暮年养心 即是养身

法树

　　近来回乡，临顾老辈病况，感慨良多，故有昨日病苦老死之论。但论之说之已，总有意犹未尽之感；且处故土之地，尤发感动之情，遂有以下辍句——

我们到了老年，往往是特重于自己身体的保养，这当然是重要的。

但是，心如王，身如贼。心有正见，如王能主宰一切；心生邪见，如王被贼攻破。心如有正见者，身就是养王的宫殿；心如生起邪见者，身就是乱贼之魔窟。是故，养身与否，不在能否守护这个皮囊，而重在能否护持这个心。养身殿堂能养心，这就是《金刚经》所说的“善护念”；善护念者，护持当下的一念，一念的当下就是一念的正行，护持相继的念念，念念的相续就是念念的正行。念正则心正，心正则行正，行正则身正，身正即是养身。故说：“暮年养心，即是养身”，身心并行，不相悖矣！

心，想病就有病；心，无想则病无。为病作准备，病自然会来；不为病铺垫，病无着落处。心不妄思，神不妄动，意不妄外，识不妄逐，是保身之法。

如此，则人之为人，养心为上，保身次之。是为至要。

心为王主，身是走卒，故不可过度惯坏皮囊。所以，身心活动，须是心头事少，手头事多，才是动静之本。

做事须用心，用心须至诚；临事只一心，决不心傍妄。身动时心恒不动，是为一心一意，亦是断绝三心二意。

到老年，一戒贪财，二戒瞋恚。养老需要钱，但不要特看重钱；对人对己，有钱适当的用，不要省俭过度，不要以累积资财为喜念，不要以囤积养老为担忧。古人云：“比上不足，比下有馀。”此是乐心妙法。对人对事，少瞋怒，多慈祥，少疑心，多直心。

对新闻，对信息，要少直观，多理性；少热肠，多冷静，坚决弃绝不平之意。要多读书，雨法露；洗尘垢，杜是非；皈自性，养圣胎。勤修戒定慧，息灭贪嗔痴，是为调心养生之精要。

对富贵，对高下，对兴衰，对世事，不必妄动心思，不必沟壑不平，不必意气愤青。要的是一分冷眼观照，要的是一分内在恬静，要的是一往平等，一切无动我心，才是养身妙道。

在这春日寻芳、生机盎然时节里，我向老年朋友们推荐以下一段养心文，如能熟读背诵、了然于心最妙——

“世事茫茫，光阴有限，算来何必奔忙！人生碌碌，竞短论长，却不道荣枯有数，得失难量。

看那秋风金谷，夜月乌江，阿房宫冷，铜雀台荒。荣华花上露，富贵草头霜。

机关参透，万虑皆忘。夸什么龙楼凤阁，说什么利锁名缰。

闲来静处，且将诗酒猖狂。唱一曲归来未晚，歌一调湖海茫茫。

逢时遇景，拾翠寻芳。约几个知心密友，到野外溪旁，或琴棋适性，或曲水流觞；或说些善因果报，或论些今古兴亡；看花枝堆锦绣，听鸟语弄笙簧。一任他人情反复，世态炎凉，优游闲岁月，潇洒度时光。”

这一段话，出自《浮生六记》，作者沈复说，虽不知道是谁所作，但“读之而若大梦之得醒，热火世界一帖清凉散也”。

此虽俗文，不比圣教。但法树三十岁接触时，就深有感叹！故尔，法树认为：反省之言，觉思之语，不论凡圣，不别贤愚，但有启悟我们的明觉即是高品箴言！

自我返思，向内观照，内自反省，不攀外缘，才是养心养生的觉悟之道。所以，颐养之道，唯有内观觉照时，抱朴怀空；外觉外境时，破诸妄想。一言以蔽之，无执即明。明者，明瞭外物皆是杂讯，杂讯皆虚幻不实，不明即惑乱己心，是人之大忌。世间杂讯，八卦段子，无须关顾，因它与己心性，全无一点作用，即使你有所关注，也无所能为，无所修为，只是浪费生命而已。若明，须明万病之毒，皆生于外界现象声色之幻，杂讯即是声色，本于我无关。但由人性喜于贪性嗔性，浓于功业，浓于名誉，浓于货利，惯习成性故，怦然心动而造作饕病，生矫激病。故尔，若对此能“淡”，淡至极无，则会白云悠悠，青山笑妍，川行淙淙，花迎鸟语，心境自闲，物我双泯，我与时空恒在矣！所以，唐刘禹锡诗云：“静得天和兴自浓，不缘宦达性灵慵；大鹏六月有闲意，仙鹤千年无躁容。”正是此谓也！

虽处尘染喧嚣之世，而常能静坐观空；虽高朋亲友往来，而可常开出世之谈；虽宿孽烦恼现逢，而能敢于欢喜领受；虽风寒病魔现前，而能坦然面对承受。须明：此是修心之力，非是保身之能；此是心明之通，非是神佑之爽也！所谓神清气爽，还不如说清明自在矣！

古人之意，正合我意，我即古人；我之意境，契合古圣，古圣即我！由此，我即谓：“万古长空，听我悠游！圣智在胸，即是幸福的享受！”

老年自得，心平气和，无怨无尤，唯啖读书才可养之。读书，不读世俗语，唯读出世经。读出世经，唯读正法出世经，不读邪见出世文。须知，暮年向死，期途可见，剩期不多，余生可贵，如不读书明真，即使再活百年，实属生命浪费，空过一生无义矣！如此，只是一日三餐吃睡，生活重复一味，起居出入，身心无所依栖，耳目无所着落，心意无所安顿，势必颠倒妄想丛生，如此，处在逆境不快乐，处于顺境也不乐！有事则烦恼，没事又无聊，比之除人以外的动物也不会有这样的难堪！是故，古人说：“无事静中坐，有福方读书”，即是此谓也！更何况是读好书，读正书，读修心之书，聆听圣者之音，面受古圣之言，与先哲贤人对话，其福何其了得也！

老年时的色身虽衰退受限，但老年时的心灵却格外饱满、豁达自由。身限心不限，养心的活力，四射迸发，生命的长度由此伸展，生命的厚度亦由此浓重。这是我的自信，这是暮年静气内敛的蓄势，也是我们深层幸福和内在丰满的源泉之所在！

要解人生之困惑，度脱人生之苦厄，唯有心识空寂，放空胸怀，除此之外别无他途矣！

——法树 感于2022年3月17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