人性

山杉

2000年，新冠病毒突袭华夏大地，一时间全国上下，各村各镇严防死守。我作为一名志愿者加入了村里防疫值守的队伍。我和姜来儒先生共值一班，度过了无数个不眠之夜。帐篷外面，寒风呼啸，雪花飘飘。帐篷内，我俩聊天拉呱，打发着漫漫长夜。期间，姜先生给我讲了个关于人性的民间故事。过后，我稍加整理，演义一番，发出来给大家解闷。

话说华几年间，无影山上，有座千年古寺。寺里有七个和尚。方丈老僧法号恒远。手下弟子六人，号守仁，守义，守礼，守智，守信，守禅。古寺名感恩寺，寺里有个镇寺之宝，是个金香炉，相传是唐太宗御赐的。这个宝贝历来由方丈保管，平时别人是见不到的。

感恩寺每年正月十五都举行一次光明法会。在这一天，方丈恒远会把金香炉请出来做法事，法会完毕他再收藏起来，直至下一年正月十五才和一众人等见面。

光阴似水，日月如梭。感恩寺众僧潜心修行，一念向佛。

有一年春天，弟子守义向方丈告假，要回家探母。心在红尘外，身从父母出。恒远答应了守义的请求，准他离寺探母。

守义日出离寺，日暮就回来了。

方丈惊讶道：“你不是探母去了，怎么回来这么快？”守义秉道：“师傅，弟子走了一天，日行四十里。弟子无意中

摸到口袋里有半截草，这是寺里的东西，弟子不敢随意带出，特返回送还。”

恒远颔首，默念道：守义，真人也！

光阴似箭，岁月更迭。不知不觉间，恒远老方丈已是八旬老人。自觉精力大不如前，老僧就物色接班人。作为方丈，需要德才兼备之人。恒远想起守义当年返寺还草一事，认为守义见微知著，可堪大任，于是就把金香炉交与守义保管。

转眼冬去春来，又到光明法会了，可是守义突然不见了。和他一同失踪的还有镇寺之宝金香炉。恒远得知消息，大惊失色，顾不得年老体衰，天不明就下山追寻。

恒远下得山来，越过一个集市，看到前面一个老翁挑着一个担子，正在瑀瑀而行。赶上一看，竟然是邻居卖蜂蜜的吴老头。吴老头在寺庙东边有一片果园，养了好多蜜蜂，夏天卖蜜，秋天卖果，也卖些园子里的蔬菜，日子没有大富大贵，却也过得衣食无忧。恒远常年吃吴老头的果蔬蜂蜜，他家的蜜，货真价实，那是好的不能再好。

赶上吴老头，恒远发现他担着两坛蜜，愁眉苦脸，心事重重的样子。两个人打过招呼，恒远奇怪的问吴老头：“老吴，你咋不赶集，这是要下乡卖啊？”

吴老头叹了一口气，“啥办法！赶不了集了，只好去村里吆喝吆喝！”

原来，最近集市上出了个吴老头的竞争对手，那人卖的是假蜜。吴老头无奈的说，“他家里明明没有一个蜜蜂，他那蜂蜜都是勾兑的，仗着比我的蜜便宜几文钱，他嘴又甜，大家都去买他的。我都赶了三个集了，这一担蜜还没卖，那卖假蜜的，倒是卖的贼拉快！唉！这人啊……”吴老头不住的摇头叹息。

恒远急事在身，没心情听吴老头诉苦，抛下吴老头急急赶路。

紧赶慢赶，恒远老和尚日行二十里，眼看着日落西山。毕竟年纪大了，走的是口干舌燥，从寺里出来就没来得及吃斋，这会儿觉得前胸贴后背，一步也无力走了。看看前面好歹有个村庄，村头有个酒肆，炊烟袅袅，酒旗飘飘。

恒远挨过去，进酒肆，问店家，却只有荤菜没有素食。恒远无奈，饥肠辘辘告诉他，要活命就别挑食，遂不管三七二十一，大鱼大肉饱餐一顿。

出了酒肆，天已黄昏。恒远慢慢向前，来到一个牌坊下面，举头看去，原来是贞洁烈女牌坊。这牌坊正对的是那钦赐贞女的家。恒远真是累了，倚靠着牌坊，想稍事休息，然后去找个人家过夜。不想人老身乏，老和尚屁股一挨地就睡着了。等一觉醒来，早已满天繁星，夜近子时。

恒远揉揉酸麻的腿脚就要起来，这时候突然吱嘎一响，烈女的大门慢慢开启一道缝，停顿片刻，一个男子身影从门缝里闪出来，一溜烟的不见了。大门随着暗哑的声响轻轻的合拢了。

恒远见状，不由长叹一声，随口吟道：

寸草不恋恋黄金

八十老僧开了荤

贞洁烈女送情郎

世上哪有真心人

又道：

一天能卖三担假

三天不卖一担真

黄金难求能寻得

真心无价难存真

念罢，心中一片空明。恒远悟道，金香炉也罢，吃斋念佛也罢，贞洁牌坊也罢，所有的这一切，都是表象，都是用来掩盖人性之恶的。只有心中有佛，才能抑制心中的恶念，不然，只重表象，终难大成。

来不及待到天明，守恒也不去寻找金香炉了，打道回寺，从此不问寺事，只心修行。待到九十岁上，溘然圆寂。这是后话。

这正是：

滑稽年里无影事

恒远何曾持有恒

贞洁烈女沦笑谈

守义见财义无踪

人性善恶终一念

只求表象皆是空

修心养性佛常在

舍得放下便清净