最是一年春味足

腊月

　　夜已深，这股消退不去的兴奋让人如何睡得着。罢了，再捋一遍，给它找一个发泄口吧。

上午弟媳就说好了，等我中午忙完活弟弟和她来接我一起出去揥扎因。兴奋从这里就开始了。我准备了铲子袋子太阳镜，还换了身衣服，心里整出来的仪式感都快赶上古代皇帝的出巡狩猎了。

下午，夫妇俩驱车带我来到了野外。是啥位置属于哪里我全不知，看他们却是轻车熟路，仿佛进的是他们自己的领地。“扎因在那边”，“这里应该有苦菜”，“你留意左边，我记得是去年长韭菜的地方”，“婆婆丁在河那头”，“胡蒜在树林子里”……

春天是味道最足的季节。荠菜已经过了大漾时，现在轮到婆婆丁跟小白蒿了。苦菜是持久的，次第不断。萋萋毛还嫩着，馇小豆腐需要大量，可以再放放。扎因刚刚开始长出，需仔仔细细辨认。

很意外地看到了马猴眼。几乎在记忆里消失了的模样。跟名字相反，它长得像秀秀气气的江南少女。

林子里的胡蒜让我大吃一惊，青幽幽地从枯草枯叶里冒出，连成了片，像夏天的青草。

让我吃惊且欣喜的，还有那片紫花地丁，我最爱的苦地丁。一大片。夜空把所有的星星都种在了这里。看啊，无数的小小的花儿摇曳在风中，那紫色，那么纯净，那么安宁。它们是春天的眼睛。

甜地丁也开放了它们白色和紫色的小花。挖出的根茎状如棵棵小人参。

弯弯曲曲的天然的小河沟，一步就能跨过去——我们也真的这样做了。潺潺的清澈的流水。随流水荡着的，是青苔还是水草？多久没有见过这样的小河了，除去童年，就剩梦里了吧。

沟沿上，一片麦蒿蓬勃地长着。这是些疯丫头，不久它们就会顶一头小黄花窜至没膝高。

发现一棵车前菜，小小的，像朵绿色的莲花。几株地黄也长出毛绒绒带着微紫的肥叶了，我刚刚把它们与那种叫蛤蟆皮的草儿区分开。它们旁边那两棵芦笋却清瘦得如郑板桥的竹。

如一下就把我手指戳出血珠来的扎因一样，春天里的生命力都是旺盛的。 厚厚的枯叶已挡不住蛇莓小小的黄花和衬着它的繁茂的深绿叶子。

更多的，我们叫不上名字的绿芽儿绿叶儿小小花儿都从酥碎了的枯叶中探出来。带着满身风尘仆仆的气息。

春天多好啊。年复一年，我们从这里感受一芽芽鲜活的新生，从这里找寻一处处崭新的熟悉。年复一年，我们重复着，温习着，这人世间一脉一脉的温暖。