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p class="ql-block"> </p><p class="ql-block"> </p><p class="ql-block"> </p><p class="ql-block"> 麻虾,据说是这世上最小的虾。麻虾虽小,但味道却很鲜美。人们常说“好菜一桌,不抵麻虾一吮。”我曾经好奇地想,古时候太上老君说“治大国,若烹小鲜”,可能就是因为他当年吃过麻虾。</p><p class="ql-block"> 1948年春,结婚不久的我父亲母亲,年一过,将两亩老沤田深翻之后,用泥巴封好住的茅舍,就到浙江嘉善一带去谋生了。我的姑奶奶,自嫁到有石头巷子的穆家堡,一直未生一儿半女。为了老了好有个照应,姑奶奶就把穆家堡夫家的侄女小玲子,做媒嫁给花杨娘家的大侄子陈丙才。这样,“两头都是侄子,两头都是亲”。我父母结婚后,善良的姑爷爷姑奶奶又拿出多年的积蓄,帮侄子侄女钉了一条新木船,所以年一过、沤了田,我父母就日行夜露七百里,摇着小木船到嘉善去拉麻虾了。 </p><p class="ql-block"> 麻虾大多生活在很深的冷水中,在河湖的底部或水草上爬行,偶尔也会在宽阔的水带聚集成群。春天是麻虾的主要繁殖季节。一开春,天气乍暖还寒,湖上风大浪急,但不管风有多大、水有多冷,拉虾人都要下河下湖,迎风斗浪。所以拉麻虾既辛苦,还要靠运气。</p><p class="ql-block"> 日行夜露七百里后,我父母到了河湖纵横的嘉善西塘一带。父亲穿着皮衩在湖里一网一网地拉,母亲蹲在船头一网一网的拣,把混杂的螺蛳水草等分拣掉,然后再用盐把活崩乱跳的麻虾趁鲜腌起来。</p><p class="ql-block"> 雨水节气过后的一天早上,湖上的雾还未散尽,父亲在冰彻人的水中正一网网拉的时候,蹲着拣虾的我母亲突然一阵阵肚子疼。知道母亲快要生养了,父亲赶忙收网上船,急忙靠船上岸,四处打听去找接生婆。接生婆来后不久,我姐姐就哇哇出生了。 </p><p class="ql-block"> 嘉善与兴化都是水网地区,历史上就亲友常往来、男娶女嫁多。我姐姐出生时,我舅舅恰巧就在嘉善给人家当帮工,听说妹妹生养了,舅舅就赶到西塘来看望。女儿的娘舅来了,我父亲就请舅舅为刚出生的外甥女取个名字。望着捧在手里的外甥女,想到外甥女是在农历雨水后出生的,满心欢喜的舅舅就给我姐姐起了个好听又好记的名字,叫“雨红”。</p><p class="ql-block"> 父亲生前曾感慨地对我说,拉麻虾不仅要起早带晚,不怕湖水冰彻人,而且还要看有没有运气。十网能有九网空,逮到一网就成功。</p><p class="ql-block">1949年的春天,也就是我姐姐陈雨红出生一年后,我的父母幸运地碰上了“虾汛”,不仅拉的麻虾多,“拣出来能单独卖的大青虾”,也比以前拉得多。为了能卖上好价钱,我父亲就背着积攒了几天的一大蒌子大青虾,与结伴拉虾的同乡一起,扒上烟囱里往外冒火星子的拉煤火车,连夜从嘉善赶往上海。</p><p class="ql-block"> 从苏北小乡村乍到人多热躁的大上海,几个卖虾人个个兴高彩烈。早上分头到菜场卖完青虾后,大家又拢在一起谈论卖的价钱和街头巷尾的见闻。有人撸起袖子说:“妈拉个巴子的,这回上茶馆,茶钱我来把!”有人打开他的膀子说:“哪块轮到你啊?这回我做东!”我父亲在旁边不吭声,只听他们嚷。后来,还是一位长辈站出来,拍拍他们的肩说:“乖乖肉啊!你们把脚站稳了。你们阿晓得,丙才卖的什么价?卖了多少钱?”我父亲这才接过话头说:“不谈,不谈。上午大家上茶馆,包子随便吃,茶钱我做东。” </p><p class="ql-block">吃了包子、喝了早茶,大家从茶馆里出来,有人提出要到外滩去逛一逛。念着船上娘俩的我父亲没有一起去,拿起扁担、背上虾蒌,赶紧跟火车回了嘉善。</p><p class="ql-block"> 那时候,国民政府推行的“金圆券换法币”虽刚刚开始,但通货膨胀已在上海出现苗头。回到嘉善,我父亲一刻不敢耽搁,不等回船就去了米行,用辛辛苦苦挣来的虾子钱全部买了米。第二天,在大上海逛了一天的同乡们回到嘉善,再到米行买米时,不仅要排长长的队,米价也上涨了。还没到中午,米行的老板又急急忙忙招呼打垟,有米也不能卖了。 </p><p class="ql-block"> 那年虾汛过后,我的父母亲带着已能蹒跚学步的女儿“雨红”,摇着前后仓都装满米的小木船,又开始了他们漫漫七百里的归乡之行。</p>