西安闹市区有个不为游客熟知的秦二世墓

贺兰山上的小草

　　秦二世墓位于西安曲江，毗邻曲江池遗址公园。原来是一座荒冢，周边是农村和农田。连西安人知道的也不多。

　　二十多年前我骑摩托带家人到这里踏青。当时地表建筑只有一个小小的正殿，其东边不远处是个旱厕。那次小孩要上厕所，打听到这里，才知道这里有个秦二世墓。

　　那时候，不远处是个没有水的大洼地。说是古代的曲江池遗址。是房地产开发改变了这里的一切。洼地里放入清水、种上树，地价就涨起来了。房价也从四千涨到了两万。现在真后悔那时没贷款在这里买房。买两套可就发财了。

如今这里高楼林立，已成为闹市区了。

　　后来当地政府为这个墓修了一个公园。叫“曲江秦二世陵遗址公园”。这个秦国小篆字体认得真费劲。若不是下面有一行楷体字翻译，能认全的人怕是不太多吧。

这个字体是秦始皇统一天下以后，让丞相李斯将秦国的篆书简化了小篆在全国推行，从而统一了文字。

　　从曲江遗址公园这个通道过去，走上五十多级台阶就到秦二世墓了。

　　转身再看，是“曲江池遗址公园”几个字。这是提示人们，从这里可以返回到曲江池遗址公园。

　　公园门口修了一个“天下一统”雕塑。上面刻着“公元前221年—公元前206年”。那是中国秦朝从建国到消亡的时间。老秦人经过五百年、三十多代君主努力，逐步建立起来中国第一个中央集权的郡县制王朝，却在十五年后土崩瓦解。

　　这张地图是当时秦始皇统治下的疆域版图，面积三百多万平方公里，是中华民族两千多年来生存的基本盘。大秦男儿勿忘东出。从秦孝公重用商鞅实行变法开始，经过六代秦王的励精图治，打到了东海和南海边上。

秦王嬴政22岁登基。从公元前230年开始用十年时间，按顺序灭掉了韩、赵、魏、楚、燕、齐六国，结束了春秋战国五百年来的国家间纷争与战乱。即所谓的“大仁不仁，以战止战”。从此形成了史无前例的天下一统局面，奠定了华夏的初始版图。

　　嬴政成为中国第一个皇帝。人称秦始皇。秦始皇的许多举措，都开创和奠定了中国此后政治制度的基本格局。又历经了“汉承秦制”的西汉两百年，让华夏一统深入人心。

　　园中有个虎符雕塑。虎符是古代调兵用的令牌。实物是金或青铜的，劈为两半，有公母扣可以相合，长两寸左右。陕西历史博物馆里的一只铜质虎符，上面有嵌金铭文40字。

　　虎符平时一半由当地驻军统领所持，另一半在皇帝手里。当两半严丝合缝地合对在一起时，就“符合”了，持符者才获得调兵遣将权。

“符合”这个词最早源于此。

　　这次来才知道秦二世墓的保护过程。八十年代当地村民自发保护，再加上社会有识之士出资修葺，这个墓才没有继续被破坏。真钦佩古城人民的文物保护意识。

　　现在的正殿已经被翻建了。

　　殿里挂着秦朝丞相李斯的画像。此人有才无德，最终败给了心中的“小我”，为了一己私利，在关键时刻放弃了“利国”的大原则，最后死的很惨。

　　这是秦始皇身边宦官赵高的画像。这个像画得好。从人物的眼神就能看出高赵是个表面臣服，内心却诡计多端的小人。

李斯和赵高都是改变中国历史轨迹的人物。

　　墓的封土不高。据说封土还是现代被加高了的。史料记载：以黔首葬二世于杜南宜春苑中。黔首是秦代对平民的称谓。也就是说秦二世是以平民身份安葬于此的。

　　墓的周围盖起了一幢幢住宅楼。十年前，西安供电局的一些职工在这里团购了房子。他们戏称住的是“墓景”房。

　　这个墓碑是清乾隆年间的当地县令所立，文字是当时的陕西巡抚毕沅所书。墓碑前面用玻璃罩着，这显然是个文物了。

　　我才发现，白鹿原上薄太后陵的碑上也是他的字。人都死了三百年了，字迹却留在人间了。真是“雁过留声，人过留名”啊。

这是国人的文化习惯。领导喜欢题词，老百姓则喜欢留下“xx到此一游”。不过这个巡抚值得称赞。他若三百年前不立碑留字，到今天就没人知道这个普通墓冢埋的是秦二世胡亥了。

