直笔生活(75)

魏祥盛

[过往•随笔]

乡花

每个人都有乡愁。

或许过于恋乡，所以将老家的花称作乡花。

洪泽湖北岸有我的故乡。

这儿，在我的记忆中，永远有着一片片令人难忘的乡花。

故乡四季，是花的世界，用多少文字也写不全它们的形象、色彩和芬芳。

公园、花园、盆景，多见的是广玉兰、龙爪兰、虎耳兰、君子兰、吊兰；一串红、朱顶红；樱花、兰花和牡丹；月季、梅花与桃花，还有玉树、铁树……然而，在我的脑海里最美妙的花並不是这些可以入画入诗的、带着不少文气和雅味的奇葩名花。

春天降临，我常会漫步在田边，河边，堆边，脚踏柔土绿茵，遍地的野花，“野”得人心花潦乱。

蒲公英的花朵，朝着蓝天微笑，一簇簇、一棵棵，犹如散落在青草中的珍珠，本色的金黄又酷似一粒粒金豆，闪烁着晶莹的亮光。

与小草作伴的星星小花，大如指甲，小如红豆，红、黄、兰、白、紫，色彩各异，说不出花名，但花香一路清新着我的视线，愉悦着我的心情，使我被一阵阵莫名的清香包围着。

“一路野花开似雪，但闻香气不知名”，使我重复了清代诗人吴嵩梁相同的经历。

南瓜花、吊瓜花，小时候就学会给花儿们人工授粉，这其中很讲科学。

丝瓜花，凉棚、泥巴墙，被染得一片金黄，惹來阵阵蝴蝶在花中嬉戏飞舞；槐树花招來了一群群勤劳的蜜蜂；楝 枣花，蓝中带黄，一簇一簇的，那是麦收季节的树花，贫穷年代，见到它，意味着有饭吃的希望；“喇叭花”给人以安静的祥和感；向日葵，花盘圆圆，高大上，永远向着红太阳，见到它更会让你心情舒畅……

我的故乡，给我美感最多的还有油菜花与芦花。

四月前后，清明时节，油菜花铺 满了乡间大地。

那是一些骨朵极小的金黄色小花，花瓣状如鱼鳞，如果一朵两朵地看，它们是世界毫不起眼的小碎花，然而在世人的眼里，团结紧密的小花又是一个气势浩然的盛大家族。这些小花，不开则已，若开，便是轰轰烈烈的一大片，就像从地下冒出的金色湖泊，波澜起伏，辉映天地。

这是严冬过后“力"的释放。

在我的印象里，自然界里没有哪一片色彩比盛开的油菜花更辉煌，更耀眼。假如你心情有点阴郁，面对着一片盛开的油菜花，就像面对着耀眼夺目的阳光，你的心情一定会豁然开朗，一定会对生活充满了希望，甚至就在油菜花面前仰天大笑。

油菜花还有特别的香气，浓烈的清香，像是刚开坛的酒，说这香气醉人似不为过。

油菜花用它们旺盛的气势和明亮的色泽向人们展示着灿烂的生命之光。

小时候，极贫，母亲常带着我在油菜地採挖过野菜，还吃过油菜杆最下端的枯黄叶。

或许，油菜花也给我增添过生命的力量，或由此，一看到油菜花，脑海里总会隐现出母亲带我在油菜地的一幕幕。

花卉中没有芦花的位置。

当秋风呼啸，黄叶飘零，大地开始弥漫萧瑟之气时，芦花悄悄地开了。

它们曾经是河岸、湖畔或者汪塘的野草，很少有人播种栽培，却長得崴蕤旺盛，铺展成生机勃勃的青纱帐，没有人会把它们和娇嫩的鲜花连在一起。然而，芦花质朴而平淡，胜过那些色彩艳丽却娇娇命短的花，它不凋谢，也不枯萎，带给人们的是清新的乡野之气，就在“花们"无可奈何花落去时，芦花却迎着凛冽的风昂然怒放，那银色的花穗仿佛是一片飘动的雪花

纯净高雅，洋溢着朝气，充满着生命的活力，没有一点媚骨和俗态，也不因“身高"而傲气十足，更没有因为很少有人“高看"而自卑，从头至尾，永远顺其自然。

湖边浅滩，汪塘浅水，高大的江芦、柴芦，蓬勃昂然，“柴刮刮"——特别可爱的候鸟，念着清廉的芦苇在这里落户，坐窝生蛋，“刮叽，刮叽，刮刮叽！”头顶芦花在尽情的欢唱，那是“芦花之歌”，配着蛙鸣，蝉鸣，一派天籁之音。

小时候，我家土场边的汪塘，苇、鸟、蛙、鱼、蝉，常让我认为这就是我的“世界"。

到了深秋，芦花盛开，当你身临其境时，定会神清气爽，心中的杂念会一扫而尽，这就是大自然的陶冶。

当芦花发白的时候，尽管时至深秋，抑或人至暮年，遥远的青春岁月，似乎又悄悄地回到了眼前。

这些，或许也是乡花的魅力。

乡花连着乡情，将伴随着我永远，永远！

2022之春于深圳写于清明节前