与往事干杯——那年，我当过赤脚医生！

吾言

　　我的许多朋友和同事，都不知道我曾经在农村当过赤脚医生。现在的年轻人也不清楚赤脚医生称谓和职业，然而，这确实是我那个年代的经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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我老家在文水县堡子村，离县城不到两公里。那是1969年的秋天，我初中毕业回村没几天，便接到村大队（那时候不叫村委会）的通知，让去村大队，帮助普查防治布鲁氏茵病。布鲁氏菌病是一种常见的动物源性传染病，主要的传染源有带菌的或者是发病的牛、羊等，而羊是主源。这一年，全国进行大规模的羊布鲁氏菌感染防治。

县里派来一名兽医，做技术指导，这项工作由村保健站具体负责，村大来组织协调。保健站就一位老医生和一位赤脚医生，显然人手不够。

我们村大队有四个生产小队，每个小队选派了一个年轻人，我和太成、狗娃、和平共四个十五六岁的小伙子被大队抽调，听着兽医的技术指导，跟着人医的安排，开始做这项临时性的突击工作。

我家大院东边是村大队部，大队部后面是大队粮库，粮库后面的西侧是大队的集体养圈，有几百只养吧。在离羊圈不远的晒粮场上，一头一头把羊牵来，兽医做检查，起初我们负责按住羊，保健站那位赤脚医生给羊打针。第二天，学会了，我就开始给羊打针了。兽医用的针管和针头粗又长，药管上有刻度和卡标，打一只羊，移动一下卡标，几百只羊，打的手麻，手起泡，记的用了几天的时间，才全部打完防疫针。后来想起，这次全国性的普查与防疫，对人畜传染布鲁氏菌病起到了很好的效果。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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说起来，我的赤脚医生经历是从帮助兽医和给羊打针开始的。这项工作结束后，大队便把我们四个小年轻人，定为赤脚医生培养对象。

那个年代，几乎每个村都有保健站或叫卫生所。我们村的保健站在村中间的一农家院里，占用农民的一排里外间西房，外间是一间约三十平米的大家，套着一间约十平米的小家。外面大家有一张大办公桌，一张床，墙上挂着人体经络和穴位图，办公桌上有几本医书，这是接待病人看病的地方。里间与外间有一门，可单锁单开，里间有一排中药柜和一个西药柜，对外间开了一个窗口，供卖药。

保健站共两人，一位是乡镇派来的医生，名叫王贞义，是本乡镇龙泉村人。那个时候年龄也有50大几了吧。王医生身材瘦高，脸色白里透红，眉毛长且有点白，常戴着个帽子，精干利落，爱干净，骑着一辆八成新的自行车，跨着一个药箱，骑车时裤角总是拿夹子夹住，以防裤腿卷入车链。他在我们村已经好几年了，爱说笑，村里老少都熟悉。他是一名职业医生，擅长中医，服务态度好，谁家有事，随叫随到，赚的是工资。会自我保健，每天晚上睡前和晨醒后，自己搓脚心，按摩头部。这是我的师傅。

另一位是本村的中年人，叫富年儿，是赤脚医生，负责打针输液、卖药等保健站的杂事，赚的是大队的工分，亦医亦农，属于典型的赤脚医生。他是我的工作前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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我们四个小年轻人，每周三个半天定时到村保健站，由王贞义老中医教授我们中西医基本知识，他很严肃认真，就是口头语“时候、然后”用的多，我们也不敢笑。他从人体构造、经络脉络、针灸穴位、打针输液、创伤急救到救死扶伤，医德医规……慢慢讲，手把手教，这是我一生值得尊敬的师傅。

那个年代，乡村选拔培养赤脚医生，一是优先使用医学世家和略懂医学常识的人；二是选用高中文化程度且爱学习的人。其实，我们四个都不属这两类。我是属于学历略高的初中生，村里人都印象我善良、学习好、稳重、礼貌。

　　

我们当时主要的书，就是《赤脚医生手册》，还有保健站的人体经络、穴位挂图以及老中医自己的有关中医药的几本书。我把《赤脚医生手册》一遍又一遍翻阅，背过《针灸口诀》、《汤头歌诀》、学习过《濒湖脉学》、熟记过人体构造和中西药的药性药理，拿着银针先在卷起来的棉花球上试扎，对着穴位图在自己身上找穴位，后来老中医师傅让我们自己扎自己，找感觉和体会。说起来，十五六岁的小年轻人，也很不容易，也下过功夫。我的一些中西医基本知识，也是这时候学习积累的，感谢师傅！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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这样学习时间不长，不知什么原因，原保健站的中年赤脚医生富年儿辞职不干了。王贞义老师傅向大队推荐，让我接替正式赤脚医生的工作。

从此我便成为保健站的一员正式赤脚医生，也成为老中医的助手。赤脚医生赚的是大队的工分，一天8分，但按年全勤算，农村壮劳力是一天10分，但按出勤算。我基本不用参加劳动了，每天去保健站做医务工作。

