1978我的高考（三）

沃野

想要复习考试，解决复习资料十分急迫。那一夜我翻来覆去，辗转难眠。坐了一天一夜的火车，又换汽车，身体累的像散了架。晚上黑灯瞎火的找了半天书，一无所获。最后实在没了力气，就睡下了。一夜之中，那些课本、笔记不断在我脑海里翻滚，一会一本不断闪现。忽然一阵大风，我看见一堆书籍被风吹起来，漫天飞舞。有本高中物理我看得清清楚楚，旋飞起来，掠过我的面前，像风筝一样升起。我急忙跑步飞身去追，那书忽上忽下，忽高忽低，刚刚就要抓住了，手还没抓到，它又忽一下高飞起来。我追呀追，累的腿都抽筋，快迈不动步了，还是追不上。我好像追到了内蒙古科尔沁旗大草原，看见远处有成队的战友在跑操，我急忙招呼他们帮忙把书拿下，他们都好像没听到，并不答理我。跑着跑着，又像追到了一个山顶，那书落在山上的小树枝上，我急忙伸手去够，不料身子一邪，失去重心，我像一个石头般向悬崖下滚落而去，像飞一般。

我被恶梦惊醒，被子已被我蹬掉在床下。天已大亮，我睡意全无，马上起床。

母亲第二天起的也很早，给我下了鸡蛋面条，那是我最爱吃的，过去一般都是过生日才有这样的好饭。

我一晚没睡好，惦记复习资料，除了做梦寻找书籍，半梦半醒时也在反复思考，我的书一定是母亲给我换了地方放，一定不会丢掉或烧火用掉。母亲一向视我的书箱本子为珍宝，从来都是给我收好放好。见我已经起来，母亲说，我给你下了鸡蛋面条，洗把脸赶紧趁热吃。

我应声说好，用脸盆从院子里水缸舀水洗脸刷牙。母亲看着我问，晚上我听见你西屋堂屋来回跑，在找什么东西？

我正刷牙，立刻停住，吐出口中的泡沫。说：“娘，我正想要问你，我书箱的书和笔记怎么都没有了？是不是你给我又放别处了？”

“ 哦，你是找你的书啊？哎呦，儿啊，去年你不在家，咱村考学的孩子们都来借你的书和本子，我觉得你反正也用不上了，就都让他们想借什么就拿什么，全拿光了。”

“都是谁来拿了？”

“咱队的小明，小春，后街的振邦，继伦，还有我叫不上名的他们一块来的同学，都来拿，我不是觉得反正你用不着了，给了他们想让他们都复习好，多考上几个吗，那曾想你还回来用啊。”

母亲好像觉得做了错事一样，局促不安起来。她来回挪动那双小脚，东看看西望望走了一阵，最后下了决心似的说，吃过饭，我挨个去找他们要。

我沉默了一会，心想让母亲去找他们要，万万不能。全村都知道母亲好说话，热心肠，是好面子，肯施舍的人。只要别人开口，不要说那时候我在部队用不着，就是在家要用这些书，如果有人找她借，她也会借出去的。我去找他们要同样不好意思，一不知道谁借了那些书，借了几本；二是不知他们是否还在用，如果已经丢失，或者又借给了别人，怎么还？同样面临尴尬。

我安慰母亲说，不用啦，明天我去武装部报道，顺路去学校找我的老师问一下，借些复习资料就行了。其实，能不能在老师那里借到，我心里没底，不能让母亲担忧，是我的初衷。

母亲听我说可以借到复习资料，立刻如释重负，说，能借的话问老师多借点，咱村那几个孩子们去年都考的不好，他们还会找你借，你也帮帮他们。

我的母亲，就是这样的人。我还没有一点着落，马上就安排我任务去帮别人。

“忠海叔回来了吗？”

声音如此熟悉，孙振邦进了大门。我和他从小学到高中，一直都是同班同学。孙振邦的父亲孙长青是我们村卫生所的中医大夫，医术精湛。一旦谁有个小病小灾，街坊邻居都找他看，熬上几付中药就解决了。他也擅长针灸推拿，治幼儿食积病特别拿手，十里八乡的家长都抱孩子来找他治这个病。按辈分我和孙大夫是同辈。孙振邦有三个哥哥一个姐姐，在家是老小。人长的细皮嫩肉，清秀帅气，很得同学喜爱。因为家庭条件优越，又是老小，不免有些娇气。他因矮我一辈，在学校平时他叫我名字，回到家还是经常叫“叔”。

“振邦你好啊，我正想去找你。”我们的手紧紧握在一起。他说：“你早该回来了，如果去年你在家，我们一起复习功课，去年就应该都考上了。”

