追寻烈士（十五）

林荷（全好）

　抚平冉冉逝去的光阴，

又见过去岁月如歌的年轮。

一页页一篇篇刻骨铭心的画面，

我心驰神往不懈地追寻。

追寻我生命的那份纯真，

心中抹不去的那一片云彩！

我苦苦追寻那人世间的

大爱无 疆，大道无垠！

一摘自电影《建国大业》

主题曲《追寻》

　　太原王计和老人的那本蓝皮手写回忆录被我带回北京后，我如获至宝，反复阅读。越读越觉得这本回忆录珍贵难得，读起来，如同一幅幅生动的历史纪录影像不断闪过眼前。

王老1944年参加革命后就和二舅在同一个区域内（四区并阳曲县政府所在地）工作，是二舅的亲密战友。二舅才二十五、六岁，他喊二舅“老崔”。

王老以一个基层的党员、干部和战士的视角对抗日战争末期和解放战争初期那几年在阳曲的革命工作内涵，做了身临其境的全面的回忆展现。那时的革命队伍既是战斗队、工作队，又是宣传队和生产队。那时的党员，既是战斗员，又是宣传员，既是干部又是老百姓。王老宣传工作是本职，但其他工作只要需要都干。二舅公安工作是本职，其他也什么工作都干。

王老的回忆朴素真实，再现了二舅那一时期的阳曲县革命队伍整体的战斗工作影像，我在这些集体的故事里看到了二舅1944年到1947年里的身影。

王老回忆，“在县委的领导下，县大队，区小队和各地民兵有分有合有机的打击和围困日敌。一九四四年至四五年，先后大小战斗几十次。一九四四年的秋天，思西的日本鬼子，白天夜晚活动频繁，严重地干扰了群众的生产情绪，同时也堵塞了我方下平川区开展工作的道路。为此，从县大队调了一个连帮助四区打击思西的敌人。”

“一天，经过侦察了解和我方内线关系的情报得知思西的鬼子当晚出发于康堰、东西方山等村经白水、康堰沟出来活动。四区决定打击敌人。行动当晚，没有月亮，又是阴天，伸手不见五指。当敌人接近埋伏圈时，发现了我方火力较重，随即拼命四处逃窜。战斗近一个多小时，活捉日军三人，伪军十人，缴获步枪十余枝，子弹数百发，打死打伤敌人十几人，我方无一伤己。”

一九四五年三月的一天，“那一次，县大队二百余人刚从分区集训回来，并刚装配上一梃新式机枪。一天下午他们威武林立地在敌占区洛荫地区行军，走到一个拐弯处突然碰上四十余人的便衣武装，当即我方喊话，对方一声未答掉头就跑，我军随即猛追，一直追到一个无路可走的沟里，展开了白刃战，将四十余个鬼子全部歼灭，并缴获机枪一梃，步枪三十四支，子弹近千发。从此以后东黄水据点的日本鬼子吓得再也不敢轻易出来活动。”为此战役，阳曲县召开了庆功大会。

　　王老在回忆录中写到，“一九四五年八月十日国际上宣布日本投降了。当我们听到这一喜讯后都高兴得半夜睡不着觉。”“四六年我们同国民党自上而下地进行和平谈判，县委也积极同阎、伪进行联系，确定和谈时间、地址等。但过了几天，地委又通知，全国的县级为和谈已上了国民党的当。国民党将我方县级和谈代表暗杀不少。因此，东阳曲县同国民党和谈联系从此就中止了。”

我在王老的回忆录中读到了“张连奎”的名字，十分亲切。（他是父亲66军的军首长，又是父亲转业到二机部时的部领导。）张连奎作为晋察冀边区参加中央与国民党谈判的代表，是由阳曲县周密组织护送到伽西的。

王老写道：“国民党一手搞和谈，一手进攻解放区。…以太原为例，一九四五年八月份日本投降后，阎锡山部队因交通不便，大批人马未到之前，先发来一批国民党帽子，命令原日本人的伪军光换帽子，然后待国民党大部队到来后，合并起来进攻解放区。…一九四六年秋季，侵占解放区时，只是换了一下服装，（就）由伪军变成了国军侵占了东黄水。…日本鬼子投降前侵占过的地方，阎锡山侵占后又派军队建起据点，有的超过日寇，如大孟川：原日本人侵占的有三畛，阎匪后又新占卷子头、上原、杨兴、南温川、石坡头、杨庄、北龙泉、岔上、黄寨、上庄、官圪朵及棋子山。一百多个碉堡，数也数不清。其余地方形成拉据形势，不少村庄造成无人区，东凌井就因为环境不好，大批群众逃走。县委也从东凌井后街转移到石槽、北温川、杨家掌、贾庄。”

　　王老写道：“由于国民党阎锡山在敌占区大搞白色恐怖，对农村实行‘兵农合一’两人当兵，一人种地，年终缴粮‘三石五斗二’，压迫的群众叫苦连天。政治上搞‘自白转生’强迫群众交待过去同共产党八路军的关系。在这种残酷统治下，在抗日时期为我方做过工作或是入过党的不少人死在了敌人乱棍下。”

