前胸后背都布满了明晃晃的水泡,我无助的躺着,身体难受的厉害,水痘鼓鼓囊囊蓄势待发,马上要冲破身体突兀而出。尤其额头完全无法直视,感觉皮肤快要绷破了,我不停地挤眉弄眼,想要把它们抖落下去,像个小丑。</p><p class="ql-block">大年三十儿的炮仗从天色熹微就开始历阶而上,噼噼啪啪响个不停。晚上安琪和爸爸去奶奶家守岁,我继续躺着,翻来覆去的追剧、刷抖音,觉得多少年的人生都没有这么闲适过,可这番闲适却是建立在这样的基础上,不免又觉得奇奇怪怪。因为躺太久,脑袋麻木不仁,我坐起身来望了望窗外,灯火通明,烟花漫天,真的是新年了呢,日子快的滴水不漏,你看吧,我们总是在庆祝新年,好像昨天刚刚庆祝过一样。</p><p class="ql-block">时间是最狡黠的,一边忘记一边放弃,一边告诉你没关系,慢慢来,一边质问你,为什么荒废了光阴。转眼35载,有了家庭,有了自己的生活,童年的故乡在哪里,也不甚明确了。有一年家中长辈逝世归至老家,满眼满眼的陌生,好像连地理方位都变了一样,怎么回忆都找不到儿时记忆里的地方,于是非常遗憾的想,我的故乡到底在哪方?</p><p class="ql-block"><br></p><p class="ql-block" style="text-align: center;"><b style="color: rgb(1, 1, 1);">她说故乡在梦乡</b></p><p class="ql-block">姥姥撒手人寰之前很痛苦,因为年岁很大,所以很难完全自理,加之去世之前身体之痛剧烈,滴米不进。我对姥姥最深的印象,就是她终日坐着,有时候母亲会接姥姥至家短住,无论我何时去母亲家,姥姥总是坐着,眼神空洞。如果看到我笑盈盈的走进她的房间,她就笑了,我也笑,她大声的跟我说话,我也大声的回她,因为她耳朵聋了,所以我们总要用喊的,才能沟通。2022年的春节快要到的时候,姥姥走了,那几日天气冷极了,剧烈的风雪打在脸上眼睛都睁不开。我看着遗像中的姥姥,心想天气这么冷,她有没有找到故乡的小路,她冷不冷,她有没有变成年轻的小孩,还是步履蹒跚的迎着风雪艰难的赶着路。我臆想除了这个世界还有另外一个世界,那是他们心里的故乡,人们也过着自己的生活,这么想,是不是会有所宽慰。</p><p class="ql-block">婆婆的邻居很老很老了,他好像被岁月忘却了,无论我们何时去,老头儿都面无表情的窝在一把陈旧的桃色木椅里,我甚至觉得那把椅子比他都要年长一些,我真担心他会从那把椅子上摔下来。他脸色很黑,头发很白,无论春夏秋冬都裹着厚厚的衣服,有时候微眯着眼睛,有时候眼神空洞,不知道他的心里在想什么,听老人的女儿说,父亲有时吃着饭就打起盹来了,我想,老头儿的故乡在梦里吧,梦回故乡,魂归故里,人们不是常常这么说么。</p><p class="ql-block">楼上的邻居里有一对年逾70的老夫妇,电梯间碰到总会寒暄几句,都是些无关紧要的客气话。他们总是相携去晨练,或者去小区物业室打牌,以前也常常碰到老头去送孙子上下学,后来送着送着孙子就长大了,感觉也没几年功夫,已经比我冒出了一个头,孙女也从幼儿园毕业了。我常常感慨这是一对相辅相持,真正践行了少来夫妻老来伴的承诺的家庭。遗憾的是大概去年的冬天,还是前年,我竟然记不清晰了。迷迷糊糊听见楼下人声嘈杂,我惊坐起来,只看见路灯下搭起一座灵棚,嘤嘤哑哑、循环往复的哀乐就此响起,不曾停歇。只听老头在北京治病,这么快,就去了。出殡的那天,我躺在床上,听着楼下崩溃又绝望的哭泣声,也忍不住流出眼泪来。至此,老人的一生谢幕,再后来碰到老太太,也不太敢搭话了,她很憔悴,日常里忙忙碌碌的儿女们突然出现的频繁了,再后来,老太太竟还吃胖了一些,一个人去晨练,一个人去打牌,见了我也笑盈盈的,我心里一下子也明朗起来,仿佛老太太的开心就是我的开心。