那俏生生的老娘(文:薛志民)

无忧无虑

“今天，咱们去沾沾老太太的福气，比啥收获都大！” “看那精气神！那么大年纪，起脚利索得很，从屋里出来一路小跑……” “最主要的是心态好，知足，平和，这对我们是很好的感染。 …… 从军哥老家出来，大家像上了一堂洗脑课，满腹话语直往外喷，一个比一个抢着发表感言。 　　本来是趟周末骑行，因为骑友郝哥要为军哥老家帮点小忙，“也就十分钟的事”，大家都顺便拐到军哥老家。 老家有个老娘。 老娘却一点都不老！ “都坐，都坐……”老娘满脸喜气，从上屋一个又一个地往外搬着凳子，再一个又一个地拉你坐下，还把两个大圈椅子毫不费力地搬出来。 “赶紧坐下，赶紧坐下！”我一边“吼”着，一边拉过一把大圈椅子，舒舒服服地坐下。 　　五间上房，正门居中。门外靠墙根摆着一排溜凳子，有木匠做的正儿八经的小靠椅，还有不同形状的木头疙瘩，这大大小小的用来垫屁股的东西，都覆着一个棉垫子，各色样等的棉垫子。 我坐下来，感觉异样温暖：“缝这么多垫子干嘛？” “坐着软和嘛!孩子们的旧衣服扔了可惜。”老娘的声音，不高不低，软软的绵绵的，充满喜感。 　　我立马想到一个真实的故事。那一年，我去乡下一所小学，校长动情地告诉我，他们学校一年级有个叫昊东的孩子，奶奶在入冬前缝了52个棉垫子，为班上的孩子每人送了一个。 我被这个故事感动了，写下一首诗“昊东是您的孙子，您是昊东这班52个孩子的奶奶。一针针，一线线，把我的心绕得好软好软。冬不寒，春正艳……” 老娘这垫子是为谁而缝？为她的孙男嫡女吧。孩子们回来时，都可以坐下来，软软的，暖暖的，舒服舒坦呀。当然，还有老邻居、老街坊，还有像我们这样的不速之客……不管什么样的人来到家里，先递上个带着棉垫子的坐凳，就如先捧上一杯热茶，亲切，温暖，暖到手里，热到心里，传遍全身。 　 “俺娘最知足，总说我老是富有，现在不吃红薯面了，整天埋到白面窝哩……”年近六旬的军哥笑得像个天真的孩子，连脚步都是一蹦一跳，格外的轻盈欢快。 “俺向博回来时给我拿的面包还没吃完，两箱哩，你们又拿这么多……叫你们吃，你们又都不吃。” 我被老娘的话语神态逗乐了。孔子曰：“君子有三戒：少之时，血气未定，戒之在色；及其壮也，血气方刚，戒之在斗；及其老也，血气既衰，戒之在得。”老年人应该活出老年人的样子，“宠辱不惊，看庭前花开花落；去留无意，望天空云卷云舒”。无惧无忧，无争无要，这把年纪，如此静好！ 老娘83岁了，耳不聋，背不驼，个子比军哥还高，瘦气气的，说话温声细语，走路叮当儿声，没有丝毫“衰老”迹象。 　　军哥行伍出身，尔后到县城工作，老娘既不愿随他进城居住，也不愿打扰其他几个孩子的生活。不拘泥于亲情，不依托于儿女，我有我的世界。专注于做一顿饭，缝一个座垫，养一株花草，照顾好一个独门小院。简简单单，平平淡淡，平平安安。 虽然偌大的院子，只有老太太一人。可这院子一点都不显得寂寞，不显得呆板，反而处处生机盎然，机趣无限，仿佛到处都是生命在奔跑，在跳跃，在嬉戏，在说笑，在打闹…… 看，那脚下的一棵月季花，顶着一簇刚抽的新芽，红中带紫，起明发亮，好像正与阳光呢喃着悄悄话似的。 “这是一棵花，我给它……”估计，老娘说不准是什么花，反正只管照顾好它，看它叶绿叶黄、花开花落。这不，刚松了土，围成个圈，浇上水，里面还湿漉漉的。 那是什么？草莓，草莓！ 一棵，两棵……十几棵哩。甬路一侧，随便个地方，老娘掘个土坑，把种子埋进去。春风一吹，春雨一洒，加上老娘的照料，这草莓的叶子就扑扑闪闪，追着阳光生长起来。 　　甬路另一侧，是一大片香椿树，像个林子，姑且把它叫做香椿园吧。一棵最大的香椿树下面，是好多棵小香椿、小小香椿。那棵大的，主干早已超过房顶。那些小的有的丈把高，有的一人多高……笔挺笔挺，齐刷刷地站着，簇拥着那棵又老又粗的香椿。 好个小院，处处人欢马叫，处处昂扬向上。 好个老娘，年老却不年迈，富有而不孤独！ 　　告别时，有人提议，在这个小院里与老娘合个影，得到大家严重响应。大家把老娘让到圈椅子上，两个女骑友一边一个依偎在老娘身旁，还紧紧地攥着老娘的手。我开玩笑道：“看，老娘又多了几个儿媳妇。”一女友剜了我一眼：“不对！又多了几个闺女。”一男骑友立即接过话茬：“管您是闺女还是媳妇，反正俺都混成儿了！”众人哈哈大笑，还不约而同竖起大拇指。 老娘慈祥地端坐其中，眼睛眯成了一道缝。身后唯一没穿骑行服的，就是她的儿子，我们的骑友军哥，白发已染上鬓角，眼里似乎有什么东西晶晶莹莹。 “我们有空再来看您。” “好好，我等着你们……” 就这样，我们离开军哥的老家，离开这个俏生生的老娘。 　　本文作者薛志民系河南省作家协会会员，汝州市作家协会副主席，中学语文高级教师。