“是啊，那还真说不定。今年我们一起努力吧，一定搞好复习，攻下高考这一关，今年争取都考上。”

振邦坐下，简单介绍了一下去年复习考试的情况。当年他在高中时，也是我们班的学习尖子。不过有点偏科，数理化都是前几名，语文稍微差点。那时的期末总考试，他的数学物理单科，与我不相上下，有时比我高，但是总分我经常比他高几分。

他说母校办了一个补习班，去年高考没有录取的，分数接近录取线的同学，多数进了这个班。补习班收费20元，也是经过考试录取，现在六十多个人。我们的任课老师中，数学老师张忠民，化学老师于仁南，政治老师魏之林等都在给补习班上课。

“你现在才回来，补习班早就招生满员了，已经开班两个多月了，你是恐怕进不去了。”

这个理所当然，我能理解，也没打算去补习班上课。到我想让他帮忙解决一下复习资料问题，因为他已经借了我的一些。当我向他提出借教材课本及复习资料的事，他却面露难色。他说，课本他早不看了，现在光是听老师讲解难题，手里有补习班发给他的一本复习提纲和几本题集，都在县城他姐姐家。平时在补习班上课，住在城里姐姐家。原来他用的课本也都借给了别人，其中包括了在我这借的。

听到这些话真让我感到失望，刚才见面时的高兴已消失殆尽。怕母亲看出来，我赶紧说，振邦，这样吧，我马上要出去到几个外村战友家看看，给他们捎来的书信和物品送过去。明天我去县城武装部报到，然后去亓老师那里借借看再说，你也费心帮我找找看。

振邦说那好，亓老师现在是阳谷一中的副校长了，他对你一直很关心，一定会有办法帮你解决复习资料的。

送走振邦，我立刻动身走访几位战友家，好在都不是太远，我嫂子买的凤凰牌自行车留在了家，给我解决了交通工具问题。

四月八号，我先到武装部报到，然后去阳谷一中见到了副校长，原来我的班主任亓仲训老师。亓老师当年教我物理课，并当过我们班一年的班主任，因为我学习成绩好，深得他的爱戴。

亓老师一见面就口气严厉的说，听说你回来好几天了，为什么才来见我？你知道吗，现在离六月底的高考还有两个多月的时间，你要想考大学，不马上投入复习，还有功夫瞎逛啊？时间宝贵，分秒必争啊！

这么多年过去，回家第一次见亓老师那情景我觉得就在眼前。我有些尴尬，不知如何向亓老师解释。老师的心都是为我好，我很明白，他一直在关心着我，爱护着我。

我简单的把部队几年的情况和回家的几天经过向亓老师做了汇报。亓老师的夫人徐老师我去的时候不在家，她出去买菜了。一进门看见我就说，你可回来了，你不知道你亓老师对你有多挂念，整天念叨你。你没参加去年的高考，他觉得太可惜了。孙振邦每次来，他都让他给你写信，催你回来。你学习好，是亓老师的爱徒，回来就好了，他就放心了。

徐老师问我报考大学还是中专，我说我想报大学。那时候，大学和中专是分别报名，分别考试的。

这么几年过去了，你的学习虽然好，但如果以前没复习过，也很难说能考上。我弟弟徐德华，去年报考大学没考好，今年改考中专了。徐老师说。

徐德华和我同级不同班，在校时学习成绩也不错，中等偏上，比较稳定。我们也很熟悉。说来也巧，徐德华就在我们刚提到他时，他也来了。两个人一见面，非常亲热。当我说我的课本笔记都被我母亲借给了别人，没有复习资料时，德华说这好办，我把我的考大学的复习材料全都给你，下午你跟我去拿吧。

听他一说，真是喜出望外， 这下可把我高兴坏了。复习资料有了着落，我一直悬着的心终于落地。亓老师问我准备报考文科还是理科，我说报考文理都行，想听听老师的建议。亓老师说，你过去物理数学成绩都不错，考理科吧。以后咱们国家要建设现代化，缺少科技人才，学好了会有大用场。学文没什么太大用，不过是写写文章，当当秘书之类的，写的文章再好，也不能让老百姓过上好日子，他们不能把你的文章当饭吃。

那天我就在亓老师家吃的午饭，有关复习考试的话题，说了很多。亓老师说你最好是到补习班来复习，有老师辅导，复习的快。不过，你现在不能正式编入这个班了，他们都是考试录取的。我给主管的老师打个招呼，让你当个旁听生，不占他们的名额。可能没有多余的书桌和坐位了，我这有个马扎你拿去，坐在靠前的边上听就行。

这就是我的老师，听完他的安排，我的心温暖极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