她的人生里,老头儿中途退了场,我想午夜梦回的时候,老太太也会想,老头子去的地方是不是他们的故乡。</p><p class="ql-block"><br></p><p class="ql-block" style="text-align: center;"><b style="color: rgb(1, 1, 1);">我说故乡在心房</b></p><p class="ql-block">世事无常,可惜我们常常不明白。</p><p class="ql-block">东航事故像一颗惊雷,炸响在了3月的寒春里,我后来慢慢想到,是不是岁月对我趋之若鹜,越年长一些,看到的残忍就越多一些。 这两天,我总是盯着手机流泪,132个人,132种人生,昆明机场送走了赶路的人,白云机场却再也接不到回来的人。以前总觉得灰飞烟灭只是古装仙侠剧里的剧情,现在看来,是铁板钉钉的残酷,我们总说血肉模糊刺心刺眼,可是比血肉模糊更残忍的是化为乌有,比化为乌有更残忍的是满山都是你,满山不见你。</p><p class="ql-block">我想祭奠你,却只能在风里雨里空气里;</p><p class="ql-block">我想思念你,却只能在梦里心里回忆里;</p><p class="ql-block">我想抚摸你,却只能在草里木里泥土里。</p><p class="ql-block">明明好好的,明明却是就不见了,那些再也逾越不过去的伤痛,会伴随多少个母亲,多少个父亲,多少个丈夫,多少个妻子和多少个孩子的这一生。</p><p class="ql-block">1985年的日航空难,有一个5岁的小男孩独自乘坐飞机,遗憾的是他没有生还,他的妈妈自此活在不能自拔的自责与悲痛之中,即使又有了孩子,可是哪一个都不再是那一个,她无法想象孩子在飞机坠毁的半个小时左右里的无助与惊恐,直到有一天她接到了自称是住在鹿儿岛的老人的电话,老人问她:</p><p class="ql-block">“请问您的儿子是在飞机的某排某座吗?”</p><p class="ql-block">“是的。”</p><p class="ql-block">老人说;“我女儿也在那架飞机上,就坐在您儿子旁边。我女儿是一个非常温柔善良的人,所以,在最后的时间里,您儿子不是孤单一人。”</p><p class="ql-block">我瞬间泪流满面,就是一杯水泼在脸上的那种猝不及防,我抹了一把脸,眼睛一下子就看不清手机屏幕了。我无法用一个确切的词语或者一段确切的话来表述我的心情,生活一再的证明给我看,说不出口的悲伤最悲伤。</p><p class="ql-block">第一次坐飞机去给孩子看病的一家三口;为了提早一天见到未婚夫改了航班的女孩;去国外看几年未见的孩子的母亲;参加葬礼的一家人,等等等等。如鲠在喉,我只能这么说,我只是一个素人,我不曾见过他们的样子,不曾参与他们的人生,我只是想象不到他们在去往天堂的路上,会不会有泥泞和风雨,会不会一步三回头,因为留恋世间的人和事而背负挫骨扬灰的无助与伤痛。</p><p class="ql-block">去吧,善良的灵魂,愿你们在雨露林泽里永存,在每个清晨的露珠里,在每朵鲜花的花蕊中,在每寸泥土的纹理里,在每株小草的茎叶里,生生不息。你们的故乡钉在了母亲的心房,世人的心间和流转的岁月里,无论四海八荒还是碧落黄泉,都抹不去,剜不掉,拔不出。</p><p class="ql-block">时至今日,我们应该明白,平淡的日子最是好日子,就像哈雷彗星,错过就是一生,就像东航空难,错过就是一世。你说来日长不长,其实来日也并不长,不是吗?&nbsp;</p><p class="ql-block">过好这一生,去爱你想爱的人,去看你想看的景,就够了。</p>