三亚（上）

陈国俊

　　下午从槟榔谷驱车赴三亚。不到30公里路程，约3点抵风车树精品酒店。显然店主是个风雅之人，“风车树”的店名是有来历的。现代作家郁达夫有描写海南的诗句：“月里椰林风车树，林中火焰凤凰花”。我们选该店，除了网评好、价格适合外，多少也与这店名有点关系。店是今年新开，简洁雅致，宽敞怡人；区位也不错，大东海、鹿回头、亚龙湾皆在附近。甫抵酒店，我看时间尚早，便寻了一辆公共单车在附近溜了一圈，一直骑到了大东海的沙滩边。傍晚时分，太阳已经西下，海风习习的沙滩上人流熙攘。

　　晚饭后，避开了白天的暑热和人流，和夫人来了趟夜行三亚。

十多年前曾去过“鹿回头”，只是当时暑日当空，一行人难耐骄阳灼人，匆匆一溜而过，彼时的所见所闻脑中痕迹无多且依稀难辨。我网上查知，鹿回头景区夜间也开放，还有一段颇为诱人的介绍：“入夜，景区灯光把鹿回头装扮得如梦如幻，犹如三亚城市灯海上的海市蜃楼，鸟瞰三亚市区，靓丽的夜景灯光繁星点点，恰似银河落九天。”好咧，就先去鹿回头吧。从酒店到景区5公里路程，驱车10钟即到。天已完全落黑，景区入口处彩灯明灭，还真有点如梦如幻的感觉。门票加观光车68元/人，我们老人门票优惠，合计只需53元/人。

　　鹿回头是个三面环海的半岛，景区因山就势顺迤逦而上。虽然是夜晚，观光车驾驶员轻车熟路，循着山道疾驰而上。一路耳畔生风，崖石、巨树、雕像、亭阁在朦胧的灯光里渐次闪过，很快就到达了鹿回头公园的半山停车场。

下得车来，经过一座哥特式城堡造型的大门，可以沿着山路盘旋而至山顶。山道宽阔，海风清凉，途中椰林匝地、古榕参天，近看山色幽冥，仰观皓月亮空，夜色中行走在光影交错之中，飘飘然如神仙一般不觉就到了山顶。五彩柔光中有的一个小广场，小广场中有一座多角亭，贴地的彩灯打出了“鹿回头上望鹿城”。哦——观海亭到了！夜幕乌蓝、林木流翠，金光银辉的观海亭耀目临空，峙崖瞰海。这里是三亚的制高点，亭前半圆的挑台上正是观海览山的绝佳处。夜阑人静，沧溟的海空之间，鹿回头、凤凰岛，直至海天之际一眼望过，琼楼玉宇，炫彩流光。海南简称“琼”，以前没有细究其义，只道是美玉，记得《诗经》中有“投我以木瓜，报之以琼瑶”。今夜在鹿回头，眼前的绚丽斑斓让我觉得以“琼”名海南，实在妙不可言：阆苑琼阁谓之神仙境，琼浆玉液谓之美酒佳酿，品行高洁之士称之为琼林玉质，缥缈行空的仙女有个美名叫飞琼……

　　鹿回头是座山头，有时也特指一座巨型雕像。山腰间，一对青年男女，依偎着一头曲颈回首、凝眸而望的坡鹿，这座高12米、长9米、宽4.9米的雕像，被称为“三亚第一雕”；三亚也因此而名“鹿城”。雕像沉静而思绪无尽，灯光主色蓝紫，一鹿一女婉丽凄清；雕像上部映着一抹黄光，鹿的另一侧是年轻英武的男子，凄美之外又有了幸福的憧憬。在海南流传着一个古老的传说：“古代一位黎族青年猎手从海南岛腹地五指山追赶一只坡鹿直到南海之滨。坡鹿在面对山巅悬崖、大海，无路可走之时回头一望，猎人见此情此景顿生恻隐之心，放下弓箭，决定不杀此鹿。而此鹿正是上天派来点化猎人的神鹿，见猎人心存善念，便化身为一位美丽的女子，与猎人共度余生，过上了刀耕火种、男耕女织的生活。此山因而被称为鹿回头。”如今的鹿回头公园主题之一是情爱文化，我从观海亭下山时，从山间的小道横穿而下，途中就有海枯不烂石碑、连心廊、夫妻树、爱字崖等，这些与其说是今人缅怀古人的记忆标志，不如说是憧憬美好的文化寄托。

　　鹿回头已是海南岛的最南端，在它西北不远处就有一个“天涯海角”的景点。在古人的认知中，天地苍茫，不管你从何处而来，到了这儿已是山穷水尽，断肠人在天涯。从这个意义上说，鹿回头也就是人回头，但并非人人都有回头路。唐宋以来，贬官谪臣发配最远的也就是这崖州了。“独上高楼望帝京，鸟飞犹是半年程。青山似欲留人住，百匝千遭绕郡城。”这首诗的题目是《登崖州城作》，作者李德裕曾在镇江任过刺史，这位唐朝重臣，曾经两度拜相，后来因党争落败先贬潮州，再贬崖州，最终被“百匝千遭”的青山羁留海南，在63岁那年客死在这天涯海角，崖州成了他的黄泉路。当然，并非所有谪臣都是悲剧，南宋名臣胡铨被秦桧等构陷，仕途坎坷，一度被贬崖州，幸得一位黎妹相伴左右，胡铨崖州十年的苦涩中又充溢着浪漫与温馨。后来胡铨获赦携黎妹“回头”北归，途中一次酒后微醺，真情流露题诗壁上：“君恩许归此一醉，旁有梨颊生微涡”。那微涡是浅浅的一笑，是绝望里的希望之光，挣扎的灵魂终有所依。这位“梨颊生微涡”的红颜知己，与苦难中的胡铨相遇相知，他跌宕起伏的人生中才幸运地留下了富有光彩的记忆，算是他精神上的“回头路”。“旁有梨颊生微涡”——深情款款，由衷而发！

夜登“鹿回头”，犹如穿山越海，溯古历今，真有一种凌空蹈虚、情思恍惚的梦幻感。

　　夜色已深，尽管有点不舍，我们还是告别了鹿回头。回程的路上，顺便去大东海走走。这儿是免费开放景区，三面环山、一面临海，椰树成林，沙滩平展形如月牙，是中国“四十佳”旅游景点之一。我下午骑车到此时，碧海蓝天，风平浪静，沙滩上游客络绎不绝。不过此时灯火阑珊，已是人迹寥寥。

我们沿着滨海栈道随意向前走去，渐有音乐和歌声传来，循声而往，便走进了一处餐厅酒吧林立的海边廊道，原来到了酒吧一条街。以前听说这酒吧一条街，吃喝玩乐，人气爆棚，尤其是一些外籍歌手驻唱的店家，更是门庭若市。令人意外的是，此时除了临海露天吧座中三三两两地坐着些客人外，店堂中几乎看不到顾客。当年灯红酒绿、人流汹涌的酒吧长廊，如今却分外落寞，尽管洋妞卖力演唱，现场依然一片清寂。

　　疫情肆虐，万物萧疏。初冬的三亚，本应人流如织，竟也冷落如斯！

20211109