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p class="ql-block"> 一、运河古道</p><p class="ql-block"> 5月一个晴好的日子,我终于站到了气势恢宏的大江边,开始走上运河古道。</p><p class="ql-block"> 与2020年曾走过的古道一样,沿大运河溜达的念头,也在心中盘恒了20多年了,还是当年CCTV播出《话说运河》就扎下的根儿。这些年来,虽然每年桃花烟雨的春日,我都会在江南运河边的古镇溜达,但并非是以运河古道为主题线路的。而且,大江之北除了扬州外,再往北那一片大平原我都沒去过。运河向北伸展的模样和诸如高邮,淮安,徐州,台儿庄,济宁,聊城等历史名城,我的印象还基本停留在纸页中。</p><p class="ql-block"> 正巧女儿和她的团队,主持并参与了文化部编撰《大运河文化辞典》的研究课题。偶然接触到相关资料,突然冒出了一个想法,如果出行,不能单是沿着运河走走,要玩儿,就要扩大到运河滋润的两岸文化带去。</p><p class="ql-block"> 由此,就着文化个性和地域风情的差异,我开始下手切分行程。长达两千公里的大运河(包括1700公里的京杭大运河和240公里的浙东运河),不费多大力气就被切成了五段:即浙东运河文化带、江南运河文化带、江淮运河文化带、齐鲁运河文化带和燕赵运河文化带。这样的切分,既可以分段出行,行期在一两周内潇洒安排。而且,切分并非割裂,而是在中国东部的这条千年以来人工开凿的大河两岸,找到赏读和行摄的精彩依托。</p><p class="ql-block"> </p> <p class="ql-block"> 大江东去,橙红色的雾霭托起跨江大桥,视野开阔到令人心旷神怡。鉴于时间安排,此次行程锁定在大江之北,即江淮、齐鲁两个运河文化带。12位朋友先乘高铁到南京,再开着两台7座商务车北上。</p><p class="ql-block"> 当然,长途奔波还是先进行短途拉练的好。2021年元旦刚过,一行人就前往了广西南部的靖西、崇左等中越边境一带。那里的高山深谷,飞瀑流云,田园老街及左江的一带碧水、远古岩画等等,失却了几分粗旷而多了几许灵秀,与2020的古道之风虽有几分相似,但毕竟不是古道之选。</p><p class="ql-block"> 本命年再走古道,饶是师嫣已是一头久经风雨的七旬老牛,那种“上穷碧落下黄泉”(碧罗雪山和秦岭傥骆道)的以身犯险也不宜再干。因此确定先在江淮与齐鲁大地行走,即走在中国最大最平坦的黄淮冲积大平原上。江左的红尘深处,是一条可以撒欢跑路的北上坦途。</p><p class="ql-block"> 乃木夫妇、辣椒、黄湖、凤英等一干朋友和携夫人同行的我,放飞的心情也相当晴好!</p> <p class="ql-block"> 只可惜,此时毕竟不是莺飞草长的春日。2021的春天,同样被不歇气的疫情所剝夺,于无奈和焦虑中挨到五月才出门儿。</p><p class="ql-block"> 庆幸江淮运河的一带碧水上,柳条还在飘飞,似乎逮住了春天的尾巴。</p> <p class="ql-block"> 出行前,我阅读了大量资料,这幅中国水系图尤其引起了我的关注。因为它突出了淮河的网状水系,之前的印象是:除了大江大河源头及入海口,没有发现江河的干流也是呈网状的。</p><p class="ql-block"> 但往历史上想想,也很符合逻辑。黄河自南宋起甚至更早,在千百年来多次发生黄夺淮入海的事件。地上“悬河”决堤整个儿夺路而走,沧海横流,倾泄出挟带大量泥沙的黄河水,在相对低洼的东南平原冲成新的河漕并淤塞成湖,改变了淮河入海通道。这绝对是网状水系的成因之一。</p><p class="ql-block"> 如果我们不去理会图中用红线框出那个言必称“中”的地域,只把视线落在东部的华北及江淮大平原上,这幅水系图,至少给我们提供了三个重要信息。</p><p class="ql-block"> 其一,这个网状水系就是大运河之水的“源头”。即人工开凿的大运河是“因势利导”地从淮河众多支流和诸如高邮湖、洪泽湖、微山湖引水成河的。很多河段甚至无需开挖,干脆就借支流河道和湖面通航。</p><p class="ql-block"> 其二,大运河并非是不流动的静水,不要被隋炀帝巡游江南,使秀女用丝绸拉纤龙舟的场景所蒙蔽。不可否认,运河之舟往往是需拉纤航行的,但并不意味着运河水是不流动的。不仅流动,而且整个河段忽南忽北,流向还不那么执着,至少有五处大的“分水岭”或“分水丘”。如津门的南北运河,济宁的南北分水等等。这既有地势起伏的原因,也有运河沟通海河、黄河、淮河、长江、钱塘江五大水系的影响。</p><p class="ql-block"> 其三,图中那个“中”部的红圈内,隋代开凿的大运河曾通达过汴梁,洛邑,乃至长安。运河不少河段走的就是这网状水系中如泗水、汴水之类的淮河支流。但黄水泛滥的不消停,使大运河时断时续。北宋张择端那幅《清明上河图》中汴河上的大船,可能就来自江南运河的商旅。但随后长达数百年战乱,南北对峙和分治,黄河堤防疏于治理,酿出黄夺淮的大灾难,严重淤塞的中原运河不能通航而最终被废弃。直至元代定都大都(北京)后,为南粮北运而重修运河时,开挖会通、通惠两河及重修永济、通济渠,去弯取直,从此大运河撇开了中原而直接北上南下。因此,今天我们看到的京杭大运河,其实是元代的走向。</p><p class="ql-block"><br></p> <p class="ql-block"> 运河之旅的第一站,选择前往安徽滁州。不仅是实现了从爱晚亭到醉翁亭“四大名亭”的连缀,而且似乎也没偏离运河古道的走向。</p><p class="ql-block"> 素有“六朝古都”之称的南京,本是大运河的催生地,也是江南运河和江淮运河链接的节点之一。唐宋时金陵的六合区遇明河乃是大运河很繁忙的一段,是否通往滁州,可否留下遗存?不及细考。但到滁州已明显进入淮河网状水系,与高邮湖有水路相通是肯定的。如今走高速公路,由南京去滁州只有一个小时车程。去滁州,当然是冲着“醉翁亭”去的。</p><p class="ql-block"> 瑯琊山下这座居“四大名亭”之首的醉翁亭,被包裹在一个绿荫环抱的小小院落之中。在有七八个各式小亭的园内偏于一隅,显得十分幽静,完全不是枫林间爱晚亭那般热闹的风格。</p><p class="ql-block"> 亭上有当年苏轼题的匾额,因此,亭后建有二贤堂。二贤之一当然首先是欧阳修。作为“醉翁之意不在酒,而在山水之间”的践行者,我除了他的名篇《醉翁亭记》,却不知道他还写过什么?</p><p class="ql-block"> 二贤之中的另一个人物苏轼则不然,词、赋、书三绝,无人不被其横溢的才华所倾倒。说欧阳修是苏轼恩师,并非说乃翁有“授业、传道、解惑”之恩,而是指知遇,赏识、提携之义。苏轼好像并未来过滁州,当然也从未到达醉翁亭下。两人的交往以至惺惺相惜,高潮却在颖州。那首“插花起舞为公寿,公言百岁如风狂。”就是苏轼头戴花环为欧公吟唱的。以草、楷两书《醉翁亭记》也是在颖州。</p><p class="ql-block"> 这两篇苏体书法名篇,就镂刻在醉翁亭边的墙头的石壁上,记录着“心有灵犀一点通”那种亦师亦友的高尚情谊。</p> <p class="ql-block"> 在滁州稍作停留便直奔扬州,严格地说,扬州才是长江北岸江淮运河的起点。