　　这个石碑是西安市人民政府于1956年立的。

　　碑的背面文字，写的是胡亥墓以及胡亥本人的一些情况。

　　下面，我重点聊一聊胡亥其人以及他生前和身后的一些事吧。

史料记载，胡亥是秦始皇嬴政的第十八个儿子。公元前210年，秦始皇最后一次巡游天下，把娇惯顽劣的胡亥也带上了。当时胡亥21岁。结果秦始皇七月病死在沙丘（今河北广宗西北，邢台附近），终年49岁。

他咽气前留下玺书交身边的太监赵高去办。诏令在陕北监军的长子扶苏速回咸阳主事，并明确传位给扶苏。

　　赵高扣下玺书，秘不发丧。把秦始皇的遗体放入巡游车里经过井陉北上，绕道九原郡（今内蒙古包头市），再走秦直道返回咸阳。当时正值夏天，在车上装上大量臭鱼烂虾以掩盖尸臭。

　　赵高威逼利诱丞相李斯，一起篡改了秦始皇的遗诏，扶持胡亥继位。李斯与扶苏有过节，怕能干有为的扶苏继位对自己不利。这样，昏庸无能的胡亥便是最佳人选。两人又伪造诏书，赐死长公子扶苏，除掉了最大威胁。

　　胡亥继位，成了秦二世。他知道自己的皇位来的不正当，心里发虚，于是要翦除异己。让赵高全权办理案件，结果许多人头落地。

首先杀了开国有功的大将蒙恬、蒙毅兄弟，以致株连无数人。

第二，杀了自己的18个兄弟和10个姐妹。剩下的兄弟姐妹也被逼自尽了。

第三，胡亥在赵高的唆使下，又杀了大批的地方官吏。

第四，杀了丞相李斯。李斯揭发赵高有野心，被赵高反咬一口，罗织了李斯的罪名。秦二世第二年，李斯被腰斩于市并夷三族。据说李斯在刑场上与一起赴死的儿子相望痛哭，悔不当初。

　　胡亥昏聩、无能、愚蠢。赵高在办案过程中，不断安插亲信，培养自己的势力。而胡亥以为赵高的亲信就是自己的亲信，以致于自己慢慢被架空。其实赵高杀的人，基本上是妨碍赵高的人。

　　办完这些事后，胡亥觉得可以高枕无忧了。他本就喜欢玩乐，开始象他父亲一样横征暴敛，征发民夫，广修宫殿。全国很快就民力枯竭，民怨渐盛。

　　秦二世元年（公元前209年），暴发了陈胜、吴广起义。那句著名的“王侯将相宁有种乎”，就是陈胜喊岀来的。六国旧诸侯们也恢复了国号，各自称王，纷纷反秦。项羽、刘邦等奋起响应。

　　而秦二世此时仍只知享乐，以为只是几个蟊贼闹事而已，根本没放在心上。下面的官员怕掉脑袋，没人敢说真话。以致星星之火越燃越大。

　　赵高原是胡亥小时候的老师。胡亥做了这么多坏事、傻事，都是赵高挑唆的。他还哄骗胡亥，说皇帝就该享受，操心的事都让他人去做。胡亥也真信他，竟然把国事都交给他代劳，自己就待在深宫享乐。已经升任丞相的赵高就成了实际上的独裁者。

　　秦二世第三年，赵高就不满足做幕后皇帝了。为了知道大臣们对自己的态度，他导演了一场“指鹿为马”的闹剧。他把一只鹿送给胡亥，却说这是马。胡亥反驳，而许多大臣畏惧赵高，也说是马。这场闹剧不仅是权力的示威，更是政治立场的测试。事后赵高就把那几个说鹿的大臣杀了，朝中再无人敢反对他了。

这就是成语“指鹿为马”的岀处。

　　可笑的是，胡亥以为自己得了迷惑病，找太卜掐算。太卜瞎说是因为他祭祀时斋戒不好引起的。赵高也骗他去躲灾，他就躲到行宫去了。

　　就在胡亥糊涂度日时，秦朝的形势愈发严峻了。各地反秦大军节节胜利。陈胜大军逼近咸阳，项羽的楚军也前来决战。秦军无心抵抗，有些将士甚至投敌了。胡亥这时才慌张了，开始责怪赵高。

