逐梦大亚湾

远山

岁月匆匆，一晃，就老了。在衰老的人生阶段里，总是会情不自禁地回忆曾经走过的岁月，年纪越大，对过往的岁月反而难以释怀。那些旧日的片断，总会在不经意间涌上心头，让自己双目模糊。或许生活就是如此，风光顺遂总有时，曲折跌宕才是人生。人的一辈子，有太多的艰辛与苦楚。年轻时为家庭，为儿女奔波，甚少关心自己，总以为人生的意义就在于此。

九十年代初，一股改革开放、自主创业、梦想致富的热潮席卷神州大地，如火如荼。尤以南方广东和沿海地带为甚。时值东江工程已处于收尾阶段，局机关也己迁至长沙，东江设分局管理收尾的零星工程。当时，听说东江有的施工处有不安分的管理干部和工人停薪留职去广东惠州打工，因那里房地产正搞得火热，人才需求旺盛。那时家里就我一个人留守东江，妻子病退回了长沙，三个孩子相继参加了工作，分别落户三个城市。经熟人引荐，我也斗胆办了手续，和下面施工处一个干部去了惠州，投身房地产开发的热潮中。 当时惠州房地产开发商云集，我应聘在一个姓陈的老板手下做技朮工作。他在惠州大亚湾荃湾半岛买到一大片地皮，那里临海岸是一条低矮的山脉，他揽的工程通俗地讲就是移山填海，具体做法就是通过定向抛掷爆破，将山体炸出平地，为日后建港口平整场地奠定基础。当陈老板了解到我是从事爆破工程的工程师时，十分满意地说：“太好了，难得找哦“！他安排他的弟弟小陈第二天陪我去工地。

据消息说，在惠州大亚湾荃湾半岛西枝江支流淡水河入海口拟建的惠州港是广东省境内港口，位于珠江三角洲东部，毗邻深圳和香港。建成后，将成为国家一类口岸。我去的工地正是惠州港所处位置的原始地貌。到工地一看，沿海岸耸立的大大小小的山头，全都剃了“光头”，树木早已砍伐殆尽，几乎见不到一点绿色。工地生活条件异常艰苦，临时修建的工棚不费一块砖，一片瓦，全是树木、楠竹和化纤编织布用铁丝捆绑固定合围而成，床铺则是用竹子支撑，上放一块木板，铺张草蓆，没有床垫，硬梆梆的，睡在上面是什么滋味就可想而知了。在这荒山野岭生存遇到的最大问题是没有现成的饮用水源，海水咸的不能喝，唯一解决的办法就是人工挖井，喝地下水。陈老板雇佣的农民施工队的小伙子，个个身強体壮，身手矫健。为解决饮用水，先用挖掘机挖个几米深的坑洞，然后把洞的断面缩小到两平方米左右，人工用铁锹、钢钎再往下掘进，往往要挖到几米深才有细小的地下水渗出。但因地下水储量有限，远远满足不了几十个人的日常饮水需求。记得我在工地时，有时因没水喝，上班去施工现场时随身带个矿泉水瓶，看到哪里有个坑内有水，不管是水清水浊，也要装些回去烧开饮用。工地生活艰苦程度由此可见一斑。

工程开工在即，承包工程的陈老板原是公安局的干部，文化程度不高，他不知道炸山填海究竟该怎样做，只说要挖洞装炸药爆破。洞怎么挖，挖多少条洞，他一窍不通。我详细地把施工方案给他说了，催他联系测绘单位，尽快提供地形图，以供我绘制施工设计图用。说到工作条件，工地是没设办公室的，连张简陋的条桌都没有。无奈之下，只好把床上的草蓆掀开，就在床板上绘制施工设计图，计算洞室爆破装药量。后来实施爆破时，我住的工棚又成了加工起爆体的加工房。不过这工作都是我独自完成的，因为施工队的那些农民工没有经历过培训，这种有风险的技朮活不敢交给他们做，万一出了差错，我怎么担当得起啊！

经过一段时间施工准备，我的炸山爆破施工设计也己完成，将施工图分别发给施工队和联系妥了的测绘单位。工程开工那天，陈老板来工地亲自主持了简短的开工仪式，并燃放鞭炮庆贺。工程开工后，施工队昼夜分两班加紧开掘炸山装填炸药的洞室，我则每天到洞内巡视，发现施工中的问题，及时与作业人员研究落实解决办法。经过两个多月艰苦奋战，移山填海洞室爆破工程所需的全部洞室终于顺利完成了。

移山填海大爆破即将打响，工地呈现一派繁忙景象。几部大卡车从驻地解放军某工兵团仓库将炸药运到工地，施工队的农民工和工地所有管理人员一起上阵，把一箱箱炸药从车上卸下，然后一箱箱扛到洞内，再按各个药室的设计装药量，分别堆放在药室进口。此时刻，我是最忙碌的人了，因为唯独我是兼职专业爆破工，大部分农民工均是第一次参加这样的大爆破施工，我必须一个个药室巡视，指导他们如何装药和安放起爆体。千万不能出差错啊！药室装填并封堵后就剩最后一道工序——布设起爆网路。我领着几个技朮较熟练的农民工和一个专业电工将起爆网路从洞内布设到洞口，然后一起协助电工将输电线路牵扯到一个远离爆破区预先停在一个山坡上的汽车车厢里，电工安妥接通电源的闸刀开关。大爆破全部准备工作就结束了。下午3时整，随着陈老板发出“十、九、八、七……三、二、一、起爆”的口令，我一举将起爆闸刀合上，沉闷几秒钟，传来惊天动地的一声巨响，只见爆破区浓烟滚滚，泥土岩石腾空抛掷，有很大部分岩土落到海岸浅水区。

抚今追昔，心中生出无限感慨，那次移山填海大爆破虽然成功实施了，但飞石较多且有个别飞石落到大海正行驶的一艘船上，造成船只受损，幸亏无人员伤亡。 当时我因家里有事，工程完工后就匆匆走了。后来陈老板是否为损坏的船只作出赔偿也不得而知。为此我心中长久有忐忑不安之感，不知那次爆破是因设计考虑不周全或是施工过程中出了差错，以至出现飞石过多的危险状况。唉，世上难得有十全十美之事，搞建设，做工程，总要付出代价甚至流血牺牲的，诚如过去革命年代，无数仁人志士为了革命成功无私奉献英勇献身一样。追忆曾经的艰苦经历，反思人生旅途中的瑕疵和挫折，也是缓解孤独寂寞的晚年生活的一剂良方。