“十年一觉扬州梦”,这十年,我曾三赴扬州,而且都第一时间登上平山堂的九层栖灵塔顶层,来品赏瘦西湖这幅割舍不下的挂轴。</p><p class="ql-block"> 脚下这瘦西湖,的确很“瘦”,说是湖有些牵强。但它本来就不是湖,而是扬州古城的城壕,抑或说是通往古运河的一段河道。雨幕中向下俯瞰,柳色青青水波滟滟,如此展开了关于运河开篇的一则水文章。</p> <p class="ql-block"> 但作为开篇,追溯到大运河开凿时挖的第一锹土,还是这条古邗沟。相传为春秋争霸时吴王夫差为北上攻齐而开挖,迄今已有2500年的历史了。这座邗沟亭,就座落在扬州一条不大起眼的小街上。那里还有一个极少游人的吴王夫差广场,可最出彩的却是两个纤夫于运河边拉纤的生动塑像。</p><p class="ql-block"> 古邗沟北通邵伯湖、高邮湖至淮河,河道几经变迁,今日已面目全非。我们看到的大运河,基本上还是明清时的走向。值得一提的是:邗沟在汉代为运盐还开挖了一条向东而去“横河”,亦称为茱萸沟。自扬州茱萸湾,通往海陵仓(泰州)及磻溪(如皋市)。这条“运盐河”可谓是盐商从此聚集的扬州开始富甲一方的源头。由此可见,既往一东一北的邗沟,由于沟通了淮河长江两大水系,在水利、运输、灌溉上奠定了扬州这座历史名城的基础。</p> <p class="ql-block"> 保留下来的古邗沟河道不宽,只有20来米。但河岸一侧绿草如茵,树影婆娑,倒映在一波碧水中,依然挽留住了春色。</p><p class="ql-block"> 在河边小坐片刻,那片青绿的朦胧中浮起当年的吴越风流人物。感觉因越王勾践献西施于夫差和卧薪尝胆的故事,赢得了很高的同情并作为励志的典范。然而,从灭吴之后逼范蠡出走,杀功臣文种来看,这春秋五霸的最后一霸,也绝非善类!倒是夫差,虽然中了美人计又逼死伍子胥等有一身的毛病,但还留下这么一条古邗沟,成为开创大运河的第一人!</p><p class="ql-block"> 遙问临川先生:千秋功罪,可任评说?</p><p class="ql-block"> </p> <p class="ql-block"> 在飘飞的细雨中,走进不可或缺的瘦西湖。这个同时框住了五亭莲花桥和观音寺白塔的“吹台”小景,十多年前就被人津津乐道地发现并拍摄,不能不带朋友们来这里再拍一幅。</p> <p class="ql-block"> 姜夔词中佳句曰:“二十四桥仍在,波心荡冷月无声”。仍在哪里呢?我来扬州三次,问过此桥犹在何处,却无人知晓。</p><p class="ql-block"> 但寻不到桥,玉人却在!</p><p class="ql-block"> 瞧她那似嗔还笑的神态,无须等那“明月夜”了,何处能寻一管洞箫,便递过去吧!那灵性的诗境便由此齐出!</p><p class="ql-block"><br></p> <p class="ql-block"> 当然,这里也缺对少不了李白,虽不见月,他还是举杯喝上了。</p><p class="ql-block"> 史料记载李白曾六次游扬州,烟花三月送孟浩然往广陵,已是开元十八年,而他第一次来扬州则是在开元十四年,据说在扬州曾逗留半年之久,散金三十万,虽不像后生杜牧那般“放浪于形骸之外”,青楼无名却青史留名,岂能不饮乎?</p> <p class="ql-block"> 扬州本不缺少美酒,在东关街的小巷深处草园花圃间,就埋有这样大瓮的佳酿。虽可能是黄酒,几樽下去让诗仙微醺还是能够做到的。那首《静夜思》就是其第一次“烟花三月”来扬州时写下的乡愁。休说是什么千古名句了,猜想该是夜深人静时,千金散尽的落拓诗人,酒后脱口而出的几句衷肠白话吧?</p><p class="ql-block"> </p> <p class="ql-block"> 今日扬州古运河最美之地,在运河博物馆高塔下的三湾公园一带。不仅视野开阔秀美大气,而且,对运河流向还作出了别样的解读。</p><p class="ql-block"> 原来这运河三湾已不是邗沟等早年的模样了,这里濒临运河往长江入口,南下的淮水水流湍急,行舟艰难,于是复凿成三道水湾,求得水势平缓以利舟揖。</p> <p class="ql-block"> 当然古运河在扬州还有两个很美的重要节点,即瓜洲渡和茱萸湾,前者是长江通运河的入口,后者是运盐“横河”与运河交汇点。都是景色极为秀丽幽静之地。</p><p class="ql-block"> “汴水流,泗水流,流到瓜州古渡头。吴山点点愁。思悠悠,恨悠悠,恨到归时方始休。月明人倚楼。”白居易这首《长相思》,再加上陆游的“楼船夜雪瓜洲渡”,给了始于瓜洲古道的“悠悠”二字极富情怀的诗意定位。</p><p class="ql-block"> 大江南岸的吴山脚下,即是我也曾三次前行的京口(镇江)西津古渡。于渡头隔江相望,江面早无风帆扁舟,只有瓜洲至西津两渡之间的茫茫空寂,让你去品味何为“悠悠“。</p> <p class="ql-block"> 挣脱缠绵离开扬州北上,很快到达邵伯古镇。在大运河上久负盛名的邵伯,倒不是因为那个盛产鱼虾的邵伯湖,而是较完好保存下来的运河码头群。</p> <p class="ql-block"> 事实上,这条乾隆下江南时繁忙的古运河已经废弃,河面早已不能通船且飘浮着大片莲叶,但石阶砌成的大小码头却密布在古运河岸边,其中不少已经被绿萝藤蔓遮蔽。</p><p class="ql-block"> 码头的石阶通往邵伯老街的巷口。走进小巷深处,却不忍打扰孤独的老人伴随小狗的悠静生活,轻轻退回码头,坐在石阶上发呆。</p> <p class="ql-block"> 就在古运河边不远处一座分水闸旁,今日宽阔的大运河上船流如织,还有十多艘铁壳船组成长长的船队驶来。闸楼边一座小小的花园内,有一座静卧的铁牛,不动声色地望着船队北上。</p><p class="ql-block"> 这是瓜洲古渡看到大铁牛后的第二头了。铁牛体型健硕且造型逼真,资料上说是清代为伏波安澜而铸,一共七头。后来我们在洪泽湖边看到了第三头。这些镇水的大铁家伙们在邵伯镇口被今人仿造汇萃召集起来,排列在古运河边的小路旁。造型各异且栩栩如生,不是那种奋蹄前行而是一色稳沉静卧的形象,让人品味出当年淮水入江运河水患的那份凶险。</p> <p class="ql-block"> 从邵伯前往高邮其实也近在咫尺。夜色中,高邮那雄伟又残破的北门城楼,似在诉说历史已经淡出的故事。</p><p class="ql-block"> 高邮的名字很特别,这是全国唯一因邮建城、因邮而名的历史文化名城。据说是秦国灭楚国后,公元前223年秦王嬴政在此筑高台,置邮亭,高邮因此而得名。如今运河边的盂城驿,还能见到复建的秦代邮驿,之前我从未见过如此规模,保存完好的古代驿站。盂城驿馆舍里有一幅明清两代的邮驿图,沿京杭大运河两岸,密布着上百个驿站。这不能不让人想起丝绸古道来。</p><p class="ql-block"> 古道驿站给我们一个所谓“跨文化”的提示,即大多数古道,且不论当年开辟的初衷是相关战争、军事、抑或还是运送荔枝什么的,但它同时也就成为了一条经济文化交流交往的商道。只有商道,才有不同地域不同生活的沟连,才有维系和存在的生机,才可能穿越千年让人们走到今天。</p> <p class="ql-block"> 北门外的城墙下,还有这么一面雕塑墙,沒有去细看纵马迎面而来的将军是何许人物。倒是一侧的一位姑娘傻傻地望着他们沉入故事中,形成了古今呼应的绝佳构图,完全可以作为今日高邮的注释。</p> <p class="ql-block"> 在盂城驿,我还注意到这样一片浮雕,记载着当年意大利人马可波罗走运河来到高邮的游记片断。