国民党的疯狂进攻和残酷统治，使我党的工作环境甚至比抗日时期还要艰难。其艰难在，一方面，原来的日伪军摇身一变，成了国民党的匪兵，这些匪兵传袭了日本人的残暴性，烧杀劫掠，无恶不作，百姓怨声载道。另一方面，他们大多为本地人，熟悉地形，对我党的干部，游击队员，抗日家属及革命群众能直接辩认。致使阳曲社会秩序一度遭到严重破坏，使党的基层组织和政权遭到严重破坏，百姓流离失所。此阶段，还乡团、保安团，特务汉奸一时得志猖狂。同时，党内还出现了一些革命意志不坚定的叛徒，并滋生出了太多的“两面人”。王老在回忆录中点名道姓，历数了叛徒和特务的罪行及后来被镇压的下场。

我看到，就是在这样的艰苦环境，白色恐怖之下，阳曲县还坚持开展了47年整党运动，进行了土改，开展了大小游击战争和地雷战，并在武装保卫的情况下组织民众进行了秋季抢收。

大盂是抗日战争胜利后二舅和战友们首先进入的平川地区，仅几个月就被国民党军队占领。我在大盂的那段空间影像里看到了二舅曾领导的武工队长韩二妮出色的带领小队大力制造土制地雷，铁制地雷，利用地雷阵杀伤敌人。《晋察冀日报》为此专门介绍了韩二妮爆破组在敌后飞行爆炸，打击敌人的模范事迹。我不知能不能猜测，三舅在二军分区雷弹厂做地雷手雷生产试验，他是否为二舅，为韩二妮提供过支持和指导？

在星夜赶赴大盂川组织党员干部群众抢收粮食的一幕中，我似乎看到了二舅的身影。沟北，麻堰头，連家岭三个村是二舅经常活动的地方，他一定会参加。那次抢收粮食，是通过武装保卫完成的。县里动用一个连，每村一个排。

　　做为公安局的干部除参加上述革命工作外，还要履行公安职责，开展反奸除特，敌情侦察，巩固维护解放区社会稳定治安的工作。

读着王老的回忆录，寻找那一年的历史， 我在公安局一股的历史档案材料中看到了二舅及战友们在1947年对三区（不仅仅是三区）在土改过程中的社会治安状况、各区人民法庭工作状况及人口损失和敌特情况的部分调查材料文稿，这些文稿材料示像出二舅于1947年在公安局一股时的工作状态。这个工作状态与王计和老人的回忆互为印证。

在查到的冀晋二地委的相关党史材料中，发现有对阳曲各区社会状况的概述。并特别提到了斗争环境艰苦的三区社会秩序恢复情况及经验的报告。报告中提到：三区从（四七年）五月一日起，进行了七八天安定社会秩序争取逃亡群众还乡的动员宣传工作。恢复的村庄28个，其中24个村的支部已经恢复。三区14个村3700群众，返村2900人，尚有700余人未回来。14个村自卫团跑了508人。…敌在凌井组织自卫团62人，跑掉及打死12人，尚在敌方50人。该村仅国民党特务就有22个。特务在凤咀山，方山一带常打黑枪…。

这就是二舅及其公安局战友们当时亲自调查所掌握的三区的社会與情。我相信二舅和他的公安局的战友们亲自参与了三区安定社会秩序，争取逃亡群众返乡的动员宣传工作。

　　王老在回忆录中也写了几次不成功的战斗，现在看来那些不成功的战事和行动，其原因各样，但其中不乏在党内有敌特暗中破坏的原因。

王老的回忆止于1947年底。诧异的是，他从1948年8月起，又重新标题：《我的回忆录》，写了两页就搁笔了。这和阳曲的组织史一致，都空去了1948年1月至1948年8月间的叙事，著名的《东山头事件》，也就是二舅及数十名烈士在三区牺牲的那次重大事件未被提及，也许那段历史既难忘又难写…。

读完王计和老干部的回忆录之后，十月的一天，我们到阳曲县寻跡铺岩沟＿＿二舅、王老和战友们一起执行任务的地方。一进沟，才发现这里已成为国家级天然林保护区了。在久已形成的天然土路上，我们的车颠簸着缓缓前行，时不时要下车用枝棍挑开拦住车头的各种杂树枝子。时值金秋，这条沟为我们展现出它憾人之美的景色！山峦叠翠，层林尽染，花青赭黄，石绿浅绛，犹如一幅幅绝美的山水国画。

我们一边欣赏着，赞叹着眼前的风景，一边走近了六十多年前那个集合接头的地点。这里寂静，清明，带着灵性和神秘。二舅和战友们用鲜血和生命抒写并存储在这里的朦胧画面正在静静的等待着能发现读到并庚续他们故事的后人…。

　　（未完待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