蚕豆开花哄煞人

静夜思

文|姚敬厚

• 吃过晚饭后散步，是我们老两口每天的必修课。家住农村，散步时走在乡间小路上，远离了城市的喧闹，娴静、舒爽。
• 三月初，春寒料峭，乍暖还寒，但春的萌动，似乎没有什么力量能够阻挡得了的，不信你看那河沿圩坎、田间地头的油菜花，都已经串到半人高了，绿得发黑。那一节节、一嘟嘟花蕊，饱胀得快裂开了。许多花儿已经绽开了，黄灿灿的，引来了不少的蜜蜂在颤悠悠的花瓣上飞来飞去，空气中弥散着淡淡的菜花香。

• 我们走过蚌蜒河畔，又来到了卤汀河边，不时看到断断续续开着的油菜花边，蚕豆也开花了。蚕豆花，洁白的花瓣，乌黑的花蕊，风儿吹过，好像飞舞着的一群一群的白蝴蝶。妻子似乎看出了我的惊喜，脱口就说：蚕豆开花哄煞人。唉，我只知道有个歇后语“蚕豆开花——黑心”，本义是指蚕豆开的花，花心是黑色的。现比喻人心黑，阴狠。蚕豆开的花，花心是黑色的，就背上了一个挨骂的“蚕豆开花黑心”的坏名，再也没登过“百花园”的大雅之堂。为这事，我一直不平而鸣，现在怎么又冒出个“蚕豆开花哄煞人”来了呢？
• 妻子带着神秘又自豪的口气说：“还是‘作家’呢，连这个都不知道。”于是，她就娓娓地说开了：“‘蚕豆开花哄煞人，豌豆开花有巴成’，是坊间的一句农谚，意思蚕豆花开，一串串黑眉眼、紫瓣儿，但好多是哄老农开心的，不见得朵朵成荚儿。而豌豆诚实，一花一荚儿，不负农人。”听妻子这么一说，我似乎听懂了“蚕豆开花哄煞人”的意思，是告诉人们做事情不要图虚名,而要讲究实效。但对坊间的这一对蚕豆颇有偏见的流传，我还是有些许的忿忿不平。

• 蚕豆花，是个“天生”的黑心花种，天生自然美。花儿多，也许是它自身生理上的缺陷，也许是它以量求生存的本能。尽管生命短暂，但它懂得取舍，不断地尽自己所能，奉献社会。春末夏初，蔬菜不多时，它丰富了人们的餐桌，“蚕豆烧咸菜”还是舌尖上的美味呢。困难年代，青黄不接之时，它既当菜，又当饱，不知道让多少穷苦人度过了可怕的春荒。现在，居然有人对蚕豆开花以及生命的价值产生了如此的偏见和误解，是随性还是忘本？甚至我想，无论是花心、还是人心，后天变黑的，那才是“腐烂”，才必须革除。
• 说实在的，我并不是对“蚕豆开花哄煞人”这一坊间农谚的内涵在辩论什么，而是我对蚕豆有着一种特别的情结。

• 儿时，生产队根据茬口安排，总要点几亩蚕豆。来年春天，蚕豆开花了，大人们暗自盘算的是这块地到时能收获多少蚕豆；我们小孩子眼里看的是花，心里想的是蚕豆。花儿勾出了口水，因为过些日子，就有蚕豆吃了。
• 蚕豆开花是急性子，结蚕豆就慢了。三月开花，五月才能结出细细的豆荚。看到孩子们着急的馋样，大人们会说“蚕豆开花哄煞人”，这或许又是另一种含义了。孩子们明明知道蚕豆花比自己还会作弄人，但禁不住诱惑，到了春末夏初，三天两头就去地里寻找新的蚕豆荚。这时候的蚕豆，有的像腰果，有的像月牙，也有的像小船，通体滑润。扒开豆荚，两三个花生大的蚕豆米卧在里面，身上缠着一道黑线。豆子柔软，草腥味浓，只能少吃些解馋。

• 到了五月初，青豆子成熟的喜讯趁着和暖的夏风，闹生生来了。放学回家，没什么作业，心里念着的是大田里那些已经成熟的蚕豆。于是，准备了几尺白线，一根缝被针，前后左右看一下，如果没人就偷偷地钻进蚕豆地里偷豆。硕大的豆荚一个连着一个，可以尽情的采摘，然后剥开，把一颗颗绿莹莹的蚕豆用针线串连起来。一会儿，一挂蚕豆弄成了，赶紧悄悄地撤离现场。回家后，把蚕豆串放在粥锅里煮熟，捞上来，再放到冷水里激一下，就可以享用了。咀嚼着清香的豆粒，咽下的是生活的美味。

• 如此反复了几次，本以为自己的 “秘密”大人是不会知道的。那晓得，邻居的一个小伙伴因为偷豆时被生产队长抓个正着，拷问时供出来我也是他的同伙。这犹如捅开了马蜂窝，情报很快传到了时任大队支书我父亲的耳朵中。这还了得，父亲肯定要重重地惩罚我了。不知道是由于害怕，还是有意回避，放学后我犹豫再三，竟然去了同在村里的姐姐家。
• 天黑了，从地里收工回来的母亲还不见我回家，急忙忙地找到学校里，空旷的校园中连个人影也没有。回来的路上，母亲听人说我去姐姐家了，找到了人母亲才放下心来。带回家后，我又被父亲训斥了一顿。父亲气愤愤地说：“生产队里的庄稼，是集体的，是大家的，你们怎么能随便糟蹋呢？听队长说豆荚剥了一地，你们还踩倒了许多蚕豆，哪里还像个学生啊？……”有了这次经历，我接受了教训，再也没有偷蚕豆的胆子了。

• 如今，每当秋冬来临时，我和妻子总会在家前屋后的菜地里点上一片蚕豆，春去夏来，就可以品尝到自己的劳动所得了。一碗蚕豆一锅粥，尽享着平淡日子的满足。至于对那些“蚕豆开花哄煞人”的说法，我们也就一笑了之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