</p> <p class="ql-block"> 在高邮镇国寺外这一段当代运河,是运河古道最美的河段之一。运河西岸不远处,就是高邮湖湿地。在那个鲜花古松簇拥的《世界文化遗产》石碑前,还有一条淤塞成陆的运河古河道,不高的河堤间,整个河床已经变成了一片绿草地。</p><p class="ql-block"> 走上通往镇国寺的大桥,烟雨笼罩的运河河面上,一艘货船正排浪驶来。不知为什么,今天的运河航道上,我没有见到一艘哪怕是袖珍的游轮或客船,这让我曾试图走水路沿河北上的期盼落空。</p> <p class="ql-block"> 寺中的梵唱飘往运河,一艘艘货轮无声地穿梭而过。不知何处是这些船的停泊地,我甚至无法接触到一个船工,很想听到他们关于运河的诉说,无法想像那种河上视角所看到的一切。</p> <p class="ql-block"> 离开高邮北上,在高速公路上看到“洪泽湖”的路牌,立刻减速驶下。而后沿着一段绿树成荫的湖岸高坝,开往洪泽湖腹地的湿地公园。</p><p class="ql-block"> 洪泽湖与高邮湖一样,也是江淮运河主要的水源地,但比高邮湖大多了,是中国第四大淡水湖。古代曾是浅水的小湖群湿地叫富陵湖。两汉以后称破釜塘,隋称洪泽浦,唐代才始名洪泽湖。</p><p class="ql-block"> 在1128年黄河再次决堤泛滥,滔天之水经泗水在淮阴以下,夺淮河下游河道入海,冲击淮河河道并多处淤塞,原来的小湖湿地终演变为水势浩大的洪泽湖。</p><p class="ql-block"> 形成大湖的洪泽湖并不安份,当上游来水汹涌加之大雨磅礴的时节,水借风势冲决大堤,多次决口溃堤发生大水灾。 一路上,还可以看到巨量的块石堆积在堤下备用。在长堤上有一处周桥大塘遗址公园,是清道光年间洪泽湖大堤受冰凌和风浪冲击溃决而冲成的一个巨型大坑。在那里,有一组林则徐当年督造修堤的雕塑。</p> <p class="ql-block"> 但是,更吸引我的却是高速路边的另一组雕塑。它用抽象的风帆和写实的骏马对比隐喻,其基座大书“南船北马”的点题,很大气也很到位地给悠悠古道一个恰如其分的慨恬。</p> <p class="ql-block"> 这一路可谓是“风雨兼程”,从高邮是细雨飘飞,赶到淮安已经变成大雨。在运河故道河面上,雨滴已经砸出一朵朵小莲花。但雨却往往是赏读拍摄古镇不可或缺的渲染符号。淮安这座历史名城有太多的景点,我们首先选择了去河下古镇。</p><p class="ql-block"> 在古镇的青石板路上晃悠着拍摄,渐渐那雨越下越大,瞅见侧巷有路标指向状元府,赶紧快步躲了进去。进去一看,这座明代府邸了得!不仅大,而且应有尽有一一从各式书房厅堂到玄门军阵,家庙书楼到戏台园林……大门外甚至还有披红挂彩飞骑报喜的一组铜像,把个状元爷的排场玩儿到了极致。</p><p class="ql-block"> 当然,这其中真真假假,只为躲雨已无意去分辨。待寻到园林深处,有这一阁一棚却吸引了我。棚内天圆地方分明又覆盖了楚河汉界的世事如棋;远方的朱阁门扉中却是一位拨弦箜篌妙龄女孩小小的身影。端的应是一梦?</p><p class="ql-block"> 这座状元府乃明嘉靖年间科考一甲第一名沈坤的祖传家宅。府中的魔幻与他的好友,即对过横街那位吴承恩有着莫大干系。《西游记》中的各色神佛妖怪没借到府中来伴读,已经是状元郎的定力和修为了。无论如何,这沈坤后来散尽家财平倭,无论人品担当或审美角度看这世事如棋的表达,还是可黙默驻足品赏一悟的。</p> <p class="ql-block"> 放下淮安众多名人故居,府署馆楼不谈,我以为淮安最美之地,还是那条里运河。</p><p class="ql-block"> 里运河即邗沟故道,据说还可越过吴王夫差,追溯到公元前486年的东周敬王姬匄时期,史上又称漕渠、中渎水,俗名里河。自淮阴南至扬州全长170公里。从170公里拓开到1700公里用了千年,终在隋王朝完成京杭大运河的民族伟业,里运河当得起历史丰碑的地位。</p><p class="ql-block"> 淮安城中这一段里运河,近年来按“起”、“承”、“转”、“和”四大板块构建起运河文化长廊。复建楼亭廊榭、庙宇庭院点缀在运河故道边。我沿河走了一圈,无论哪个视角锁定那一带碧水都美不胜收。</p> <p class="ql-block"> 在狮王府把酒品尝大狮子头佳肴,作为淮安的告别,我们北上前往徐州。从淮安到徐州这段运河称为中运河。当初是从中原沟通黄河与淮河水系,<span style="font-size:18px;">即古之鸿沟,也早在战国时就开挖了。但</span>与黄河借水成河,鸿沟之短命可想而知。到东汉时鸿沟就被泥沙淤塞而废弃了。</p><p class="ql-block"> 徐州乃江淮重镇,相传帝尧时彭祖建大彭氏国,故称彭城,是<span style="font-size:18px;">历史上华夏九州之一,也是</span>江苏最早出现的城邑。</p><p class="ql-block"> 徐州古运河边,遗址众多,诸如戏马台的项羽祠等。但有名汴水泗水交汇之处,却在高楼林立的市中心。感觉运河的主题,还是在窑湾古镇一带展开。</p><p class="ql-block"> </p> <p class="ql-block"> 窑湾古镇也是世界文化遗产点,撇开古镇那小小的城楼,廊桥驿站,酒肆老街,教堂当铺不论,至少可信步到不加修饰的运河河岸上,细品河上长长的船队,渔舟唱晚那样原生态的生活对运河的意义。</p> <p class="ql-block"> 出徐州,实际上已经走出了淮河网状水系,继续向北,即从江淮运河走到了齐鲁运河。</p><p class="ql-block"> 齐鲁运河首先迎接我们的是枣庄的微山湖。枣庄古称兰陵,大名鼎鼎的兰陵王就出自于此处。但对我们这一代人而言,未必知道南北朝时北齐之兰陵王和他的故事,却不能不熟知“西边的太阳快要落山了,微山湖上静悄悄……”。</p><p class="ql-block"> 一拨当年的老知青欢天喜地的寻到微山湖南阳码头,唱着歌儿登上游船驶往湖心的南阳岛。感觉湖面并不宽阔。其实微山湖本身就是很狭长的南北走向,由南阳湖、独山湖、昭阳湖、微山湖四个小湖组成。这段运河似沒有开挖河道,大多利用自然的湖面,构成北接临清卫水南衔徐州泗水那条古会通河的一段。</p><p class="ql-block"><br></p><p class="ql-block"> </p> <p class="ql-block"> 南阳湖在微山湖最南端,湖心小岛上有一个南阳古镇。因为运河从湖上穿岛而过,形成湖中岛,岛中河的奇观。尤其是明清两代,这穿岛而过的古运河上鱼船、酒船、商船,往来相接,造就了南阳古镇檐檣林立的繁荣街市,据称乾隆下江南时也曾慕名在镇上逗留。</p><p class="ql-block"> 如今的南阳镇,还有几分当年的绮丽。</p> <p class="ql-block"> 微山湖港汊纵横,小岛众多,芦苇丛中,确为当年铁道游击队与鬼子周旋的好地方。如今碧绿的湖面上倒映射着彩绘的渔民新居,还是赏心悦目的。</p> <p class="ql-block"> 微山湖不远处就是著名的台儿庄,这个在抗日战争中以惨烈的胜仗闻名的城市,基本上被运河环绕,台儿庄城内,虽有当年几间弹痕累累的老屋,但已经被整修成江南水乡古镇的气派。