爱的交响曲 ——电视剧《人世间》观后

宗徐斌

　好友极力推荐中央八台新剧《人世间》，并以她“集集泪目”为证。由于当时已经播放至10多集了，且我对生活剧一般不感兴趣，便没有上心。

　后来周围人议论多了，爱人也在收看，刚好江苏台重播，我便从头看将起来。

　真如好友所言，《人世间》主题好，剧情好，演得好，家长里短中折射时代印记，人情世故中拨动情感心弦，身临其境，置身剧中，感同身受，直戳人心。虽然不像好友那样每集都落泪，但时不时会心头一热、眼睛一酸。

　那是一部历史进程的记录片，从社会底层的角度，记录着我们国家跨越大三线建设、上山下乡、改革开放、新时代的社会变迁史，让我们这些曾经经历的人抚今思昔、思绪万千。

　那是一部家庭生活的写真集，如实反映了周志刚夫妇与儿女们（长子周秉义、女儿周蓉，次子周秉昆）的婚姻、生活、学习、工作，或叛逆，或固执，但个个骨子里有着善良的基因，有着与命运抗争的精神，点点滴滴，惟妙惟肖。

　那是一部人情社会的浓缩版，以周秉昆六小君子以及他们的家庭、近邻为主轴，反映了人与家庭、人与社会、人与国家的复杂关系，有相濡以沫也有分道扬镳，有无私宽容也有自私贪婪，恩恩怨怨，喜怒哀乐，世态炎凉，尽收眼底。

　我沉浸在故事里，思索着人世间。我们每个人都生活在人世间，一个家庭、一个群体、一个时代的故事，就是人世间的故事，简单而又复杂，琐碎而又完整，轻松而又艰难，俗气而又高雅。那些故事，那些琐事，那些冲突，仿如欣赏一部爱的交响曲，弹奏着爱的旋律，流淌着爱的暖流，播洒着爱的力量。

　这里有执着的爱，也有冲动的爱。执子之手与子偕老，这是一种执着。周父周母就是这样的代表。他们一生离多聚少，周父甚至还有一点大男子主义，周母事事都听周父的。但两人终其一生，最后周母在周父离世时寒夜守灵而终，荡气回肠，感天动地。他们的外孙女玥玥仰慕感叹：将来也要像姥爷姥姥一样，“生共枕，死同眠。”剧中郝省长夫妇、曲大姐夫妇都是这种类型，我们的父辈亦大多如此，相爱到老，不离不弃。

　真爱在心等候一生也是一种执着。我最敬佩蔡晓光，他一直喜欢周蓉，不管周蓉喜不喜欢他，他都愿意为周蓉付出一切。即使周蓉后来不顾一切，与她崇拜的冯化成结婚了，蔡晓光仍然乐意帮助周蓉。在剧集不到一半时我跟朋友说，蔡晓光一直没有结婚，说不定在等周蓉呢。没想到最后真的应验了。周蓉与冯化成离婚，顺理成章与蔡晓光结婚了。蔡晓光的爱才是真爱，他是以对方幸福为标准，为了爱舍得放手，为了爱又乐意接受。这个周蓉太幸运了，一人独享执着之爱与冲动之爱。一边享受着蔡晓光执着的爱，一边也承受着对冯化成的冲动之苦。年轻的冲动，可能会付出代价，但也可以原谅，毕竟我们都曾经年轻过。周蓉年轻时凭着对冯化成的崇拜，不顾父母的反对，不顾蔡晓光的追求，独自一人从东北跑到贵州与冯完婚，虽然很艰难却也很幸福。后来她与冯相看两厌，最终离婚，却又被蔡晓光接纳。周蓉是幸运而幸福的。用她女儿的话说，年轻的时候，跟冯化成轰轰烈烈；人到中年，还有蔡晓光这样的蓝颜知己一生相随。这样的幸福冯玥羡慕，剧外的我们也羡慕。