　　赵高早有反心，既然翻脸了，就一不做二不休，干脆趁机篡位。赵高让女婿阎乐带人直闯胡亥的行宫，逼胡亥自刎了。

阎乐就是来索命的，胡亥跪地求饶也不行。正应了那句话：出来混，总是要还的。胡亥到死也想不到，自己的快乐人生会以这种方式早早谢幕。

　　胡亥死时24岁，当皇帝仅三年。他在位时几乎没做好一件象样的事。秦朝也因他走向了最后时光。

　　刘邦攻入武关（今陕西丹凤县武关镇，312国道），先于项羽到达都城咸阳城下。此时秦朝廷已乱成一团。赵高本想称王，后来却扶持了秦始皇的弟弟子婴继位做傀儡秦王。他一方面找不岀合理的借口上位。另一方面觉得刘邦一旦破城会先杀了自己。天塌了还有高个子顶着。

　　子婴不傻，对赵高的所作所为十分清楚。自己被硬拉上皇位，一旦有机会，赵高也会杀了自己。于是子婴悄悄制定了一个刺杀赵高的计划。

登基典礼这天，子婴称病不出。赵高亲自来请，被藏在帐后的宦官韩谈砍杀。子婴夺回大权，又灭了赵高家族，也是个狠人。

　　自从赵高专权以来死了那么多人，斗争早已到了“你死我活”的白热化程度了。当失败和死亡意义相同的时候，也就没有了规则和底线。生死关头，谁出手快、下手狠，谁就活。赵高被反杀也是活该。

　　公元前206年10月，当了46天秦王的子婴见走投无路，只好捧着玉玺和虎符岀城向刘邦投降。秦朝就此覆灭。

　　秦帝国在三年之间迅速灭亡，最根本的原因是民心尽失。一个偶然事件的触发，都能导致各地纷纷揭竿而起。

　　刘邦进城严明军纪、安抚民众，维护社会秩序。后来听取樊哙、张良等人的劝说，放弃享受，退出秦宫。带十万人马还军灞上（今西安白鹿原），等侯项羽的四十万大军到来。

刘邦打仗不如项羽、韩信，却是个天才的政治家。他留下了好名声。特别是他的那句“秦人苦矣”，让秦人热泪盈眶。

　　项羽在巨鹿歼灭了秦军主力后赶了过来，进入咸阳城杀了子婴及其宗室。现在嬴姓人很少，也与胡亥当年杀亲兄弟和项羽屠杀嬴姓皇族有关。逃掉的嬴姓人也都改成“秦、赵”等姓氏了。当时，项羽仍不解子婴向刘邦投降而积聚的怒气，又屠杀城中百姓，放火烧了秦宫和咸阳城。大火连烧三个月。先秦的许多文献和典籍也在那场大火中化为灰烬。

幸亏刘邦手下的萧何事先运走了一些地图、文件等档案，为“汉承秦制”打下了基础。别人争财宝，萧何抢档案。这是萧何的不凡之处。不得不佩服刘邦聚集能人志士的能力。

　　在以后楚汉相争的四年里，后方的秦地人民为报屠人毁城之仇，大力支援刘邦，打败了项羽。可谓“得民心者得天下”。仅比秦始皇小三岁的刘邦就此建立了大汉王朝。且继承了秦朝的郡县制，维护了中国的一统江山。汉朝都城就建在离咸阳六十里地的长安（今西安未央区）。

　　纵观历史，政治斗争从来都是残酷无情的。且不从治国理政的高度讲，单从人心、人性上说，就有许多警示。

一、德不配位，必有殃祸。胡亥的德性、能力不足以支撑他的皇位，却为了玩乐享受而上位，为国家和自己都埋下了祸患。这个没出息的货，其实是被自己体内的多巴胺控制住了。这正是赵高看上的。

无论哪朝哪代，起用这种人，都是国家的悲哀。而且这种人在哪朝哪代都不少。好的政治制度就是防止胡亥这种人上台，也防止赵高这种人胡作非为。

　　有人推测“胡亥”不是其真名。项羽烧掉了秦国的文字记载，连秦始皇老婆及其诸多子女的名字都没留下来。后代史官可能根据民间说秦二世是“祸害”，而写成了“胡亥”。这两个词的陕西话发音相似。

　　二、秦始皇用人不淑，也没有提前做好立储这种关乎国家未来的大事。

赵高的父亲是嬴政父亲的仆人。赵高与秦始皇嬴政同年岀生，且一起长大，跟随秦始皇近五十年。时间一长，他难免渐失敬畏之心，也会助长“凭啥我不能”的嫉妒心理。心底也会或多或少有“王侯将相宁有种乎”的越位想法。只是时机不成熟。