走出台儿庄城,在近郊还有一处古运河淤塞后形成的湿地,别是一番苍茫的景象。</p><p class="ql-block"> 再往北走,跨过这座运河大桥,就到了运河之脊的济宁了。</p> <p class="ql-block"> 大运河的济宁河段,是一坦平阳之地,实在看不出何故被称为运河之脊而南北分水!这样的运河船闸,在济宁可不止一处。济宁以南,还是淮河水系,而济宁以北,却是黄河干道了。运河没有入齐,却纵贯鲁地全境,故称为鲁运河。是长江以北继里运河、中运河之后的第三段。</p> <p class="ql-block"> 地处黄河下游,几乎没有什么像样的支流,更遑论水系了。于下游的大平原上亲近黄河,我还是第一次。</p><p class="ql-block"> 在济宁附近的阳谷县陶城铺,就有一处可与大河细语交谈之地。陶城铺是山东境内黄河出了名的险工险段,大河突然以90度转弯的河道,似乎都能感受到咆哮的黄河扑面而来,为减少洪水对大堤的冲击,筑成几道分水堤直插河心。端头仅以一个“河”字,很感慨地道尽了九曲黄河的一切。不远处,还有几只黄河燕在上下翻飞作为注释。</p><p class="ql-block"> 那么,运河是怎么跨越黄河的呢?我们沒有寻到类似长江岸边瓜洲渡,西津渡那样的河口,甚至没有打听到运河入黄的任何信息。</p> <p class="ql-block"> 既到了阳谷县,就不能不上景阳冈。寻到林中但见一酒肆,旗幡飘处:上书“三碗不过冈”。顿时想起行者武松来,不由分说,也排开一线大碗来,抄起酒坛就倾。今儿个,师嫣倒看看几大碗下去,能不能进那山林打上一回老虎!抄起一长一短两台相机就闯上冈去。</p><p class="ql-block"> 今天的景阳冈,林子还是密,山神庙和那门口的告示也都还在。待寻到林中,果见一只斑斓大虫卧在那石岩下,只是被关进了铁笼中,一副淡定漠然温顺大猫的模样。也不管刚喝了三大碗酒的几条好汉如何大声咋呼嚷嚷,那只大虫横竖是连眼皮都不抬。分明是说你等大爷大妈的还不够看,不陪你们玩儿。百般无奈之下,只好悻悻而去。</p><p class="ql-block"> 何谓“三杯通大道,一斗合自然”?不知是醉眼昏花还是老眼昏花,反正那林间小路看过去滿地都是思考题!</p> <p class="ql-block"> 当然,水泊梁山也还得上。爬上这黑风口,已经气喘吁吁。好在今日不是雪地夜奔,也无强人剪径。要不,虽说在下如同李逵或李鬼般的膀大腰圆,百十来丈的缓坡就累成这样,如何能抡斧一战?</p> <p class="ql-block"> 终于走到了聊城,齐鲁运河的此次行程在这里要告一段落了。</p><p class="ql-block"> 我知道,从聊城继续北上,还有临清、德州齐鲁运河上的两个重镇没有走完。但是,夫人和朋友们都有些归家心切,急于由鲁往齐,折返南京。想想也行,因为整个儿运河之旅还有燕赵运河沒去,而津门南北的两段运河,听说不少河段都已干涸,来年去走时,就从临清至北京,把这两地的运河水路补进去吧!</p><p class="ql-block"> 聊城古称东昌府,登上城中央的光岳楼一看,从城垣四门到那瓦舍民居,古城保护得如此齐整完好!真没见过也沒想到。</p> <p class="ql-block"> 更没想到的是,聊城还有这么一大片水面,被称为江北水城绝非浪得虚名。不仅古运河绕城而过,而且还有这开阔的东昌湖与古城相伴。在远处那银光闪闪的建筑旁,甚至有一片沙滩,嬉水的孩子小脚踩碎浪花,生生地弄出一派海滩似的风情来。</p><p class="ql-block"> 其实,我很早就知道齐鲁大地有座聊城。还是在三十多年前,发小姜涛于80年代考入了聊城师范攻读研究生,不止一次来信邀我去聊城聊聊。可是那时因为穷,也因为沒有假期竟不能前往。唏嘘往事之痛,是因故人已逝,两个嘴巴不饶人的家伙,终没有缘在这东昌湖畔纵情一聊,可叹逝水如斯,且期来世吧……</p> <p class="ql-block"> 在聊城的山陕会馆,还很意外地见到这四部金龙的运河水神!</p><p class="ql-block"> 在运河古道上一路行来,我的体验是充实而又亲近。在我的一生中,曾远走过世界上几乎所有的大江大河,如尼罗河,亚马逊河,长江,密西西比河,多瑙河,莱茵河,湄公河等等,而且都登船在这些江河上航行,走过了一段水路。而运河古道,我却至今尚未泛舟其上,只是在河岸边信步而行。但强烈地感觉到:这小小的运河才是我的河,才是我的路,才是我熟悉的大千世界。人间烟火气,最抚凡人心,这是不是人们常说的家国情怀呢?</p><p class="ql-block"> 无论如何,运河水神在上,且受行者师嫣一拜!</p> <p class="ql-block"> 三天后,我携夫人登临了泰山。</p><p class="ql-block"> 乘索道上了天街,从天街再逶迤爬山道登上玉皇顶,对一双年逾七旬的老人而言,依旧是那么艰难。难就难在这一生,走过太多艰难的路,双脚的磨损再支撑这样的攀登,非常吃力。但是,我们毕竟登上泰山极顶。</p><p class="ql-block"> “岱宗夫如何?齐鲁青未了”,在玉皇顶上遙望苍茫大地,是看不见运河的。但看不见并不意味着它不存在,我知道,它在望不见的天边静静流淌着。我从运河走来登临泰山特别有意义。高山流水,无论师嫣是多么微不足道,而运河却不会拒绝曾有过一个古道行者,在一途中倾听它今生前世而成为知音。</p> <p class="ql-block"> 二、走西口</p><p class="ql-block"> 十月中旬,如愿以偿地再次出走,第一站选择在咸阳古渡。不是被王维的“渭城朝雨浥轻尘”所打动,而是咱们将从这里顺道北上,哥哥们要去走西口了!</p><p class="ql-block"> 途中,谢老对大伙儿阐释,与其说走西口,不如说走朔方。这个最早见于青铜器上的“朔”,有期盼开始和北方的两重会意,这非常贴切。走朔方的确更有悠悠古道的含义。之所以行程命题为走西口,实在是推不开那一叠又一叠深情而幽怨的故事。而且无人不会哼几句陕北民歌《走西口》,很到位指向了悠悠古道行走的生活意蕴。</p><p class="ql-block"> 说它是古道,黄土为证,应当沒有疑义。有疑问的倒是,走西口的古道并非一条,为谋生从晋北,陕北,陇东往河套而去的道路,都是所谓“走西口”。这应证了“世界上本沒有路,走的人多了也就成了路”那样的真理。何况,历史上北方游牧民族南下侵扰中原和中原兵马北上御敌,也驰骋在指向朔方的多条路上。</p><p class="ql-block"> 因此,疫情之年“走西口”竟成为人心所向,尚未振臂一呼,便涌来20余位朋友。显然自驾是不可能了,谢老推荐了成都非常能干的张海姐姐,组团于咸阳聚集,开始了走西口的行程。</p> <p class="ql-block"> 从咸阳北上西口,不能不捎上乾陵。</p><p class="ql-block"><span style="font-size:18px;"> 乾陵为唐高宗李治和武则天的合葬墓,被称为</span>历代皇陵之冠。乾陵那宽阔的神道及两旁的石人石马队列,以一种前无古人后无来者的雄伟气势,给悠悠古道展开了不能不去感受的历史呼唤。</p> <p class="ql-block"> 在汉唐盛世,这条古道上熙熙攘攘的人群中,不乏这样赤膊上阵的胡人。并沒有露出六块腹肌,看上去,这家伙是不动干戈只图开心。这些乾陵博物馆丝路古道的三彩陶俑,在提醒我们北上行旅的初衷:也就寻个开心罢了。