　这里有狂热的爱，也有沉淀的爱。剧中的主角应该是周秉昆，但周蓉的爱却格外抢眼。她冲动之中有狂热，孱弱之中有倔强，孤傲之中有柔情，沉默之中有波澜。当初为了追求冯化成，那份狂热炽烈，那份轰轰烈烈，成为少男少女包括周蓉女儿崇拜的对象。她拿得起放得下，经得住受得起。当她离家出走与冯化成结婚、家人不予接纳时，她苦苦支撑；当父亲赶到贵州看她、母亲拿出每年给她织的红毛衣时，她泪如雨下；当女儿由于长期寄养在秉昆家导致母女关系疏远长时间拒绝她时，她默默承受耐心等待；当女儿与秉昆养子楠楠相恋受阻时，她全力支持；当女儿因楠楠遇袭受害悲痛欲绝时，她极力安慰；当冯化成提出离婚时，她坦然面对；当蔡晓光提出结婚时，她欣然接受。周蓉还真是把人生看得通透。还有乔春燕，她的狂热绝不逊于周蓉，年轻时为了追求周秉昆，几乎天天往秉昆家跑，软磨硬泡，死缠烂打，大大咧咧，毫无顾忌。她的儿子结婚时，竟然还朝秉昆脸上来一个深吻，那般狂热却又自然，就是她的爱人曹德宝和秉昆的爱人郑娟都一笑而过。

　还有六小君子赶超应该算是最狂热的。他得病后为了不给于虹和儿子增添负担，硬是抛妻舍子卧轨自杀了，悲凉而又壮烈。只有深爱才有这样的勇气。

　大多数人年轻时都曾狂热过，但岁月流逝，激情消退，剩下更多的是沉淀，少了些狂热和浪漫。周父可能算是最典型的代表。一生不拘言笑、威严古板的钢铁男，其实也是外冷内热、外刚内柔，有一颗火热的心、一份沉甸的爱。老伴病倒后他回家时落泪了，那是对老伴的愧疚和对秉昆的感激；强烈反对女儿与冯化成结婚，但他到贵州后看到女儿时落泪了，流露出父亲对女儿爱怜；不同意秉昆娶郑娟这个有孩子的女人，但了解郑娟的人品后他同意了，并表示只要儿女幸福他就开心。这就是父辈对子女的爱，沉淀在心里但又融入生活点滴之中。曲大妈两口子虽然着墨不多，我们同样能够感到他们那份厚重的沉淀。

　这里有成熟的爱，也有懵懂的爱。《人世间》有很多经典的台词，也有很多泪目的场景。剧末周秉义和郝冬梅故地重游时的一段对白，让我特别心动。他们走到年轻时相会的索桥上，回忆起当初的对话：苟富贵，勿相忘，然后深情牵手：我们都做到了。这不再是青春承诺，不再是海誓山盟，这是人生的告慰，是成熟的宣言。他们两人历经坎坷，甚至差点闹到离婚的地步。恋爱时，秉义多次因为自卑提出与冬梅分手，后来被军区领导看中他却拒绝调动而坚持与冬梅相恋。结婚后，两人也因为家事偶有争吵，特别是冬梅不能生育，周家人对此意见颇多；后来因为秉义工作调动之事让冬梅倍感不快，两人激烈争执甚至说出离婚的话，并开始分居。但他们通过自我沟通、自我磨合，最后都扛过来了。他们明白，婚姻、爱不是相互指责、相互埋怨，而是相互理解、相互包容。这才是成熟的婚姻成熟的爱。

　当然成熟都是从懵懂走过来的，正如冬梅所说：那时候空气中都是青草的味道。周蓉女儿玥玥的爱就是这样的懵懂和青涩。玥玥和她的表哥、秉昆的养子周楠青梅竹马，两小无猜。如果说过去是兄弟之情，但当玥玥知道楠楠不是秉昆亲生时，她对楠楠的爱爆发了、升级了。周家人除她妈妈周蓉外全都反对，她一度堕落。其实周楠心中同样喜欢玥玥，只是他更懂得管住内心，觉得时机不成熟。在周楠的帮助下，他们相互鼓励，相约清华，这份爱成为他们学习的动力，两人先后考入清华大学。可惜这份爱因为周楠赴美留学意外身亡而中断，玥玥又在妈妈的帮助下重新振作起来。剧中没有看到玥玥最后的结局，但有了这样的经历，相信她的爱一定会由懵懂走向成熟，由青涩走向甜美。

　这里有精致的爱，也有将就的爱。有人说断臂维纳斯就是因为残缺而美。是的，生活没有十全十美，爱也一样，什么天作之合都是美好的祝愿。正如有人所说，幸福的婚姻就是一半索取一半给予，一半道歉一半道谢，一半痛苦一半幸福。生活中绝大多数人都是将就着、迁就着爱了一生、过了一生。剧中人物也大多如此。乔春燕没有追到心仪的周秉昆，便与曹德宝将就着，虽然春燕总是欺负德宝，但德宝都言听计从。吴倩与肖国庆也是将就着，国庆受不了吴倩的嘴，甚至有时还施加拳脚，吴倩也忍受着国庆的欺凌。冯化成算是例外，虽然当初海誓山盟，但婚姻真的维持不下去时，他果断决定分手。我对这个人物没有好的印象，爱人也特希望看到他是什么下场。最后导演还是给了一下好的结局，冯化成出家，也算是一种放下、一种赎罪。

