闲情 物癖

凉月如眉

　　 余有物癖，情不知所起，一往而深，虽则以不役于物自省，终不得脱矣。然向之所欣，俯仰之间，已为陈迹，岂不痛哉!

　　余甚爱美衣，遇怦然动心者，一见如故，明镜前流连，殊为不舍，必为己所有而后快。衣以雅者为胜，不从流俗。色以一为清，错杂斑斓，扰人心目者，非余之衣。得后数日甚爱，几欲日日相见，数月，偶有问，期年之后，不复顾惜。

　　喜木镯、木珠等什物，精研之。材质有别，容色各异。一时废寝忘食，沉溺其中，大者不宜，小亦不当，光华熠熠、精致入微者非吾所求，朴中藏拙，秀中存厚，可对清风，可晤花月者方为珍品。与人气质相随，气息相通，吾赏彼，料彼见余亦如是。既得，欣喜十分，朝夕相随。然今置于匣中，不复问津者久矣。

　　今日见一旗袍，美矣。细粉底儿，鸟栖于枝，花落在窗，几欲囊收。后读几页书，习两笺字，此欲终难消弥。意牵之，心萦之。自是不抵“色诱”，使彼归余衣笥之中，方是心安。试想俯仰之间，或为陈迹，不亦悲夫。

　　何以克欲？何以安心？紫陌红尘之中，如吾之见异思迁者夥矣。熙来攘往之间，谋稻粱，谋广厦，谋华车，谋蜗名蝇利，不免于此。凡此一生，欲得而不可得，乃一痛；得而欲复得，乃一痛；复得之而不惜之为最痛，于是复求欲得之好物，即于此间循环未已。

　　由是观之，庄生或可借以仰望，翩然一蝶明至道：无己，无功，无名。