</p> <p class="ql-block"> 乾陵周边,还有扎堆的陵墓,诸如章怀太子墓,永泰公主墓等等。墓室中残存不少写实的壁画,而在穹顶上,多半绘有红日中一身漆黑的“金乌”。这只看上去像乌鸦的黑鸟,乃是中国古代神话传说中<span style="font-size:18px;">驾驭日车的</span>神鸟。原为两足,在<span style="font-size:18px;">马王堆汉墓出土的帛画中就看到过二足金乌。但既为神乌,岂能混同于不祥的乌鸦。于是</span>西汉后期演变为三足,加上了一只脚以资区别,称为“踆乌”而居于日中。</p><p class="ql-block"> 之前,我还沒注意过乌鸦竟多出了一腿,想想走上古道,观察细致再细致些必有收获。</p> <p class="ql-block"> 再往北行就来到彬县。彬县是个西周时的古城,原名豳县。几经更名到了唐代取其谐音为邠州,直至1964年干脆改为彬州。谢老在车上趣谈三千年同义异字的趣闻,惹出一车人的一阵欢笑。</p><p class="ql-block"> 但是,滿怀兴致的朋友们下车时却傻了,因为我们要去的世界文化遗产大佛寺石窟大门紧闭,从侧门一看,才知前些日子那史无前例的大雨,不仅在郑州酿成淹死多人的大惨剧,而且也波及到这里一一依山石窟前被冲下来的泥石流厚厚的淤泥,毁了大佛寺中的路。几经交涉,连开一下大门在门外望望也不被允许。</p><p class="ql-block"> 好在大伙儿很快从极度失望中解脱,进城来到开元寺塔广场。在广场上突然发现有一座范仲淹坐像,急读碑文才知,原来庆历五年,也就是范公还沒来得及写下千古名篇《岳阳楼记》,就被朝廷委派到这里来任安抚使了。</p><p class="ql-block"> 在模糊的记忆中,记得那个长得像容嬷嬷的初中语文老师说,范公与包公同朝。回酒店一查,果然!而且范公还就是邠州人氏呢,他的忧与乐,不能说与镇守家乡的边关沒有关系。</p> <p class="ql-block"> 在邠州借宿一夜,品尝了“豳风味道”,第二天抖擞精神北上泾川。到泾川就已经走出关中,进入了陇东平凉地界。</p><p class="ql-block"> 泾川虽从西戎起也是古城,但几经搬迁,我们看到的已是新城,连同那个隋代所建的大云寺,都是搬迁到泾川新城城郊后重建的。</p><p class="ql-block"> 大云寺规模宏大,格局严整,最有名的是阿育王舍利塔和收藏的武则天书写的《大云经》。这部《大云经》新唐书云伪经,而王国维却据大英博物馆敦煌藏本称重译,我等立身于三界外,真伪难辨,只顾品赏寺中以这位最早女性主义者为题材的壁画和藏品,算是洗去了一途的风尘。</p> <p class="ql-block"> 听说大云寺前山山顶去王母宫的公路也被大雨冲毁,我们在泾川沒有停留便直奔庆阳。</p><p class="ql-block"> 在两年前走丝路古道时,在遍访马蹄寺石窟,天梯山石窟,炳灵寺石窟,须弥山石窟和麦积山等石窟的旅程中,就风闻了陇东的大佛寺石窟和庆阳北山石窟,非常向往。因为我以为这些山壁上的窟窿眼儿里,可以发现并感受到千年以来,藏有太多太精彩的艺术形象与故事。说它们是悠悠古道上一座座不可替代的博物馆,抑或是思想史艺术史的图书馆,或者干脆是审美求得般若的学堂与书院都不过份。为此,走西口行程中安排上庆阳北山寺石窟,我是非常期待的。</p><p class="ql-block"> 尤其是在寺前看到大门檐下一龙两凤之间很别致加入了一对白象,期待更甚。</p> <p class="ql-block"> 但是,走进北山寺面对石窟群,我却有些失望。</p><p class="ql-block"> 这个建于北魏的石窟,风化侵蚀或破坏得非常严重,很多佛像菩萨及侍女形态还在,却残破得面目全非,连石窟洞内的造像完好的都不多。不拿隋唐时代的石窟相比较,而是以同时代的天梯山,须弥山和大同云冈等石窟一比,感觉此地的石窟似乎遭遇过什么浩劫。</p> <p class="ql-block"> 倒是不远处依原址复建的北山石窟驿站,还多少展现出当年的辉煌。</p><p class="ql-block"> 从咸阳到庆阳,应当说,我对途中邠州,泾川以及一个山沟里的黑老锅冰窟,都是非常陌生的。但我知道,走的这段还是丝路古道的北线。而庆阳作为要冲,镇守着中原王朝的北部边境。再往北到环县,那就是真走上朔方古道了。</p><p class="ql-block"> 地处唐代北地郡的环县,历史上是北方众多游牧民族和戍边汉人杂居之地,战事频发。于庆阳似乎都能听到风里传来杀伐的号角之声。</p> <p class="ql-block"> 环县的东老爷山,在这条古道上是绝对不容错过的地方。它位于陕甘宁“鸡鸣三省”之地,是再标准不过的“陕甘宁边区”。东老爷山是一座道教名山,不仅有从轩辕黄帝升天到毛泽东、周恩来等率红军长征数千年的故事堆积,而且以现存的元代壁画,精美的明代建筑悄悄地排列在道教众多洞天福地之后,不动声色地悄悄美着。</p><p class="ql-block"> 东老爷山离环县县城有近一百多公里之遙,一路上大巴小心翼翼行驶在黄土高原的沟壑中。近些年来,全球气候变化使这个半干旱地区降雨骤增,加之持续不断的植树造林,使黄土高原变绿了。而且一途中,还不时闪过一片片陕北长庆油田的“采油树”,使漫长的旅程并不单调。只有到达东老爷山的那几座山峦,才看到滿山覆盖着原生态的森林和灌木丛。时值金秋,脚下是一片又一片红黄彩林,托起“天上宫阙”,一行人都被震撼到了!</p> <p class="ql-block"> 山巅重修的三清殿非常精致,高大的神龛上“老子一气化三清”的大神主角和边墙上数以百计的神仙人物,极具震摄心魂的气势。</p> <p class="ql-block"> 在山头众多的道观建筑群中,仅有两座小小的佛教殿。在那殿内方寸之间寻到了元代的壁画。尤其是观音殿的这幅,画的是《西游记》中的师徒四人。悟空,二师兄及沙僧都沒戴僧帽,而唐僧玄奘却戴上了元代标志性的“香炉帽”。我在黑暗中用手机照明加高达3200的ISO拍摄,才拍到了这幅宝贵的画面。</p> <p class="ql-block"> 然而,最让我自己滿意的拍摄,却是这幅李白“半壁见海日,空中闻天鸡”名句的写照。我早就注意到那些道观的屋脊和飞檐造型不同凡响。尤其是似凤似鸡的飞檐正好衬托在蓝天的背景中。一直等到日头西斜,选了一个合适的视角才逮住它。</p> <p class="ql-block"> 接着再向北走,就到了定边。对我而言,定边、镇边这些边陲之地,印象中不仅陌生,而且遙远,远到天涯。</p><p class="ql-block"> “长城外,古道边,芳草碧连天”。来到定边城外的五里墩,现存的明代长城遗址只剩下一排土丘耸立在荒草丛中,偶见黄土残垣上还留有几块城砖。一派“长城哭崩后,寂绝至如今”的荒凉落寂。但这样的场景好像跟大伙儿印象中的古长城相吻合,一群人兴高彩烈地爬上土堆留影。</p><p class="ql-block"> 从残墙豁口的小道向北走几步,该就是塞外了吧?这算是走西口吗?</p><p class="ql-block"> 说不是,因为西口指的是晋北右玉的杀虎口,离这儿还远着呢;说是也对,因为历史上皇天厚土的陕北十年九旱,为了生存到塞外打短工的汉子们,绝不会舍近求远溜达到几百公里外的晋北去塞外。因此,不是“天涯何处无芳草”,而是天涯何处无西口!这个曾让人望眼欲穿的残破长城以南,有比晋北有更多的“妹妹把泪流”啊!