秦始皇在生命的最后时刻仓促立储，有诸多不妥。首先没有公开自己的立储内容，让大家监督而形成制约。让赵高钻了空子，擅自改变了历史走向。

不过，秦始皇不用自己喜欢的小儿子胡亥，而用长子扶苏，还是有先见之明的。

　　三、赵高掌握实权之后，人性中恶的一面就膨胀了。一个在秦始皇面前谨小慎微、兢兢业业的人，变成了一个胆大妄为、无恶不作的人。这两面合起来，就是一个完整的赵高。

　　四、丞相李斯的“高高挂起”害了自己。认为起用胡亥，对自己也有好处，终跳不出那点私心私利。以至于后来向胡亥告状，想挽救国家，却已无能为力了。当时的胡亥自己也是“泥菩萨过河自身难保”了。“有精致利己主义者的地方就有人祸”，这话一点不假。事实证明，象李斯这种人在关键时刻是靠不住的。

李斯也是天真，告状反招来杀身之祸，书呆子气实足，没有子婴的那种魄力。也不想一想，这个敢篡改诏书，偷天换日的赵高，是你以后能对付得了的吗？

　　五、子婴也算是条汉子。既然推脱不掉赵高的推举，就硬着头皮上，充当了那个顶天的“高个子”人。在除掉赵高以后就不能罢手了，接着铲除了赵高的势力，试图挽救局面。在图劳无功之后，就只能在牢里等待历史的最后宣判了。后来，项羽挥刀把他送岀了人间。

子婴当秦王四十多天，在中国历史上留下了一个背影，短促而悲壮。

　　六、陈胜、吴广点起“反秦”之火，却先后被自己手下人所杀。

起义军将领田藏在攻打荥阳时与吴广意见不和，竟假借陈胜之命杀了吴广。这正中了陈胜“一山不容二虎”的小心思。陈胜后来反而封田藏为上将军。陈胜在一次战败逃跑时嫌马车跑得慢，责骂车夫，反被车夫庄贾杀了。一帮乌合之众各怀心思，而这两位起义领袖的军事才能和驭人能力又不足，在刚性淘汰的环境中过早地岀局了。其人马后来都投奔到了项羽的麾下。

　　起义没有退路。大家都在一条船上。舵手得有真本事和人格魅力，能在关键时刻力挽狂澜，否则自身也难保。

大浪淘沙，物竞天择。后来刘邦和项羽成了秦朝未年乱世弄潮的主角。

　　最后也说两句刘邦和项羽。刘邦知人善任、从谏如流，尤其是在大是大非上拎得清。而项羽和他相反。两人性格也不同。项羽情绪化做事，轻率莽撞，有小家子气。他既有妇人之仁，又残暴嗜杀。

刘邦则稳重多思有大格局，虽待人仁义，但也杀伐果断。这是个心中有佛，手里有刀的家伙。

　　还有重要的一点，刘邦思想无限制，不受道德等条条框框的约束，而项羽却主观做事，自我设限，被绑住了“手脚”。项羽有“霸王别姬”和“无颜过江东”，鸿门宴上放过刘邦。而刘邦落败驾车逃跑时把自己的孩子踹下车，后来还杀了曾经放过自己的恩人丁公。从这些事上就能看出两个人的道德底线。其实刘邦成事的最大心法就是“实事求是”，只考虑利益得失，不管道德上所谓的对与错，不拘手段和小节。

正是“年少只知项羽勇，老年方懂刘邦难”。

　　历史虽受当时客观条件的影响，但主观上总是围绕着人性展开的。人性千古不变。人性不本善，也不本恶，而是本自私。人若走不出自己的执念，走到哪里都是个囚徒。是欲望的囚徒，是利益的奴隶。世人多贪婪，少欲则自安。

　　人类从历史当中汲取的最大教训，就是没有汲取教训。近代发生的事，古代历史上都有发生，只是人物、时间、地点以及影响力不同罢了。日光之下并无新鲜事，只是换个模样出现而已。可以说历史学就是未来学。

“秦人不暇自哀，而后人哀之；后人哀之而不鉴之，亦使后人而复哀后人也”。我们读历史就是读人性、识人心。人生要参透人性，克己而不妄为，可以少走些弯路。

　　《战国策》中有曰：前事不忘后事之师。历史不会重复，却会惊人的相似。胡亥以及他那个时代人的故事，就是前车之鉴。以史为鉴可以知兴替。历史是现实和未来的一部分。这是我这次参观秦二世墓的最大收获。

最后告诉大家，这地方真值得来看一看。这是感受历史最深刻的方式。当你读过前人传记，还见过古人遗迹，你的世界里就有了来龙去脉、上下千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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