农村的保健站和赤脚医生什么也干，老中医主要是为村民看病，我主要工作是药房，配西药，抓中药。那时候的西药都是大瓶包装，保健站主要药品是土霉素、地霉素、绿霉素、黄霉素…酵母片、去痛片、磺安粉等20多种常规药，针剂主要是靑霉素、连霉素、盐水等不多的几种。医生一般只开三天药，我得从大瓶里用小木勺把药取岀分开，一顿一顿配好，用纸三角形包好，告知病人服法。农村看病吃药，大队岀大头，农民岀一小部分，那时叫农村合作医疗。药房有帐本，每个月要做一次盘点记帐，再去县药村公司进药补充。

保健站的中药品种不多，也是根据老中医的用药习惯而备的。我的先认识老中医的处方字，学会用中药衡量秤，有些药还的学会捶碎和碾碎，老中医反复告诫我，抓中药要心细，不要着急，反复核实，不懂就问，要慢慢学习了解每种中药的药性，逐步去理解中药配方的药理和疗效。我确实增长了不少知识。

秋天，老中医还带我去离村约十几公里的西山采过药，那些甘草、百合、地黄等采回来后，再做处理，用做中药，既节约经费，又增长知识。

我也有个赤脚医生背的红十字药箱，药箱里放着听诊器、铝制的打针盒、纱布、消毒用的棉花球、碘酒和简单的急救药品。那消毒用的棉花球是自己把棉花搓成小球状，然后放在瓶子里倒入酒精泡制的。那时候，没有一次性针头和针管，都是反复使用，消毒也就是每次用时放在碗里，用开水泡一会，定期放在锅里煮一会儿。针灸银针有个小筒，里面长短粗细都有，用完后用酒精棉球擦一下即可。那个年代，农村的保健站医疗条件简陋，技术水平也不高，许多事情都的自己动手想办法。

我边学习边实践，时间不长，就能上手了，打针输液，走家串户，针灸，一般小病小痛也知道该怎么治疗，也给一些村民针灸治好过头疼、牙疼、腿疼等小病，也去抢救过晕厥的病人。老中医周末回家后，我也能简单应乎村民的医疗情况了。

村里的保健站和赤脚医生什么事都的干，儿童接种疫苗、县里组织的机关干部到村里参加深翻土地义务劳动，赤脚医生得背着药箱到地头防备，乡镇安排的有关卫生健康的事，也的具体落实。

那时候己经开始计划生育宣传试点工作，记的乡镇卫生院定好时间来村保健站，给妇女上“节育环”，我陪着村妇女主任走家串户做动员，再领到保健站由乡镇来的医生做，我那时才十五六岁，稀里糊涂，不明白怎么回事。

也有很多有趣的事儿，村里有个40岁左右的老光棍叫肉娃，智商有点呆懵，爱去保健站闲坐着，时间长了也不好意思撵他走，就给了他几片酵母片，结果来的更多了，酵母片好吃，来了就要酵母片，不给不走。有一天，我说酵母片是吃了对胃好，但不如针灸一下更好，他就好长时间不敢来了。想起来，有许多事情很有意思。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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那个年代，国家贫穷落后，医疗资源短缺，尤其是农村缺医少药，交通不便，劳动强度大，生活水平低，生病的人也多，小病硬忍着，大病看不起。毛泽东主席当年就农村医疗问题专门给国家卫生部作过批示。因而，那个年代，在乡村里，赤脚医生就应运而生了。

乡村里的赤脚医生，因没受过系统的学习，医学、病理等知识比较低，大病、重病治不了，复杂的病更不用说了。赤脚医生能解决的问题，通常是一些头痛脑热，小的外伤和应急处置等而已。虽说是小病，但能治疗能解决，也大大方便了村民。因而，赤脚医生也十分受村民尊重，唉！我也是那个时候学会抽烟喝酒的。

其实，在乡村当赤脚医生也很辛苦，也是一件不容易的事。尽管医术不高，但那时的赤脚医生，还是尽心尽责，服务态度好，满腔热情地为村民服务的。不管风雨雪霜、深更半夜，只要有病人叫，就会背着药箱赴诊，就会认真地为病人看病。自己治得了的，就一心一意尽力去治。

回想起来，在那个贫穷落后的年代，赤脚医生在农村还是起到了很大的作用。随着改革开放、经济社会的发展、科技医疗水平的进步、县乡医疗条件的改善，八十年代末，赤脚医生渐渐退岀历史舞台，留下的是历史的记忆！

我当了一年多赤脚医生，1970年12月，县里恢复高中教育，我便找村干部说，好些医书看不懂，想去上高中。那个年代，上高中靠村里推荐，只有四个名额，村里推荐了两男两女，我是其中之一。后来就和平、狗娃、太成相继接替了我的赤脚医生角色，他们有俩人直到现在，还是乡村医生。我们的师傅王贞义先生和最早的赤脚医生富年儿也相继去世。怀念那个年代，也怀念两位先辈！

我高中毕业回村后，又在保健站工作过几个月。后因村小学短缺老师，大队便调我当民办教师了。后来因农村收入太低，又去县城当工人去了，直至恢复高考，我才进入大学读书，之后一直在省城工作至退休。

这是让我一生值得回首的往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