</p> <p class="ql-block"> 从定边到靖边,是真正行走在朔方古道上了。在途中一个小到不能再小的饭铺午餐时,据谢老的提议,临时把前方的一个古镇改为去统万城。</p><p class="ql-block"> 统万城建城已经有<span style="font-size:18px;">1600年历史,是</span>东晋时南匈奴贵族赫连勃勃建立的大夏国都城。由于采用白色粘土蒸煮后夯成城垣,通体白色,此地的百姓称为“白城子”。很多年前我从新浪驴坛上就听说过,但差不多已经淡忘了。</p><p class="ql-block"> 白色的城池我从来沒有见过,而且它还是在中国北方纵横上千年的匈奴留下的唯一一座都城遗址,这个节点在行走古道时岂容错过。谢老的提议获得了一致的赞同。</p><p class="ql-block"> 长城外细雨霏霏极为罕见,更罕见的是雨幕中兀然凸现的那高大的白城遗址,与五里墩的夯土长城比较,尽管时间更为久远,但城垛墙面却完好得多。荒野上散落红黄秋林中的一座座外城城垛,从沙尘中挖掘出的内城、皇城城垣,居然在暮色中呈现出别样苍茫的诗情画意。</p><p class="ql-block"> 建统万城的这个赫连是凶悍的匈奴人玩儿到尾声的悲情代表。他抛弃了游牧民族抢了就跑,敌进我退的祖传章法,楞要建城建国,谓之“统一万方”。结果看上去坚不可摧的城池被鲜卑人须臾攻破,使这个曾经让中原王朝谈之色变的匈奴民族就此消亡。这或许不能说是历史的悲剧,却是世事苍桑一个让人深思的疤痕印记。</p> <p class="ql-block"> 车过榆林,在古城中溜达片刻,就打算去瞅瞅大有名气的边关长城,但却在景区门口被拦住:48小时的核酸检测报告呢?那一刻,疫情年代的威杀之感一下又回来了。</p><p class="ql-block"> 看来,不做核酸,古道之行就此路不通了。只好寻到榆林最好的第二人民医院,排队去检测。作为补偿,意外地在对过面馆里吃到了陕北最好的羊肉面!</p><p class="ql-block"> 此例一开,我们的核酸检测之旅也开始了。还是赶紧去绥德吧!</p> <p class="ql-block"> 印象中,人们熟知“绥德的汉子”,少有人知道绥德还是个古城。将“可怜无定河边骨,犹是春闺梦里人”与绥德相联系。</p><p class="ql-block"> 但绥德的确是“秦汉名邦”的古城。历史上秦太子扶苏、大将蒙恬,汉代名将李广都曾在这里戍边;昭君出塞、文姬归汉也是走的这条路,而且还是抗金名将韩世忠的故乡。</p><p class="ql-block"> 绥德现存的历史文化遗存中,份量最重的就是这座秦扶苏公子墓。扶苏乃秦王赢政的长子,因对“焚书坑儒”等提出异意,被秦始皇贬到绥德来,与蒙恬一起修“直道”戌边,后被二子胡亥合谋赵高等人逼其自杀身亡葬于此地。</p><p class="ql-block"> 扶苏公子素有贤名,他的墓园在绥德老城的疏蜀山顶,四周是低矮的城垣围住,风化的石人石马也不知是何朝所遗,高大的铜像南望咸阳,不明白扶苏哥儿还能望见什么?</p> <p class="ql-block"> 绥德的石雕也久负盛名,城边依山建起了一座石狮园,园中大小石狮恐数以百计,其石狮之巨大,之精美生动,敢称为“天下第一狮”是名至实归。</p> <p class="ql-block"> 绥德是陕北黃土高原腹地,道路两旁的秋之山色与春之运河的风光是截然不同的两种格调。如果说运河是水墨或水彩那般飘逸清秀,那么黄土高原则更象油画或版画那样粗旷浓烈。</p><p class="ql-block"> 这方水土,不仅造就了威风凛凛的绥德汉子,也陶冶出诸如信天游、秧歌、锁呐、剪纸等那样的文化个性来。</p> <p class="ql-block"> 但是,我在陕北古道上晃悠时,即使时时专注,也沒发现一例这样的“白羊肚手巾”和老羊皮背心。当然,姑娘和婆姨们的大乌黑辫子和柳条筐更早就沒了,连<span style="font-size:18px;">毛驴们也不见踪影。</span>可以很忧伤地认定,它们已经消失了,而且一去不复返了。</p><p class="ql-block"> 事实上,在绥德城中和乡间,我也几乎沒看到哪怕一个陕北后生,哥哥们是走了西口?抑或是南口?只剩下些膀大腰圆憨头憨脑的我“辈”中人蹲在老槐树下。在一个村头遇一群老汉,很想“拉个话话”一问,你们的“白羊肚手巾三道道蓝”呢?</p><p class="ql-block"> 交流的只有木然的眼神,问答皆无声相对。</p> <p class="ql-block"> 但是,偏僻的黄土沟壑瘩梁深处,窑洞和这样原生态的村落还悄悄地美着。我们驱车几十公里,寻到一个叫党家村的窑洞群落,还是很质朴地依恋在黄土粱上。</p> <p class="ql-block"> 走进一个有三孔窑洞的小院,大妈迎声而起,端来一簸盖的大红枣儿。那一刻,我才感觉到我回到了印象中的陕北,回到了血脉相连的黄土高坡。</p> <p class="ql-block"> 从绥德往黄河边走,就到了佳县。这个“佳”原为兼葭的“葭”,后来也是图省事给改了。</p><p class="ql-block"> 到达佳县已经是日落时分,导游和朋友们坚持要上白云山。山顶的白云观始建于明万历年间,是陕甘宁边区一带规模最大保存最好的道观。到了山顶天色已暗,于暮色中匆匆拍了些纪录图片,包括这幅琉璃九龙壁。至此,我见过四座九龙壁了,前三座分别在山西大同,北京北海,宝鸡蟠溪。明代的帝王们是寓“一龙九子”,还是别的,弄不清他们的心思。</p> <p class="ql-block"> 其实,佳县真正吸引我的还是黄河边的这座香炉寺。从第一次看到香炉寺的图片已经过去20多年了,那时,图片上还沒有它身后那座高高的黄河高速公路大桥。</p><p class="ql-block"> 香炉寺惊绝之处在于,黄河岸边一块凌空巨石傲然托起袖珍小巧的圣母殿,形似高足香炉而得名,也是明代古寺。毛泽东当年东渡黄河也曾来过这里,走上那座同样袖珍小桥在圣母殿前眺望黄河。</p> <p class="ql-block"> 在香炉寺回望峰上城垣,竟是如此的高耸突兀。小城雄关四个大字,一下跳到心头。</p> <p class="ql-block"> 当然,于高高的城垛边眺望九曲黄河,别有一番难以言状的宏大气势。</p> <p class="ql-block"> 于是,我坚持去了白云山下的黄河古渡。昨日车行路过时,就瞅见了黄河岸边这一大片芦苇。“蒹葭苍苍,白露为霜。所谓伊人,在水一方”,姑且就搁在葭县这里吧!</p><p class="ql-block"> 黄水夕阳,芦荻搖曳,伙伴们玩儿得非常开心。尤其是王一川老师,那个沐川才子牵着他的明州伊人,从芦苇丛中的黄河滩头发力飞奔,大步飞跑得就像两个少年,彼时谁能想到这是北大艺术学院院长、长江学者的博导先生?</p> <p class="ql-block"> 过了黄河进入山西,紧赶慢赶前往偏关。听说山西那边疫情防控严格,不得不在佳县又做了一次核酸检测。可佳县县医院不知是护士水平差,还是下了狠手,用劲捅向鼻孔深处还在那儿捣腾,连斗哥都被捅得哇哇惨叫,大妈大姐们几乎晕倒。这番受罪,就为赢得两天内不被拒之景区门外。一口气缓过来后我问自己,这是自作自受?活该?</p><p class="ql-block"> 山西这边仍然是黄土高原的风貌,可以望到前些日子那场大雨,在这儿也引起滑坡,阻断了窑洞人家外出的道路。