　唯有周秉昆和郑娟可能是最精致的一对，他们风雨兼程，把苦和难过成了甜，把悲和伤过成了喜，小两口恩恩爱爱，小日子越过越甜。郑娟本是一个苦命的人，被骆士宾强暴怀孕，秉昆偏偏喜欢上她。周父开始坚决反对，但被郑娟的善良、贤慧所感动，两人终于走到一起。两人虽然没有多少情话，但一个“傻”字，就是他们的顶级情话，是他们的真情写照。他们互相欣赏，都把对方看得比自己重，郑娟一切都听秉昆的，秉昆一切以郑娟幸福为原则，过出了老百姓别有的滋味。不论面对任何情况，他们都一如既往，相亲相爱。骆士宾无耻地来要孩子，郑娟说听秉昆的，秉昆说听郑娟的，没有因此而影响两人的感情。秉昆因过失伤害致死骆士宾被判刑9年，郑娟独自一人挑起了家里重担，从不向秉昆透露一个苦字。风吹浪打情更切，千磨万击爱更深。

　这里有博大的爱，也有自私的爱。家国情怀是大爱。冬梅的父亲郝省长应该是这样的人，满怀对国家的爱，把个人、家庭完全放在一边，甚至秉义想通过他帮忙解决朋友的私事都让他大为光火。周父虽然没有官位，但教导秉义当官就要为老百姓办事，这也是一种大爱。秉义正是在这样的环境影响下，成为一个大爱之人。他官至副部，高官多年，努力为人民办好事，但从不利用手中权利为家人、为朋友谋取私利，最后受到诬告被查，结果干干净净，甚至连调查人员都难以置信。老吾老以及人之老，幼吾幼以及人之幼，同样是大爱。秉昆夫妇当是这方面的杰出代表。他们总是把别人的事看得比自己还要重，不遗余力地给予帮助。于虹恳请秉昆他们把一套小房子过户给她，可这是秉昆准备给儿子用来换婚房的。但他们跟儿子谈到这个事时，一家人都毫不犹豫地决定把房子过户给于虹。他们对别人的误解甚至伤害，也不计前嫌。秉昆与郑娟一次对话，秉昆讲，我要是有曹操的境界就好；郑娟说：我就佩服你的境界。我在想，生活中到底有没有这样的人。这常人难以企及的境界啊。

　相比之下，有的人有的时候就非常自私。郝省长夫妇于公无可挑剔，于私却不敢恭维。他们一次都没去见过自己的亲家、秉义的父母，剧中没有交待太多，但总觉得这样太不近人情。赶超卧轨虽然是怀着对家人的爱，很勇敢很悲壮，但也很自私，把痛苦留给了家人。最自私的可能就是乔春燕夫妇了。他们一事当前只想着自己，别人帮忙是应当，不帮忙就不跟别人做朋友。最为气愤的是为了自己的房子，他们竟然实名举报干哥秉昆的哥哥秉义，还自以为为民除害挖出了一个贪官。组织还给了秉义清白，春燕夫妇也落得众叛亲离。现实生活中这样的人不在少数，我们必须以大爱对小爱，不要因为生别人的气而伤了自己。

　爱没有千篇一律，更不会千人一面。正如交响曲有高音也有低音，有长音也有短音，有管弦乐也有打击乐，有连续音也有休止符，爱也有不同的表现形式。爱可以大声说出来，亦可以藏在心里面；可以是轰轰烈烈，亦可是平平淡淡；可以是相敬如宾，亦可是小吵小闹；可以是柴米油盐，亦可是琴棋书画；可以是历久弥坚，亦可是久而生厌；可以是触电，亦可是慢热；可以是浪漫，亦可是庄严；可以是放手，亦可是坚持……。不一而足，不胜枚举。

　但爱始终有一个基本点，那就是发自内心的善良、理解、包容。这样的爱可以世代传递，感染他人，化干戈为玉帛，化腐朽为神奇。

　让世界充满爱，让人人心中充满爱。