</p> <p class="ql-block"> 赶到偏关已经是傍晚,蓝天下重建的偏关敌楼显得非常华丽宏伟。偏关又叫偏头关,如何偏了头不得而知。只知其与宁武关、雁门关合称中华三关,是明代长城内三关之首,被誉为“三晋之屏藩”、“晋北之锁钥”。小时候听《杨家将》戏文中唱的“和儿郎镇守偏关”就是这里。</p> <p class="ql-block"> 但是,滿天流云飘处,这位骑马将军可不是杨家将!而是明代守偏关的一个黙默无闻的真实人物:兵部尚书万世德,尽管他同样也曾浴血奋战于沙场。 </p><p class="ql-block"> 在中国文学史上,唐代有一种被才华横溢的诗篇盖得连气儿都没有了的文学形态叫传奇。何谓传奇?传奇有哪些名篇故事?很多学中文的都不一定可数家珍。但是,宋代却不叫传奇了,叫话本。话本比传奇更传奇!譬如深入人心的杨家将的故事。</p><p class="ql-block"> 然而,在偏关还寻不到他们的身影。杨家一门忠烈只能在雁门关关城外的广场上才能见到。令人不解的是:那个队列居然忽略了赫赫有名的杨门女将,从百岁挂帅的佘太君,大破天门阵的穆桂英到八姐九妹直至烧火丫头杨排风都不见踪影!谁这么在那广场上排兵布阵的?!不被古今女豪们啐上几口才怪呢!</p><p class="ql-block"> </p> <p class="ql-block"> 黄河给偏关带来别样的美,可去走走的地方很多,基本上沿黄河岸一字排开。最出名的当数这个老牛湾。</p><p class="ql-block"> 老牛湾是黃河自河套入晋的第一湾,或者是一个在黄河怀抱中拥有烽火台城垛和一排排窑洞的小村落。登上窑洞顶远眺,就可以收获这样一幅画。甚至还可走进画中,在那些古朴的窑洞小院里靠着大石碾子摆pose留影。</p> <p class="ql-block"> 由于偏关黃河下游建有万家寨水利枢纽大垻,黄河在这儿不仅宛如平湖,而且以一带碧水一唱三叹,形成了老牛湾、乾坤湾、关河口等S形河道。远望乾坤湾那一平如镜河面上的飞舟,敢问:那还是黄河吗?</p> <p class="ql-block"> 这一带河岸边,还有不少古渡。最负盛名的寺沟古渡。但我最喜欢的还是关河口古渡。因为可以在公路边俯瞰赢得上帝视角。水边的关河口古村、山头上的烽火台,尤其是黄水与碧水交汇的大场景,望下去一览无余,摄人心魄。这可不是黄河岸边哪儿都能寻找到的视角。</p> <p class="ql-block"> 沿河边的通往桦林堡要塞的一号景观大道旁,这样的烽火台比比皆是。我没有见到城墙连接的长城,河岸荒野中只有这样的烽燧。</p><p class="ql-block"> 到达桦林堡看墙头资料才明白,作为边陲虽有黄河天堑,冬季河面结冰后,胡人还是可能踏冰渡河偷袭。因此广筑烽火台,发现敌情后举火为号彼此呼应,再从屯兵的桦林堡等调兵御敌。</p> <p class="ql-block"> 从偏关再向北往内蒙走。老天!终于,终于千里跋涉走到了遙远的西口,即万里长城上的杀虎口!这处关隘原名杀胡口,与燕山之北的张家口,是扼守着胡人南下侵袭骚扰的两处要冲。“但使龙城飞将在,不教胡马度阴山”,从此口出得长城,就衔接上了通往漠北的阴山古道。正是北朝叙事诗《木兰辞》中“旦辞黄河去,暮至黑山头”花木兰走的那条古道,《<span style="font-size:18px;">木兰辞》以分镜头剧本的诗句,用“不闻”“但闻”的排比句式,写了不少阴山古道的景色。</span></p><p class="ql-block"> 但是,走西口却只有歌谣而沒有诗,故事也沒有那么久远,也就在百年左右。在自生自灭的民间,有多少哥哥从这里出关走塞外,我很质疑。事实上,在偏关至雁门关所谓“内三关”之北,更多时候是匈奴、鲜卑、柔然,突厥等强悍胡人的天下,外长城大多处于人烟稀少的荒野上,其浩大的守护维修让中原朝庭不堪重负。因此,很多地方的长城在明代之前就坍塌残缺了。千百年来,越往西长城越垮得不成样子,有的地方连土坯都消失了。换句话说,西口本是无形的存在,哥哥们无须来到这儿,顺便抄一近路北上河套打工挣钱,就是走西口啊!</p><p class="ql-block"> 画面上这处荒丘,就是当年杀胡口败落的关城遗址。今日在山西往内蒙的109国道上,又重修了一座杀虎口关城。2021年10月24日的新关城下,可以看到五六个哥哥排成一行作势要走,七八个妹妹死活揪住不放。悠悠古道沒有哭声,倒是笑声闹成一片。这是团队的朋友们在此行目的地的“西口”一次历史性的形象追溯,估计重修的关城下也只发生过这一次,前无古人后无来者。所有的哥哥都明白,时至今日,若妹妹们没发话,别说出塞,谁敢迈一步试试?</p> <p class="ql-block"> 接下来,去了右玉的右卫城池之后,三十二长城遗址也不想去了,决定干脆赶往朔州,去那个崇福寺看看。这样,我们不得不在右玉做此行第三次核酸检测了。否则在崇福寺将摸不到庙门。</p><p class="ql-block"> 朔州是否属当年的幽云十六州,已经记不起来了,但崇福寺却是唐代始建的名刹。现存的华彩主要是弥陀殿中元代佛像雕塑和壁画。尤其是黑暗中大殿两壁工笔彩绘的佛与菩萨,其神态的庄严、亲切与大气,达到了很高的艺术水平。</p> <p class="ql-block"> 同样是元代留存的大小佛像雕塑,也保存得非常完好。朔州也是古代兵家的杀伐之地,能留存至今实属不易。</p> <p class="ql-block"> 从朔州开始了往南的行程,即从古道南归,到了代县。</p><p class="ql-block"> 代县当然也是个古城,古属晋、赵,后归并州和忻州。到代县不可不去的有广武旧城,当然还有名震天下的雁门关。</p><p class="ql-block"> 广武旧城在雁门关外,是中国历史上中原汉民族与北方游牧民族反复发生拉锯战的要冲城池。这里汉逐匈奴,唐御突厥,宋抗契丹,明战瓦刺,发生大小战役竟达4700余次,即平均每年这里都至少要胡汉碰撞打上两战,为兵家必争之地。“醉卧沙场君莫笑,古来征战几人回”,宁武城外,就是古代称谓的“沙场”之一。</p><p class="ql-block"> 赶到广武旧城,边摄边走,赶到西门,正是日头西斜。瞅见驴车进了城门洞,手忙脚乱抓拍到了很有古韵的画面,不禁大喜。</p> <p class="ql-block"> 登上西门城楼,殷红的落日正缓缓地穿云而过,染红了天穹和远处的小树林。一道小小的车马道穿过林子,不知通往何处。</p><p class="ql-block"> 我非常明白,我的走西口,或者是走朔方古道到这里已接近尾声。往南越过雁门关后,已经不是这条古道了。而且疫情又呈扩散趋势。听说南边的壶口瀑布,平遙古城等,又开始封城了。看来走到太原,得考虑回家了。</p><p class="ql-block"> 但是,在疫情肆虐的第二年,我能走上运河和朔方两条古道,使我多年缺失的古道之旅摄接近完成,依旧心怀感恩而踌躇满志。因为我还能背负沉重的摄影包,至少以纵横之态行走在山水之间,这样的晚晴夕阳,可以说此生无憾了。</p> <p class="ql-block"> 北上走西口最后的乐章,隨风飘散在雁门关长城蜿蜒的山头,再一次以登高远眺去望未来的岁月和悠悠古道。无疑,我还将在大好河山中走下去。也就是说,从2020至2022的三年里,我必须完成我的古道之旅。</p> <p class="ql-block"> 三、湘桂古道</p><p class="ql-block"> 完全沒有想到,感恩节前,一起走过西口的杜哥,热情地邀请我带他们前往广西贺州,桂林采风拍摄!让我一下子想起谢老的嘱托:还要去走走湘桂古道呢。</p><p class="ql-block"> 其实,湘桂古道,这些年来,我不止走过一次。古道的起点,就是永州城边潇水上的这座浮桥。记忆中,这样长长的跨江浮桥当今有两处,另一组在江西赣州古城墙外的赣江上。</p> <p class="ql-block"> 由湘入桂的古道有两条,其一是湘西的黔阳古城,南下走洪江,会同,靖州,通道到达桂北的三江,龙胜穿五岭山脉之一的越城岭到达桂林。其二是自永州古城南下,走双牌越过五岭山脉最高的都庞岭,经道县,江永到达广西的贺州。东西两线古道的青山碧水都极美,但通常人们所指的湘桂古道是指东线,即从永州至贺州。</p><p class="ql-block"> 都庞岭下,是原住民瑶族世代繁衍生息之地之一。远古九黎的瑤族是一个支系众多的民族,譬如散布在南方各省大山里的花瑶,过山瑤,平地瑶,茶山瑶,盘瑶等等,因而瑶王们也不止一个。在江永就有这样一个世外桃源般的千家峒,相传是最古老的瑶王居住的地方,在元代蒙古人南侵战乱袭扰时,他曾以九节牛角赠与族人,分散向远方迁徙,形成了多姿多彩的瑶族群落。</p><p class="ql-block"> 湘桂古道就穿越在瑤族聚居区。</p> <p class="ql-block"> 近半个世纪以来,湘桂古道一度相当沉寂。我可能是这条古道最早的旅摄者。</p><p class="ql-block"> 因为江永是湖南最早的知识青年的下放地,在知青朋友的引导下二十多年前我就走上了这条古道。曾以“江永三千色”(瑤王千家峒,千年古村上甘棠,千年女书浦尾岛)为题,在国内知名旅游期刊或摄影期刊上发表了大量图文。地方政府也多次邀我前往采风,以助振兴旅游的宣传。</p><p class="ql-block"> 时至今日,江永已成为湘南的一大旅游热点。</p> <p class="ql-block"> 那时,这条古道的历史遗存相当多,像这样孤单遗落在稻田中的古戏台,残缺了半拉的文昌阁,道旁荒草中的驿亭等。不知今日它们还在不在?</p> <p class="ql-block"> 尤其是像这样戏台和祠堂的乡间璧画,或许就因为悄无声息地在民间,而不在寺院和殿堂之上,显得弥足珍贵。仅管鲤鱼跃龙门之类只是百姓度日的喜庆题材,但绝非“下里巴人”之作。那种丰富而生动的想像力和艺术表现,真的让我一看到就傻在粉壁前发呆。</p> <p class="ql-block"> 这次重走故道已过立冬,但当年盛夏田野那种青绿还在途中。我们决定先走高速公路奔向贺州的黄姚古镇,然后从南至北再走一次湘桂古道。</p> <p class="ql-block"> 清晨,橙红色的氤氲雾气笼罩着黄姚古镇外的山谷,青山依旧,小河依旧,连鸟鸣都依旧,让人倍感亲切。</p> <p class="ql-block"> 古镇中心那座小石桥上,当年的水牛和老汉沒有了。成为旅游热点后,两个女孩能坐在桥头促膝谈心已经非常难得。这是因为起了个大早,连洗衣的大嫂们都还没来到溪边呢。</p><p class="ql-block"> 这种似曾相识故地重游的场景,有一种怀旧?还是乡愁?或者是物是人非的触动?反正不由分说,黄姚那首诗已经换了话语而成为新诗了。</p> <p class="ql-block"> 从黄姚沿古道北上恭城。恭城的文庙、武庙和周渭祠并称恭城三庙。都值得一看。</p> <p class="ql-block"> 恭城周渭祠是为死后封王的明代御史周渭而建的祠堂,说是国内最大历史廉政文化遗址。实际上,园内还建有规模宏大的瑶王祠和很多精美的艺术石刻。我感兴趣的大门口这幅乾坤石刻。它取抽象或意象雕成,似旋转的宇宙星系蕴含着二元世界的变化与融合。挖掘出两极本身的动感和动态,不再刻划凝固的静。比之前我见过的阴阳八卦所谓太极更富哲理的深邃。</p><p class="ql-block"> 恭城也是瑶族自治县,而且也是南方首屈一指的柿乡。我们去的时候,正值柿子收获的季节。滿山遍野的大红柿子铺天盖地,着实吓了我一跳。</p> <p class="ql-block"> 从恭城走古道(现为国道公路)去阳朔兴坪非常近。20年前,我每年春天几乎必去兴坪,人说“桂林山水甲天下,阳朔山水甲桂林”,那么,不妨加一句“兴坪山水甲阳朔”。在这个“三甲”之地,才能真正领略到“山如碧玉簪,江似青罗带”的漓江之美。</p><p class="ql-block"> 到了这座骆驼峰下,兴坪就不远了。</p> <p class="ql-block"> 当然,兴坪之美,还是这条清清的漓江,可谓处处皆可入画。那些年,我曾和乃木乘竹筏和徒步从杨堤沿江走到兴坪,饱览了漓江最美的一段。</p> <p class="ql-block"> 从兴坪去阳朔县城也不远,在阳朔西街,尤其是县府和悲鸿纪念馆那一带,漓江的画境还在更迭变換。</p> <p class="ql-block"> 在兴坪也可弃车登舟,乘船沿江而下到阳朔。有一年,我和谢老就曾带了几个学生走过这条水路。</p> <p class="ql-block"> 阳朔的遇龙河,也有“三甲”的魅力。</p> <p class="ql-block"> 登高俯瞰,静静品赏中国风格中国气派的写意山河,更是这条漓江边古道不能舍弃的内容。</p><p class="ql-block"> 在阳朔境内有两处可登高饱览的山巅:即兴坪镇边的老寨山和黄布滩旁的相公山。前者视野更加开阔大气,山巅上可环顾四野,尤其是在雨后初晴的云雾升腾中宛如仙境;后者只有一个方向的纵深,在清晨和傍晚的光幕中,座座秀峰同样可以使人美晕。</p> <p class="ql-block"> 其实,湘桂古道上的阳朔,有时候我感觉它几乎集合了整个世界的大美画意。像清晨银杏之乡海洋镇客栈的窗外一瞥,也是一幅画啊!</p> <p class="ql-block"> 即使在乡间旷野里这样的一方小寺明心寺,也藏有如此大千气象!在压缩感极强的窄小空间里,从弥勒,三世佛,观音菩萨乃至济公和尚的金身塑像一样不缺,且都精美庄严地映衬在斑驳的粉墙上。</p> <p class="ql-block"> 由阳朔返回永州,走高速公路仅仅三小时车程。“驿寄梅花,鱼传尺素……为谁流下潇湘去”,到底不舍那清清的潇水,返永州时寻到渡船,去了潇水之上的萍洲书院。杆杆修竹曲径通幽,正是读书的好地方。</p><p class="ql-block"> 三湘弟子的好读书,从宋代起的众多书院可见一斑:爱晚亭下的岳麓书院,衡阳湘江泊岸的石鼓书院,汝城周敦宜的濂溪书院等等,那一个不是声名显赫?这座萍洲书院2020年走湘粤古道时就曾想去,但疫情期间却封航而不得前往。沒想到此次重走湘桂古道遂了心愿。</p><p class="ql-block"> </p> <p class="ql-block"> 从潇水上望过去,萍洲书院不事张扬地掩映在古树丛中。江风拂过,碧浪轻波,我扶着船舷回想我的2021:这一年,继2020走完艰难的四条古道之后,又补齐了值得欣慰的其他三条。细想想,除了太行八径,川滇直道外,还有中原的应天书院,嵩阳书院该去看看了。因此,可以对2022抱有古道行走收官的期待。</p><p class="ql-block"> 那么,2022,这该死的疫情不会再剝夺我行走悠悠古道的春天了吧?但无论如何,我可以确认的是:即使大疫之年延续,也拦不住走上古道的脚步,若是山河无恙,就不会不给一个老人留下古道行走的空间。</p>